第87節(jié)
從門邊上鎖回來的云意姿搖了搖頭,知道這注定,是一個無眠之夜。 接過郭鶯鶯遞來的酒壇,云意姿輕輕一嗅,濃烈的酒氣撲面而來,有點微醺,酒果然是個好東西,似乎能讓人忘卻所有煩惱。 想起她做過的事,唉,也許有些事總是逃不掉的,它一定會在特定的時機找上你。必須面對,必須解決,否則,將會成為困擾一生的心結(jié)。這就是所謂的因果循環(huán)吧。 “其實,并不是什么太長的故事?!?/br> 她緩緩地說。 85. 蜉蝣夢( 舊十胱 (jsg) 3) 病嬌宣言。 三年前。 大顯王宮, 飲綠小榭。 也許,有些人的離去,要在某一個尋常得不能再尋常的日子里,才能清楚地意識到——那個人已經(jīng)離去, 并且再也不會回來了。 云意姿從昏沉的睡夢中醒來, 喉嚨干渴, 無意識地喊了一個字:“水?!?/br> 遲遲沒有誰推門進來, 倒上溫溫熱剛剛好的熱水滿滿一杯, 遞到她的手邊, 努著嘴呼呼地吹氣: “云jiejie, 小心燙?!?/br> 偶爾還會變戲法似的, 拿出一兩塊新做的點心, 一定是反復做確定是最好吃的, 才會拿到云意姿面前。 在她吃東西的時候,笑瞇瞇地站在一旁看著, 腳尖無意識地輕輕劃動。羞澀而期待,仿佛那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事。 素折就是那樣一個, 容易滿足的女孩子啊。 云意姿擁緊被子, 面上一片冰涼。 為什么呢,她重生的意義到底是什么呢,根本保護不了想要保護的人,所有的人,他們好像都在按著原定的軌跡行進著,擺脫不了原來的結(jié)局。跟前世一模一樣,虞執(zhí)造反而死,王上病入膏肓,不久也會死, 越嘉夢如此、素折亦是如此…… 那么她呢?她自己呢,會不會也是一樣,不論怎么掙扎,最終都會迎來同樣的結(jié)果? 云意姿突然感到難以呼吸,這個地方,窒悶冰冷到讓她難過讓她待不下去,她必須立刻、馬上離開。 翻身下床,推開門,兩名紫衣鴆衛(wèi)見她出來,立刻側(cè)身擋住了出口,如同兩堵堅不可摧的墻,將外頭的陽光全部擋住,透不出一絲的亮。云意姿只覺一股怒意沖上頭頂,不免斂起袖子,冷笑道, “這是什么意思?” 端貳端叁只是平視前方,神態(tài)如出一轍的冷硬:“公子之令,冒犯了?!?/br> 肖玨站在一棵樹旁,遠遠地看著,門被她用力闔上,發(fā)出砰的巨大聲響。 無數(shù)次地回想那一天。 她一身素衣,從高高的觀星樓上墜落,烏發(fā)糾纏著衣衫凌亂,如同蒼白的蝴蝶。 當晚,他便做了一個夢。好像是在很久很久很久以前,又好像從未發(fā)生過。 他遠遠地看著同樣的一場墜落,雙手靜默地低垂著,指尖連動都沒有動一下。 他也驚訝于夢里自己的冷漠,與現(xiàn)實中的,肝膽幾乎破碎的恐懼驚慌截然相反。 夢里的他竟然生出一絲,解脫與扭曲的快意,自我懲罰似的,一直緊盯著眼前的場景,砸落在地的她渾身被血染透,紅得觸目驚心,他緩慢地抬步走上前去,每一步都像走在刀尖之上,終于來到她的身旁。 他拼命 舊十胱 (jsg) 地遏止自己去看見接下來的一幕,他拼命地阻止著,瀕死一般的恐懼沒頂。直到一切灰飛煙滅,濃霧撕碎開來,他才一頭冷汗地從夢中醒來。 他呆呆地躺了很久,手腳還在發(fā)抖,冰涼如死尸,整床被子都濕透。 