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節(jié)
“待醫(yī)官來了,自會為娘娘醫(yī)治?!蓖鯚粗蹲⌒渥拥氖郑?/br> “宗姬娘娘,請放開我?!?/br> 語氣冷淡無情,唇角平直,目光清正。 司徒的氣質(zhì)一向溫和寬宥,說話都是溫聲細語,從不急赤白臉,何曾有過如此神情。 能讓他這般蹙著眉心,仿佛面前之人犯了什么十惡不赦之罪,越嘉憐心底涌起nongnong負罪感,以及深深不甘。 她低低地笑了出來,好一個光風(fēng)霽月的大司徒呀!松開手,忽然厲聲道: “您說,王上會如何處置我?” “自然是按宮規(guī)處置。” 王煬之站立一瞬。 說罷便快步離去。青色背影逆光,袖袍因風(fēng)而動,宛若一道遙不可及的夢。 云意姿正給肖玨擦去血污,指尖不意擦過他肩,沾上濃稠血跡。她捻了捻,將肖玨的衣領(lǐng)拉好,皺眉: “這就是您說的,與他有些誤會?” 越嘉憐聞聲,倚在門邊望了過來,妖妖嬈嬈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呢?” 她挑唇,看著昏睡中的肖玨,竟是一絲癡迷,吃了那樣烈的藥物,尋常人早就欲.火焚.身,淪為只會求.歡的牲畜了。 這公子玨竟未露出半點丑態(tài),倒也是稀罕。男子的自制力本就微薄,更何況他尚且年輕稚嫩,便有如此強大的忍耐性,真不知長成以后,該是何等誘人。 妖女最愛瀆僧,把高高在上的衛(wèi)道者拉下蓮臺,是她最熱衷做的事。可惜了啊,此等容色若是生為女子,該是何等尤.物。 肖玨盡管被王煬之點過xue,抑制藥物的發(fā)作,卻仍是難受至極。他突然弓起身子,似是要喊出什么來,卻死死地咬住唇,又是血珠冒出,云意姿擔(dān)心他將嘴唇咬壞,掰著他的下巴用手帕給他放在唇中,眸光已是微涼。 她心中不快,越嘉憐做出這樣的事,給她整了一個這么大的爛攤子,但凡越嘉憐留一點余地,事情也不至于變成這個樣子。 “宗姬娘娘,你到底給他吃的什么?”竟是如此之烈,要讓他不停劃破手掌來遏止。 越嘉憐掩唇“噗嗤”一笑,“瞧你說的,難道我還能害他不成?”神秘一笑:“我給他吃的,可是一種大補的仙丹呢?!?/br> 她突然反身,將門輕輕闔上。她低低地笑了起來,那笑聲充滿不可言說的少女般的嬌俏。 等笑夠了,她緩緩瞧向云意姿,眼尾挑著,充滿蠱惑地說: “你難道,不zw 舊十胱 (jsg) nj;想試試么?將這樣潔白如紙的少年玷污,看他因無法疏解苦苦掙扎,因欲.望而墮落的模樣,定是無比痛快吧?” 云意姿與她對視,頓覺齒寒。 不語,低眉。 少年虛弱至極,雪白外衣之下,是鮮亮淺紅。如一張秀美皮囊間,藏著凜凜殺意。血漬污染蒼白的側(cè)臉,有種割裂的美感。 她知道,這看似安寧的背后,乃是一片深淵,他的體內(nèi)藏著一只張牙舞爪的惡鬼。倘若給予足夠的時間和養(yǎng)分,終有一天會破籠而出,將所有擋住他的人撕成碎片。 譬如前世那位燮國世子的結(jié)局,便是被肖玨五馬分尸。 聽說禍因乃是,這位世子,曾在肖玨母親的靈位之前,說過一句不敬之語。 梁宮有位嬤嬤,曾在王宮從事過,聽她描述,當(dāng)時五匹高大的駿馬,分別拉住了那位世子的脖子與四肢,而肖玨著玄黑太子服飾,立于看臺,執(zhí)杯淺笑。 一聲令下,五馬撒蹄。他嫡親兄長的血濺到鞋尖,立刻有侍女上前,跪著給他拭去。 他卻將人一腳踹倒,慢條斯理地走下看臺,傾杯,將酒液全部倒在,那沾滿血污的頭顱之上。 輕嘆一聲,眉眼溫和。 不許宮人收殮,任由殘缺的尸塊,在熊熊烈日之下曝曬了十天十夜。 從此,奔晷臺的刑場,無人敢于夜入。公子玨的冷血狠毒之名,也傳遍百國。 