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節(jié)
袖子掩口,兩只寒星般的眼眸向胥宰直直射來,何必如此夸張?丟臉! 正要如此夸張,有用! 胥宰痛心疾首地喊道:“請公子恕罪——只是此事不能再瞞了!” 一副為主殫精竭慮的忠仆模樣。 王上果然面色大變,重重地一拍桌子。眾人只聽砰的一聲,如同驚雷在耳邊炸響,距離最近的周曇君直接嚇得一個哆嗦,差點沒把手里的扇子摔了去。 “此等大 舊十胱 (jsg) 事,為何無人報與孤知曉?” 天子面沉如水,目光冰寒,緩緩掃過樊如春等人,四周頓時死寂一片。 由樊如春帶頭,侍內(nèi)奴婢們紛紛跪了下來,云意姿也不例外,跟著他們齊聲惶恐道: “王上息怒?!?/br> 周曇君的面色忽紅忽白,一陣咬牙切齒,這肖玨竟如此堂而皇之地把事情捅到王上面前,安的什么心? 她的指甲差點沒扭劈了,心里把肖玨好一番咒罵,深呼吸了一口氣,這才裊裊婷婷地起身,向王上盈盈一拜,不無委屈地說道: “王上息怒,此事……妾也是親眼所見,卻并非故意隱瞞王上。之前妾曾求見,便是為了此事而來。誰知不巧,王上正在太極殿與臣子議事,無暇分.身。妾如今身份未定,又不好硬闖……只能將此案暫且擱置了。” 周曇君心里算盤打的響,既然王上知曉了此事,她倒也不妨借此機會試探一番,究竟王后之位花落誰家,王上具體是個什么心思,正好摸個底兒。 哪里聽不出她的言外之意?王上沉著臉,看了她一眼。 身份未定? 如此說來,阿媼倒是頗為推崇這位周國公主,他卻不喜她身上傲氣過重,遲遲未曾下定冊立之心。 不想今日此女一反常態(tài),給他塞了一個婢女之余,又有意無意地向他舉薦美人,大有籠絡(luò)討好之意。肖宗瑛不由得感到驚訝,她這樣心高氣傲的金枝玉葉,什么時候也肯用起這般手段。 只是他素來將心思放在朝政之上,美人不過是身心疲憊時的調(diào)劑,周曇君這些舉動不說厭惡,卻也是喜歡不起來的。 周曇君見他面色不定,忽然想到一句話伴君如伴虎,她這般試探是否太過直接?莫非惹得了王上不悅? 仿佛是看破了周曇君心中的不安,王上緩和了臉色,徐徐地嘆了一口氣道: “你糊涂啊,王族中人在宮中遇害非同小可。不能闖殿,還不能著人通報么。還好今日孤知曉了此事,若是就此放任,往小了說,是寒了公子的心,往大了說,便會傷了大顯與燮國的和氣。到那時可怎么是好?” 被他低聲埋怨,周曇君有些惱羞,只得按住性子,甕聲甕氣地道歉: “妾知錯。” 王上并未過多責(zé)怪,沉聲道,“你年紀(jì)還小,處事不周在所難免,這些事卻要學(xué)。今后,多去向阿 舊十胱 (jsg) 媼請教吧?!?/br> 向虞夫人請教?那可是要讓自己執(zhí)掌后宮的意思了?周曇君面上一喜,“多謝王上?!?/br> “季瀚清在何處,”王上卻不再管她,招來樊如春詢問。 話音一落,便從衛(wèi)士群中走出一名身形頎長的青年,眉眼清俊,單膝跪地道: “臣季瀚清,拜見王上?!?/br> 他抬起頭,正與一道隱晦的目光撞上。聶青雪咬唇看著他,眼中劃過一絲難堪與苦澀,卻是重重地別開視線。 