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在外人看來玄燁有商戶支持，按理來說所用的銀兩是不從國庫出的，但那都只是表面。

    商戶給的錢畢竟是定量的，玄燁這么多的人出去花的銀兩，那可不一定。

    最后這窟窿到底誰來填，還不是官府?？墒且坏┕俑畈簧希敲催@些銀子又得從哪里來？

    皇帝啊，有時候總是本能的去忽視很多問題，或者應(yīng)該說人本性都是好逸惡勞，貪圖享受的?？傄灿腥烁嬖V玄燁這些享受應(yīng)該的，所以玄燁才會無所顧忌。

    然而果然都是應(yīng)該的？縱然身為皇帝，也沒有資格揮霍百姓的血汗錢。

    有本事玄燁自己掙錢，掙到了錢，愛怎么揮霍就怎么揮霍。

    “最近還有一事，索額圖索大人，時常出入征知書院。頗是讓書院中的先生們誠惶誠恐?！币娦罟恢雷约号d師動眾極不妥當(dāng)了，明夷提起最近書院中發(fā)現(xiàn)的事。

    其實征知書院雖然在天下文壇中有極高的地位，但在朝中大臣尤其是那些滿臣眼中，卻十分不喜征知書院的。

    因為書院中提出的很多想法都是有意讓滿漢平衡，無論是滿臣還是漢臣，不問出生來歷只論本事，誰要是有本事就成為朝中的棟梁。

    而征知書院出去的人更是成為難啃的骨頭，專門挑刺，挑朝中的弊端，還有大臣們的作為。

    偏偏人家說話更是亮出證據(jù)，打的人措手不及，更讓人無法反駁。

    或許有人意識到，征知書院在玄燁的心目中有著非同一般的地位，這一點，不知是因為征知書院本身，亦或是明夷，但無論是哪一個，都有人想進(jìn)來，一探究竟。

    因為玄燁南下，京城里里外外都有其他人掌控，身為宰相的人在這個時候出入書院，誰也不確定他究竟有何企圖。

    但是索額圖進(jìn)入書院之后，和書院里的人很是親近，更顯露出拉攏的意思，這是打算在書院的人尚未畢業(yè)，沒有正式踏入官場之前，先把人收攏了？

    朝中的人索額圖已經(jīng)收攏了不少，現(xiàn)在既然連書院都打上主意，這點事情傳到明夷的耳朵里，明夷自然得告訴玄燁。

    玄燁本來被明夷羞得頭都要抬不起來，又聽到這樣的事，臉色立刻大變，“你怎么看？”

    因為明夷指出玄燁對待胤礽的態(tài)度不像樣，這些日子玄燁已經(jīng)在努力的改正，可是縱然玄燁想改，卻也有人咄咄逼人。

    “那就要看這事究竟是索相一人之意，還是太子之意。”玄燁從不認(rèn)為索額圖的所作所為代表胤礽。

    雖然索額圖的確是太子一黨，但是胤礽不一定能夠決定索額圖的所作所為。

    很多事就算胤礽不想讓索額圖去做，難道索額圖就會乖乖聽話？

    “皇上應(yīng)該查清這兩者之間的關(guān)系，或者皇上可以親自問太子?！逼鋵嵄绕鹚^的查清，明夷更愿意光明正大的詢問。

    父子之間既然心存疑惑，為什么就不能面對面的問出來？

    “縱然問，難道就能得到真正的答案？”不能否認(rèn)，玄燁的確不相信從胤礽的嘴里得到的答案。

    “查出來的，從別人嘴里得到的就是真正的答案？”這樣關(guān)乎信任的問題，根本沒有標(biāo)準(zhǔn)的答案，只在于玄燁信不信胤礽罷了。

    玄燁深深的吸了一口氣，道出內(nèi)心最真實的想法，“我的確不怎么相信胤礽。這些年胤礽變得讓我陌生，或者這其中有因為我的緣故。卻不是所有的錯都在我?！?/br>
    “按照我的意思，書院之內(nèi)我不希望索額圖進(jìn)來攪渾這一潭池水，可是太過于拒人于千里之外，索額圖如何對我來說無關(guān)緊要，但對書院，索相可不是一個大方的人。”明夷點出這一點，也是不想再和玄燁討論關(guān)于胤礽的事，還是解決索額圖的事吧。

    “說來說去你更是顧及我的面子吧，如果不是因為我，你不會猶豫不決?！彼黝~圖畢竟是大清的宰相，這樣的一個人出入征知書院，明夷有的是辦法將人隔絕在外，但這一點在做之前必須得和玄燁通通氣。