正想的出神,肖玨忽然小指微動。她將衣袖覆蓋其上,悄悄握住了他的手。冰冷的溫度傳遍四肢百骸直抵心臟,加之方才回憶了那一則駭人傳聞,更是令云意姿一個哆嗦。 反思如今所為,算不算是虎口拔牙、火中取栗呢? 只是,不成功、便成仁。 云意姿抬起臉,頗是認真對越嘉憐說道: “我不明白,宗姬娘娘,您為何要這樣做?我想,您定也有過少年時吧?少年之人,難道不是該好好呵護,為何要被這般對待呢?他們尚且懵懂,又何須經(jīng)歷這些呢?少年人的身后,應(yīng)當(dāng)是繁花似錦,鮮衣怒馬,清風(fēng)明月,本該都是美好的事物才對啊?!?/br> “天真!”越嘉憐“咯咯”笑了起來,那眼神像是在唾棄她的愚蠢,“只要進了王宮,就沒有誰能全身而退,沒有人能干干凈凈!他們都會臟,都會臭,肖家之人,更是從根子里便骯臟透頂!” 她像是被觸動了什么心事,大步上前,咧著唇,對云意姿喃喃道: “你問我有沒有少年時?是啊,是啊,誰不曾,誰不曾有心性單純的 舊十胱 (jsg) 時候呢?” 越嘉憐蹲了下來。 仰臉,沖云意姿古怪一笑: “你看我,生得像不像洛邑人呢?其實,我的生身母親乃是一位胡姬。七歲之前,沒有人看得起我,我也看不起我自己,對這張臉厭惡至極。 因這異于常人的容貌,只要我進宮,那些宗伯國公高貴的兒子、女兒們,便會沖我扔石頭,罵我‘賤種’、‘下奴’。只有夢兒待我好,護著我,不讓任何人欺負我?!?/br> 越嘉憐輕聲說,“后來,我還遇到一個頂頂高貴的貴人,那可真是個和善的老人啊。 他對我真好,不僅帶我到他的寢居,給我吃許多好吃的,送我漂亮的裙子,在我十四歲生辰那一年,還將我?guī)У搅诉@里。對,就是在這個房間呢……他給了我一枚仙丹,說是吃了以后,能夠成仙呢!” 看著她僵硬古怪的笑容,云意姿感覺一股寒意慢慢爬上了脊背。 “你知道,他對我說什么嗎,”她的臉色扭曲了起來,“最興奮的時候,他貼著我的耳朵,說,yin.娃.蕩.婦……” 越嘉憐“咯咯”直笑,渾身顫抖,“好啊,多好啊,既然如此,要這貞潔還有何用。所謂三從四德、失貞罪大,不過是那些男子,用來束縛世間女子的謊言! 就算那些長舌婦們說三道四,又如何?她們的丈夫,她們的兄弟,都盼著死在我裙下呢!從前不齒的容貌,如今卻趨之若鶩,連我踩過的污泥,都想湊上來舔一舔!世間男子多可笑啊,衣冠楚楚?權(quán)勢滔天?都只是我腳底的玩物!多快活,這才是真真過上了神仙一般的日子!” 云意姿一點也不想聽這些宮中秘聞! 越嘉憐忽然噤聲。 她癡癡地凝著肖玨,指尖隔空要來觸碰,喃喃,“如果、如果那一年,也有一個人奮不顧身地來救我……也許,一切就都會不一樣了吧?” 她也能嫁一個良人,相夫教子、安然度日。 那個人,那個人也不會對她避之如虎。 云意姿擋住她伸來的手,越嘉憐冷哼一聲,“可惜這個世界上,根本沒有什么如果!說起來,我要感謝他,若不是他,我便跟這世間所有女子一般,忍受著丈夫三妻四妾,還要大度地笑著接納,否則便會被人指著鼻子,痛罵不賢。 現(xiàn)在的我多自由、多快活呀……全都拜 舊十胱 (jsg) 他所賜。你知道嗎,那一年,每次上過他的榻,我都會哄著他,喝下一盞又一盞兌了毒的酒……” 越嘉憐歪頭,沖她一笑:“若是沒有我,你們公主,恐怕連進宮的機會都沒有吧?” 什么……什么意思?云意姿悚然一驚,周曇君得以進宮,乃是新王即位的緣故……而她話中那人頂頂尊貴,又是被她慢慢毒死,至今未曾走漏半點風(fēng)聲……該不會,對越嘉憐作出那種事的,乃是先王?! 可……河安伯的嫡親meimei,乃是先王三夫人之一,正是越嘉憐的親姑姑。先王如果當(dāng)真對越嘉憐......豈不是相當(dāng)于jian.yin侄女?! “你不該告訴我這些?!