王上點頭道:“你一向內(nèi)宿宮中,掌管夜間巡邏之事,此案便交由你徹查。去找樊如春拿上令牌,稍后便去武司調(diào)十名驚鵲衛(wèi),助你查案,十日,孤給你十日?!?/br> 季瀚清沉聲道:“臣接旨?!?/br> “都起來吧,”王上揉了揉額頭,眉宇籠成川字,一派煩躁地沖著跪地眾人抬手。 看來今日這清閑是躲不了了,他心中大感無奈,卻還得強撐起精神,對著肖玨微笑道,“公子且寬心。季校尉辦事利落,定能將事情查個水落石出?!?/br> 肖玨露出感激涕零的神色,一揖到底: “多謝王上?!?/br> 王上點點頭,又像忽然想起什么,“先王在世時,常對孤說要賞罰分明。這幕后黑手,孤定然是要嚴(yán)懲不貸,絕不姑息?!?/br> 他好奇地問,“至于那位搭救的宮人——公子可知是何人?速速傳來,孤要重賞?!?/br> 肖玨眼尾一垂,沉默不語。 他忽然從座位上走出,少年郎步步輕緩,走得極慢,他慢吞吞地走過席面,在周曇君逐漸慍怒的目光中,來到了一位黃衣女子的面前。 “便是這位jiejie?!?/br> 他直直地看著云意姿。 他一言不發(fā)走過來的時候,云意姿便知不好,只恨不得肖玨是個真正的啞巴。 然而被當(dāng)眾點名,又不能裝聾作啞,只好微笑著福了福身: “見過公子。” 肖玨彎唇一笑,仿佛沒有意識到方才那一聲“jiejie”,有多么驚世駭俗。 “公子,慎言?!?/br> 周曇君忽然發(fā)話,冷冷地看著他。 她雖不滿云意姿,卻更對這個裝模作樣的公子玨看不順眼,“公子的jiejie瓊燕公主——本宮的嫂嫂如今好端端在周國做著夫人,什么時候 舊十胱 (jsg) 跑到這里來了,還請公子不要隨意稱呼,免得給本宮的人惹來禍端?!?/br> 云意姿聽了這話,真不知該氣該笑。 這兩個都不是什么好東西,一個專門給她找事,一個差點把她推進火坑。 竟然在這里針鋒相對了起來! 27. 明月珰(5) 第二更。 “公主當(dāng)夜亦在, 可以作證,”肖玨一點也不退縮,好像全然沒有顧忌似的,這世間的什么都束縛不了他。 一雙眼睛十分明亮, 漂亮漆黑的瞳仁里裝滿云意姿的身影, 那微微的紺藍色仿若夜明珠的光澤, 令人眩暈。 云意姿心如止水。 他不再害怕暴露了她, 會給她惹來殺身之禍了么?感覺自己像是一塊被狼狗盯上了的肥rou, 肖玨的眼神有一種勢在必得的不妙感, 云意姿的心一下子高高地提了起來。 接下來的每一句話, 都讓云意姿的淡定維持不住。 “正是她救了小臣性命, 我記得她的模樣, 也記得她的聲音, 我篤定——是她無疑?!?/br> 肖玨斬釘截鐵地拋下四個字。 周曇君笑得僵硬又古怪,“那夜天黑, 本宮可什么都沒看清,也什么都沒聽見呢。” “久聞公主謙遜之名, 果然如此。只是此乃善事, 公主又何須推辭呢?”肖玨話鋒一轉(zhuǎn),向周曇君和和氣氣地作了個揖道,“小臣還未多謝公主令人搭救之恩?!?/br> “……”習(xí)慣了冷嘲熱諷的嘴臉,誰能想到肖玨突然來這一套,周曇君被噎了一噎,不知該如何應(yīng)對,俏臉一時間陰沉下來。 云意姿暗暗地嘆了一口氣。 肖玨臉上的笑意突然消失,眼中一寒。 