    玄燁一語道破明夷道：“我得讓皇上相信，這樣的征知書院沒有和任何人勾結(jié)的意思，書院在于育人，而不是結(jié)黨營私?！?/br>
    之前明珠一黨全被玄燁清除，現(xiàn)在滿天下最大的黨羽就是太子一黨，也是索額圖一黨。

    “有些人手伸得越來越長了。他不是不知道征知書院是你的地方，也不是不清楚你從來不想摻合朝中的事，可是他現(xiàn)在卻想把你拉進(jìn)來。”明夷單純的辦書院，雖然會指出朝廷的一些問題，卻從來不會站在任何人那一邊，而是據(jù)實而論。

    現(xiàn)在索額圖出手，這是打算讓明夷選擇站在誰那一邊？

    “如果非讓我選擇一個人站，我是站在皇上這一邊的。”什么太子一黨，那和明夷有什么關(guān)系？要選，明夷也只會是皇帝一黨。

    這一點明夷早就明白，也已經(jīng)和玄燁表明，但是像現(xiàn)在這樣直接將話說出口，逗得玄燁笑了。

    “就你最識時務(wù)?！辈荒芊裾J(rèn)，明夷確實很識時務(wù)最能明白怎么樣保全自己，縱然明夷很多時候在嘲諷玄燁，但不得不否認(rèn)明夷指出的這些問題都是玄燁一味想要忽視，不想正視的。

    就連滿朝的文武大臣，隨著玄燁文治武功越發(fā)的厲害，也很少在玄燁的面前提出玄燁有所不當(dāng)?shù)牡胤健?/br>
    這些事情到了最后只有明夷還會直言不諱的告訴玄燁，其實玄燁的心中對明夷亦是充滿了感激。

    知錯方能改之，一味的不想承認(rèn)錯誤，又沒有人指出錯誤，只會讓玄燁不斷的錯下去。

    “皇上將來不要怪我說的太多，若對我生出不喜，皇上可以和我明言，早早把我打發(fā)了。”明夷幽幽的說起，迫不及待希望玄燁能把她放開的意思。

    “大概也只有你不會在乎我高不高興，就算離得我遠(yuǎn)遠(yuǎn)的你也無所謂。所以才會不斷的提醒我犯下的過錯，那些，我一味想忽視，流露出享樂之意的錯誤?！毙钌斐鍪?，緩緩的撫過明夷的頭，這樣的動作能讓玄燁安心。

    明夷卻擰緊眉頭，對于玄燁的動作問道：“皇上這是當(dāng)我?guī)讱q？”

    小時候玄燁對明夷做出這樣的動作沒什么問題，可是現(xiàn)在他們都是當(dāng)人祖父祖母的年紀(jì)了，再這么摸頭不覺得詭異嗎？

    “不好嗎？小時候總想著長大，以為長大了就能事事如愿，最后卻發(fā)現(xiàn)一切不過是太想當(dāng)然罷了。”玄燁感受到明夷的嫌棄，卻沒有要收回手的意思，而是笑瞇瞇的說起。

    “都是這樣過來的，小時候想長大，長大了又巴不得回到小時候，因為小時候的我們天真無邪，無憂無慮，而現(xiàn)在肩負(fù)太多，想要放開做一件事都難。”

    “可是人不能總想著回到過去，就好像小時候我也沒著急著長大，因為每一個階段享受著每一個階段的樂趣，這就是人生。總想那些得不到的是，難道不是徒增痛苦？”

    明夷一直不往回看，因為只有不斷的向前，才不會徒增痛苦。

    “若是每個人都能像你一樣該有多好?！毙钫f的也是真心話，明夷的很多想法都是他想學(xué)習(xí)的，但總有太多的放不下，舍不得。也是因為有太多的遺憾，所以執(zhí)著于遺憾，總是放不開。

    “索相那里我會親自出面同他會會?！边€是言歸正傳，明夷既然遵循玄燁的意見，玄燁要的就是明夷的態(tài)度，只要明夷不曾參與黨爭，沒想站在任何人的身后，以前明夷如何，現(xiàn)在還是如何。