痹埔庾四乜粗f。 “沒關(guān)系,”越嘉憐詭秘一笑,“你很快就會是一個死人了?!?/br> 氣氛緊繃,云意姿看向不遠處躺在地上的匕首。 “你既已泄恨,早就該罷手了,”一道威嚴沉厚的男音響起,“孤憐你遭遇,縱容你荒唐到今日,想不到你竟然做出這種事來。越嘉憐,你讓孤如何同燮國公交代?” 一道高大玄色身影緩步走近,正是王上肖宗瑛。他的身邊,跟著王煬之,還有一名挎著醫(yī)箱的醫(yī)官。那醫(yī)官是個耄耋老者,擦了擦滿頭大汗,趕緊上前去給肖玨診治。 云意姿讓了身位,立刻沖肖宗瑛跪下: “奴婢拜見王上。” 47. 定風(fēng)波(5) 毫無關(guān)系。 “你是, 王后身邊那個媵人?” 云意姿抬眉:“正是?!?/br> 肖宗瑛仔細端詳云意姿,瞇起了眼:“之前沒發(fā)現(xiàn),你與孤的一個故人,生得倒有三分相似。可惜……” 肖宗瑛惋惜一嘆, “她已故去多年。” “故人?”越嘉憐聞言, 也細細打量起來, 云意姿則默默垂眼。 她知曉王上說的故人是誰。 很久了, 久得如同是上上輩子的事兒。記憶掀開來, 甚至卷著塵埃的氣息。 重活一世, 沒有想到還有人記得她, 還有人在她面前提起她。 云意姿未成為宮中司植、并隨周曇君陪嫁之前, 乃是宮外一貴族府中的家人子, 從記事起, 便在府中從事為婢。 她所侍奉的那位貴人,乃是周曇君的親姑姑, 周國大長公主周洲。 那是一位巾幗女將。 當(dāng)年外寇作亂,烽火連綿至周國都城外, 而國中老將病朽無人可用, 先國主膝下世子又年幼積弱,危急存亡之秋,是國主的嫡親妹 舊十胱 (jsg) 妹周洲臨危受命,站到了千萬人前。 擦去胭脂,褪下紅妝,著武服精鎧,一桿紅纓槍挑過無數(shù)胡寇頭顱,與大顯眾將擊退外敵,蕩平外寇十六州, 從此一統(tǒng)百國。 揮槊當(dāng)關(guān)百戰(zhàn)后,周洲之名仍然響徹。 自從戰(zhàn)事休后,周洲一直閑居長公主府,因她身帶舊傷,有人為她建造了一片藥圃,種滿許多珍稀藥材。 云意姿從幼年記事起,便幫著種些草藥,后來直接負責(zé)藥圃的打理之事,周洲常常來轉(zhuǎn)悠,自然與她有許多接觸。 一直以來,對于云意姿來說,周洲不是那個不敗的神話,不是威風(fēng)堂堂的女將,而是她打從心里敬愛,如姐如母一般的存在。 將本為棄嬰的她留在府上養(yǎng)大,教導(dǎo),是她貴不可言的貴人。 曾經(jīng)云意姿覺得驕傲,因為她與周洲生了一雙一模一樣的桃花眼,瞳色也很是相近。 不過雖然容貌相似,氣質(zhì)卻是迥異,云意姿自小養(yǎng)成一副和善溫柔的性子,那位周洲,舉手投足之間卻如同男兒一般,爽朗大氣、不拘小節(jié)。 前世云意姿十歲時,周洲便因一場暗殺而死,真相不明不白。而云意姿也在同年,被公孫族人送入周宮之中,成為一個小小司植。 其實對于如今的云意姿來說,距離周洲的逝去,已滿打滿算過了十七年。 太久了,久到她很少會準確地想起周洲,這個名字,就像是一個符號,若有若無地存活于心底。 很多時候云意姿也很驚奇,前世在梁宮是如何撐下去的,后來她才想明白,也許兒時與那位長公主的回憶,還有赭蘇的陪伴,就是支撐著她在那段黑暗年月里活下去的全部信念。 只是日復(fù)一日,周洲的容色在冗長的歲月里漸漸地淡了,沒了……再后來,赭蘇也死了。 她便再無掛牽。 可惜這一世沒有從頭開始,老天偏偏讓她重生在十七歲這一年,再也沒有機會與周洲見上一面。 從前,也有人驚異,調(diào)侃云意姿是周洲流落在外的親meimei。只不過,周洲確是公孫夫人與先國主唯一的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