又來了,又是那道目光——那個穿著深青色校尉服飾的男子, 季瀚清,從剛才起,便頻頻將視線落在云意姿的身上。 難道他們相識? 他狐疑地看向了云意姿,卻見她蹙著眉頭,誰也沒看,靜靜盯著地面發(fā)呆。 云意姿沒有發(fā)現(xiàn)肖玨的異常,只覺這局面僵持不下,這種場合,她的身份不宜開口,竟是頭一次生出了無力之感。 忽有威嚴(yán)的男聲響起: “原來如此,”王上一臉茅塞頓開的表情,朗聲笑道,“周國與燮國早便有秦晉之好,這下看來,公主又于公子有救命之恩,正是錦上添花,天大的善事一樁?!?/br> “桂姬,斟酒!”他揮了揮手,身后的白裙美人會意,柔順起身,纖纖素手執(zhí)起酒壺,將里面透明的酒液盡數(shù)傾倒在琉璃盞中。 王上示意樊如春接過琉璃盞,遞給公主身后的云意姿。 見她露出狐疑之色,“便由你——給公子玨敬一杯酒,以示交好吧。”他終于正眼看向云意姿,卻是神色清明地微微笑道,“如此 舊十胱 (jsg) ,孤便恕你方才御前無狀之過。” 正是給她解了圍了! 云意姿長舒一口氣,接過樊如春遞來的琉璃盞,將雙手舉過頭頂,恭敬道: “奴婢遵旨?!?/br> 云意姿維持著這個動作,走出一步,抬起手臂,將酒盞恭恭敬敬地給肖玨奉上。眼底是少年緗黃色的鶴紋長袍,衣袖上一圈白紋如雪浪。 她心中忽然有些感慨,自己死而復(fù)生,上下兩輩子加起來,竟似過了百年光陰,如霧如幻。 這杯酒,隔著茫茫的生死,再一次敬到了他的面前。 可是這一次,她不會抬頭看他一眼。 女子手心雪白滑膩,指腹捏著細瘦的盞身,指尖泛紅,仿若染了胭脂一般。 她低垂著眉眼,神色不明,肖玨只能看見那眉梢走到鬢處,如墨般洇開極淡的一筆,像畫卷上他未曾走過的山水。 她并沒有什么亮眼的發(fā)飾,一只銀色翠翹墜在發(fā)髻之間,銀絲隨著烏發(fā)輕輕地晃動。 他久久不接,云意姿也沒有出聲催促,仍舊將杯盞高舉過頂。 到了這種場合才顯出身份造出的隔閡,她抬得胳膊都要酸透了,不僅微微地埋怨起來,他磨磨蹭蹭在干什么? 肖玨不知在想什么,微微出神。 見女子眉頭一動,這才將那酒杯端了起來,長袖掩著放在唇邊,輕輕地抿了一口。 云意姿松了口氣,怕他又不顧場合說出什么話來,正要低頭默默地退回到周曇君旁邊,忽然聽見細微的一聲痛哼,伴隨了杯盞墜地的聲響。 “咣——” 她剛抬起頭,就看見少年的身體不由自主地往后倒去,一切就像慢動作一般,慢慢地一點一點映入眼簾。 云意姿瞳孔緊縮,那少年已經(jīng)咚的一聲倒在了地上,滾了一圈,捂著腹部不斷地呻.吟。發(fā)冠跌墜在地,一頭烏發(fā)散開,淡黃色衣袍委頓,像一朵開敗了的花。 云意姿大驚失色,不可置信地退了一步。 這是怎么回事! 她立刻反應(yīng)過來,箭步上前,將肖玨扶起,焦急喊道: “公子!” 肖玨臉色痛苦,額頭青筋暴起,汗出如漿,顯然處于極度的疼痛之中,整個人都在微微地抽搐,撐開一線眼眸,神采卻是暗淡。 看到他捂著腹部的手,云意姿立刻明白: 他中毒了! 卻百思不得其解,怎么可能,怎么會中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