    索額圖明顯觸及明夷的底線，跑到征知書院來結(jié)黨營私，這是要把征知書院推入火海，沒有第一時間提醒索額圖不要越界，那是看在玄燁的面子上。

    玄燁是大清的皇帝，明夷很清楚征知書院能夠一直存在至今，這里面有玄燁的功勞。

    既然清楚是玄燁允許征知書院存在，便不應(yīng)該觸及玄燁的底線，造成極壞的影響。

    “好。”玄燁同意，對于明夷先征詢他的意見，才選擇對索額圖出手的舉動，不得不說很滿意。

    人最難得的就是永遠(yuǎn)記住自己的身份不越界，也不會認(rèn)為自己是多么獨特的一個。

    雖然很多時候玄燁希望明夷可以不那么理智，但又不得不承認(rèn)，他所喜歡的也正是明夷的冷靜。

    征知書院開創(chuàng)至今，最讓人津津樂道的就是征知書院的論道，每半年一次的大論，每月一次的小論。

    很多文人學(xué)子都在這一天聚集在一起，就在征知書院的院子里暢所欲言，各論所得。

    不能否認(rèn)的一點是，因為這樣浩學(xué)上進(jìn)的求學(xué)態(tài)度，征知書院的人進(jìn)步極快，不僅是學(xué)生之間相互論道，也會有先生為大家解釋，同時允許學(xué)生對先生的見解提出異議。

    每回在這一天來到征知書院的人，看到每一個暢所欲言的人都會感受到屬于征知書院的勃勃生機(jī)。

    索額圖已經(jīng)連續(xù)來了三個月，每次都站在人群之中聽著那些學(xué)子侃侃而談，對于表現(xiàn)出眾的學(xué)子，在散會之后會邀請對方一敘。

    今天也不例外，可是索額圖才想讓人去請人，入耳卻聽到一陣叫喚，“明先生。”

    明這個姓并不多見，對征知書院了如指掌的人，都知道在征知書院里能被稱為明先生的僅此一人，這個人按理來說不應(yīng)該出現(xiàn)在這里。

    抬頭看了過去，只見討論結(jié)束相互離去的學(xué)生讓出一條道來，而明夷就從人群讓出的道中緩緩的行來。

    明夷的臉上掛著笑容，面對學(xué)子很是溫和。

    卻在看到索額圖的那一刻，明夷緩緩的收斂笑容，“索相?！?/br>
    “見過明夷格格。”縱然明夷僅僅是一個格格罷了，可是索額圖比誰都清楚，這一位在玄燁心中的位置有多重要。

    因此縱然身為權(quán)傾朝野的宰相，索額圖在看到明夷依然恭敬的見禮。

    “早就聽說索相來到書院，而且流連忘返，原以為是認(rèn)錯了人，所以我特意過來看看，沒想到真是你?！泵饕牟⒉槐苤M承認(rèn)她這一趟來就是為了索額圖而來的。

    可是索額圖卻未必見得愿意在這里看到明夷。

    索額圖道：“征知書院天下聞名，其中文人才子無計其數(shù)，臣也是心生好奇，所以特意前來看看?！?/br>
    “好奇之心人皆有之，從前索

    相從未想過來征知書院一探究竟，為何卻突發(fā)奇想？”明夷就這么坦然的詢問索額圖，可是索額圖怎么敢向明夷那樣說明心思。

    索額圖一笑道：“臣就是隨便看看，沒有其他的意思?！?/br>
    “是嗎？可是所向在書院之中面見了多少學(xué)子說過的那些話，難道以為無人知曉？”既然索額圖一直不肯承認(rèn)，明夷就只好說得更明白。

    索額圖震驚的抬頭看著明夷，似乎在衡量究竟怎么回答明夷才好。

    明夷不理會索額圖的反應(yīng)，自顧自的道：“我這學(xué)院是教書育人的地方，不是結(jié)黨營私之地，這一點難道索相不懂？”

    話至于此，又走向索額圖，步步緊逼，索額圖卻不敢和明夷正面相對，不斷的往后退縮，希望明夷可以不要糾結(jié)于這個問題上。

    “明知而故犯，索相當(dāng)真不知道自己錯在何處？亦或者是錯也不想改？”在明夷看來，眼前的這個人想要大權(quán)在握或者更想擁有從容之功，讓赫舍里氏更上一層樓，卻沒想過自己的這點野心，最后可能會毀掉赫舍里氏。

    “朝堂上的事不是我能管的，索相身為大清的宰相想怎么做，有權(quán)利置喙你的是皇上，可是這征知書院既然是我開創(chuàng)的，想在我這書院里面攪動風(fēng)云，索相問過我了嗎？”明夷這一問等著索額圖開口，索額圖連忙道：“難見明夷格格一面，所以未曾同明夷格格請示，如今也來得及?！?/br>
    “你這算不算是先斬后奏？索相是覺得這天下是你的天下，還是皇上的天下？不要告訴我說你不知道這個書院背后真正的主人是誰？皇上一直默許書院這樣存在，便意味著不希望任何人改變書院，而你現(xiàn)在做事，是在忤逆皇上。甚至沒有經(jīng)過我這個主人的允許，就先行一步，如今碰到我了，你再說出這等請示的話，你是這樣請示的？”