隔壁就睡著他掛念的人,他立刻起身,輕手輕腳地走進那個房間,在她的床邊看了許久。她睡姿安靜,不知做了什么夢,眼角有無意識的淚滑下,呢喃著什么,他都看在眼里,聽在耳中。 他伸出手,一遍一遍地描摹她的眼鼻唇,忍耐著心中極度饑渴的渴望。 渴望著觸摸她,感受她的存在,聽到她的心跳聲,擁有她的一切,知道她是活著的,是屬于他的。他無法清楚地描述這種感覺,好像要將她吃進腹中,好像又想捧在手心。好像要跟她融為一體,又好像只想永遠守護在身邊。 他把自己矛盾地分割了開來,他們爭吵不休甚至大打出手,血rou模糊,叫他頭痛欲裂。 最終還是什么也沒有做,默默離去。 一剪月光溫柔地流淌在她枕邊。 他在她房外枯坐了一夜,回去時,手腳僵直不能動,胥宰用熱湯沃灌,才好了一些。 *** 宮中動.亂結(jié)束,燮國公子玨首當先鋒,帶兵于菁華門圍剿叛軍。 親自下令,萬箭齊發(fā),反賊之首虞執(zhí)身死,隨后余黨也由段衍派兵,盡數(shù)剿滅。 王上大悅,重賞肖玨,任段衍太尉之職,統(tǒng)管天下兵馬。 還沒等過一月,王上突發(fā)舊疾,病情一日比一日加重,藥石難醫(yī)。王后大慟,昏厥于太極殿。彌留之際,樊如春代筆,匆匆擬旨,將王位禪讓于先王長兄,今年近半百的燮國公。 次日撒手人寰,燮國公登基,百國易主。 燮國公登基的第一件事,便是下令,著四公子,不,王子玨速歸燮國,若無旨意,終身不得進入洛邑。 胥宰等人憤憤不平。除去段衍,肖玨可以算是這次鎮(zhèn)壓亂黨的最大功臣。 可是,他卻被驅(qū)逐回了燮國,燮國公,對這個兒子仿佛有著說不出的恐懼與忌憚。 肖玨從太極殿回來,一路低著頭沉默。 穿上王的服飾的父親,變得更加威嚴,更加高高在上,肖淵也做了名正言順的太子,威風凜凜。而他跪在他們腳下,卑微渺小,不能有絲毫怨懟,接過了旨意。 他好像永遠都得不到,來自那個所謂的“父親”的認可。 不論是從前,還是現(xiàn)在。 只有他的舅舅,太尉段衍闖入,公然與旨意對抗,在被嚴厲訓斥,王諭不可違之下,強硬地表示會將段家軍的精銳分出,護送王子玨入燮。 剛剛立下功勞,自驕自滿的少年受到這 舊十胱 (jsg) 樣的挫折與打擊,心里怎么可能不沮喪。他渴求安慰,渴求溫柔的擁抱。 不知不覺走到她的房前,肖玨的委屈完全寫在臉上,都有一個月,沒有好好地跟她說過話了,推門進去的時候,卻又裝作云淡風輕。 “明日,就要去燮國了?!?/br> 云意姿立在屏風之后,投出窈窕的身形。 她略略頜首,輕柔地說:“既然要走,請公子允許我,向王后娘娘道一聲別。從前在宮中,她助我良多。” 怕他不允,又添上一句: “我的奴契還在娘娘手中?!?/br> 肖玨抬起指尖,癡迷地隔著屏風描摹著她的影子。她心里藏著很多秘密,他知道。 這段日子她愈發(fā)沉穩(wěn),冷靜,不抗拒他的接近,可是也從不對他主動,更不會提起那件事。 他已將后事妥善地處理了。 他知道她心里有氣,可那是一個死局,他也沒有辦法,更讓他沒有想到的是,僅僅是一個奴婢,對她的意義會這么重要。 在這個世界上除了他以外,原來她還可以那么在意另外一個人,忍不住的嫉妒刺痛不安發(fā)狂,瘋一般翻攪著他的肺腑。 再加上外界的施壓,讓肖玨的脾氣變得很差,時刻處于暴戾的邊緣。 