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兆的腦子里仿佛有一把看不見的尖刀磨著神經(jīng)，再一根根磨斷。

    頭疾要發(fā)作了，他抵著自己額角的手指越來越用力。

    他該去找小包子，但他又不愿意，即使某種意義上，那是他的藥。

    李兆咬住牙，不管怎么樣，頭疾發(fā)作的時候，他是狼狽的。

    頭越來越疼了。

    雨聲猶如戰(zhàn)鼓般在李兆的心臟上擂響。

    刀山火海，人間地獄，哀鴻遍野，亂葬崗尸體堆得極高。

    “殿下，救命！”有人朝他伸著手求救。

    “李喻韞，走??！”有人將他一把推開。

    “太子殿下，快走?！?/br>
    李兆仿佛又回到了同一個雨夜，以一個旁觀者的身份，他的手慢慢摁上了腰間的劍柄。

    冷雨，寒夜，李喻韞面上毫無血色，頭上的發(fā)冠不知道何時掉了，他一腳栽進泥坑里，靴子灌滿了冷，衣衫被血污浸透，泥水四濺，看不出原本的雪色。

    他咬著牙，用掌心一把劍支撐著身軀不倒下。

    雨勢越來越大。

    熱血涼透，寒意徹骨。

    李喻韞用力拔出腳，跌跌撞撞拄著劍往前走，他渾身上下  都是傷，雨水滑過生疼，他走過的地方一片血色。

    李喻韞的瞳孔漸漸渙散，李兆自己擋在了李喻韞前進的路上。

    劍光清湛劃破黑夜。

    風吹動他的頭發(fā)，他面上漠然，毫無波動。

    李兆慢慢睜開眼，他并沒有下二層去找穗穗，而是直接使了輕功跳了出去。

    踢雪烏騅深夜起來干活，夜色茫茫，遠處山色迷蒙隱約。

    馬蹄濺起了泥水，純黑色的衣衫下擺肆意飛揚。

    *

    皇家寺廟。

    穿著袈裟的主持還在大雄寶殿中閉目敲著木魚念誦經(jīng)書。

    白霧從香爐中繚繞升起，蓮香清冷冷彌漫在整個大殿。

    門突然開了。

    隨之而來的還有一道閃電劃過不遠處的山頭。

    主持的木魚頓住，終歸是沒敲下去，他睜開眼看向來人，念了句佛號，而后低聲道，“喻韞?！?/br>
    純黑色衣衫水滴滑落，洇透了木板，涼風冷雨夾挾著裹進來。

    “莫執(zhí)著，喻韞。”主持雙手合十，眉眼慈悲，不慌不忙立了起來，袈裟隨著呼嘯著進了大殿的風揚起，大殿里的寶燭忽明忽滅。

    李兆眉眼冷淡，他提著劍走近，然后甩出。

    供在釋迦摩尼面前的寶燭火苗顫了一下。

    劍尖的水滴直接劃過了主持的脖頸，劍逼得很近，雖不到，但劍氣卻到了，一條淡淡的血線在主持脖頸間顯現(xiàn)。

    “執(zhí)著又如何？”李兆眸色漆黑，未知他人苦，莫勸他人善。

    主持拈動佛珠，“緣來緣去，緣生緣滅，天數(shù)已定，執(zhí)著無解?！彼谴缺拿寄块g沾染上某種愁意，手上的佛珠越轉(zhuǎn)越快，“喻韞，無解啊?！?/br>
    劍尖又逼近了主持一點，李兆的手很穩(wěn)，淡青色的血管在冷白的皮膚下隱約，純黑色袖衫下垂，雨水滴落。

    主持看著李兆持劍的手，微微嘆息，這雙手曾經(jīng)捧過四書五經(jīng)，翻閱過佛家經(jīng)典，也曾經(jīng)拿過劍，殺過人，死在下面的亡魂至今已經(jīng)數(shù)不清。

    “回頭是岸，我佛慈悲，喻韞?！?/br>
    “孤已經(jīng)不是佛家弟子，孤不信?！崩钫椎纳ひ粼诳諘绲拇蟮罾锔@涼意。

    他撩起眼皮，露出的一雙眸兇戾、冷淡、漠然。他的眼皮很薄，天生就是薄情相，挑起的時候隱隱露出點鋒利。

    李兆曾經(jīng)回答過無可執(zhí)著，如今只道執(zhí)著又如何。

    主持雙手合十，“那便只能想得開了。放過自己，喻韞?！?/br>
    李兆劍尖上移，直接頂住主持的的下頜，他面色很冷，顯然是不聽的。

    主持皺緊了眉，他鬢邊星星，聽著雨聲面上越發(fā)苦澀，“喻韞，人是要和自己和解的。”

    李兆握著劍的手很緊，他眉眼漠然。

    “若孤說，不呢？”

    主持抬眼，雙手合十，他搖了搖頭，喃喃道，“不管你愿不愿意，只有這一個結(jié)局?！?/br>
    寶燭的火苗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