    平日大清的朝堂就被這些心思各異的人攪得不得安寧。

    明夷很不喜歡如今大清朝堂之上的種種，但是也清楚這不是她能夠輕易改變的。

    可是索額圖跑到明夷的書院，想把明夷的書院拖入泥坑之中，明夷若是縱容之，那等待書院的將是覆滅。

    為了一己之私，索額圖根本不顧后果。也不曾考慮過這樣一個書院存在的意義，只是一味的考慮自己的私欲，像這樣的人，這樣的宰相如何處之？

    索額圖早就要想過，如果明夷知道他出現(xiàn)在征知書院定會心生不滿，卻絕對沒有想到明夷竟會如此咄咄逼人。

    不過索額圖也不是簡單的人物，就算被明夷一來就咄咄逼人，而被逼到墻角，卻極快的反應(yīng)過來道：“書院的人，學(xué)得的知識不過都是為了效忠大清，既如此早早的選擇走一條什么路，難道不好？”

    “什么時候索相可以代表大清了？”明夷可不會容忍人偷換概念，索額圖還沒那個本事代表著大清。

    “況且在書院之中該學(xué)的是知識，而不是如何選擇立場。索相早早的想讓人站定立場，你以為這里是什么地方？”玄燁都沒有資格出現(xiàn)在征知書院，讓征知書院的學(xué)生選擇以后要走的路，索額圖又憑什么這么做？

    “我在創(chuàng)立書院之初就說過，這是一個可以讓人暢所欲言的地方，但是沒有任何立場，也就意味著任何有立場的人在這里可以說出自己的想法，卻有一樣忌諱，那就是不能在這里拉攏任何人，但凡有這個舉動的人，一旦發(fā)現(xiàn)絕不能再出現(xiàn)在書院之中。這條不成文的規(guī)矩是早早就定下的，索相在來到書院之前不曾打聽過？”

    其實明夷早就防著結(jié)黨營私的人跑到書院來搗亂，的確有這么一條不成文的規(guī)矩，所以這么多年書院才能相安無事。

    索額圖怎么可能會不知道征知書院有這條不成文的規(guī)矩，只不過因為心中的私欲，將這所謂的規(guī)矩置之不理罷了。

    “我看索相不是不知道，而是因為太清楚，卻因為心中的某些私欲將我這規(guī)矩置之不理，也把我這個主人全都拋之腦后。”明夷一語道破索額圖所有的心思，一個喜好權(quán)利的人，一個不知道滿足的人，就這樣一步一步的自尋死路，明夷不能讓這個人拖累征知書院。

    “明夷格格言重了?！彼黝~圖無論如何都不會承認(rèn)自己是一個心存私欲的人，雖然他很清楚現(xiàn)在自己所做的一切，在別人看來有多么瘋狂。

    可是明珠已經(jīng)倒了，現(xiàn)在的他一家獨大，如果不抓住這個機(jī)會壯大，再放任下去，早晚有一天玄燁會讓別人將他完全吞噬。

    無論是在什么位置，都是不進(jìn)則退。

    “從現(xiàn)在開始，征知書院不許索額圖出入?！彼黝~圖那樣辯解著，明夷根本不聽，看著四下正張望著的人，明夷大聲的說出這句話，索額圖滿目驚愣。

    “征知書院的規(guī)矩，不結(jié)黨，不營私，從前如此，往后還是如此，這條規(guī)矩將刻在征知書院的第一條規(guī)矩上?！奔热徊怀晌牡囊?guī)矩沒什么用，明夷就把這個規(guī)矩昭告天下。

    “任何人可以到征知書院談經(jīng)論道，研究學(xué)問，卻不能結(jié)黨營私，凡有此心者趕出書院，而且永不許他踏入書院一步?！泵饕母菍⑦@條規(guī)矩說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雖然很多人都知道明夷是個行事果決的人，卻沒想到明夷會這樣落索額圖的臉。

    這可畢竟是大清的宰相啊，如今索額圖正可謂權(quán)傾朝野，無人可與之爭鋒。

    怎么也想不到就這樣的一個人，明夷才來和他照面一回，直接了當(dāng)?shù)木桶阉黝~圖趕出去。

    索額圖的確面上無光，多少年索額圖沒有被人這么直接在他的臉上抽一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