可是他偏偏要壓抑住這些混亂的情緒。 他怕惹怒她,如同行走在鋼絲之上,他做不到不顧她的情緒。他對她,已經(jīng)生出了近乎癡狂的迷戀,會被她的悲喜牽動,所以下意識地討好著,想要她高興,可是好像不論他怎么做,她都是這樣不冷不淡……他快要忍不下去了。 “公子?”云意姿有些困惑,他太久沒有說話了。 “可以。但是你不能離我身邊太遠,要是走開,必須同我說,我要知道你去做什么?!?/br> 云意姿走出屏風,彎了彎嘴角: “好?!?/br> 她出來見他,他很高興。 可是看見她的表情,肖玨又有點不高興,好像都是計算好的,比如這個笑容。 很好看,他也喜歡她笑沒有錯,可是,似乎都不夠真心。 他想看到她真心的笑,就像之前不經(jīng)意流露的,他不想讓她用對別人那一套,來對他。 他的情緒完全沒有引起她的注意,云意姿披上外衣,坐到梳妝鏡前,從前這些事,都是素折來做。 她有點生澀,將額前碎發(fā)向后梳起,梳子忽然被人輕輕抽走。肖玨給她將披散在肩頭的頭發(fā)攏在指尖,高高地扎起來。 “我來,這種事,我也可以做的很好?!彼p柔地說。從袖子里,抽出一根暗紅的發(fā)帶,給她認真地系著,是同他頭發(fā)上一模一樣的。 想要將相同的細節(jié),滲透在她身上的每一個部分。就像一個耐心的狩獵者,一點一滴,一步一步,將看中的獵物據(jù)為己有。 他抬眼 舊十胱 (jsg) ,看向鏡子。 鏡子中的他,猛地將她壓在妝臺之上,妝奩胭脂落了一地,包括衣衫。 他顫抖著親吻她的發(fā)絲,她的耳垂她的鎖骨,在上面留下他的烙印他的氣味,虔誠而狂亂,一遍又一遍,而她仰著脖子戰(zhàn)栗著呻.吟,用溫柔的嗓音喚他的名字。 “哈啊,朝蕣……” 又回歸平靜。 那只不過是他的想象,鏡子前,她端莊地坐著,有點兒昏昏欲睡。而他眉眼深沉,冰涼的手指,摸到她的后頸,只是短暫地停留一瞬,長長地呼出一口氣。握上她的手,選出一根玉簪,偽裝成了一副純良無辜: “用這根簪子,好不好?” “云娘的皮膚白,戴這個很好看。” 云意姿心不在焉,撐腮。任手被他握著,沒說好,也沒說不好。 肖玨彎彎眼睛,樂在其中,將簪子從她手里輕輕拿起,緩緩插.入她的烏發(fā)之中,固定形狀,小心地不扯到她的發(fā)絲。 “云娘這么美,” 從后圈抱著她,他嘆息著說,“好想把你藏起來?!?/br> 這已經(jīng)是第二次向她袒露這樣的想法了,云意姿從鏡子里,審視著他,眉心微蹙,肖玨“噗嗤”一笑,撫過她鬢角碎發(fā): “我說笑呢,云娘別當真啊?!?/br> “只是,我的云娘這么美,就像一塊無價之寶,太招人喜歡了,太多人覬覦呢,” 比如王煬之,比如梁懷坤,還有那個莫名其妙冒出來的檀將軍,啊,真是太多了啊……這些人啊……要是死掉就好了,全都死掉就好了。他越想越是憤怒,嫉恨不已,將她的手臂掐緊了,強忍那股煩躁,雙眸如同深淵,吞噬著黑暗的情緒,幽幽吐露: “我一想到要離開這里,就覺得太好了。云娘再也不用見到那些人了,就只看著我,只跟我說話了。” 是要離開,卻不是跟你離開,云意姿抬起眼睫,無波無瀾: “公子是想,讓我做您的禁.臠么?”她說的十分直白明確,一點也不含糊。 肖玨重重一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