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節(jié)
更沒想到,兩人如今再見面的時候,竟然會是眼下這樣尷尬的局面。 牧宿星沒有錯過對方眼中的尷尬之色,但他選擇了避而不談——有時候,假裝沒看到才是最貼心的處理方式。 牧宿星從阮薇手里接過合同,并沒有急著推到慕興學跟前,他一手搭在已經(jīng)擬好的合同上,一邊開門見山的道:“在正式簽訂這份合同之前,我想確定幾個問題,可以嗎?” “你說?!?/br> “畫影動畫才剛剛起步,如今正是發(fā)展的關鍵時期,公司需要的是一個長期的執(zhí)行總裁,如果慕先生只是抱著玩玩的心態(tài),或者暫時留在畫影動畫的想法,我想我們恐怕很難合作下去?!?/br> 隨著牧宿星直入話題,慕興學的神情也變得嚴肅了起來:“這個你大可放心,”說到這里,慕興學頓了頓,臉上浮現(xiàn)一抹苦笑:“我知道以我的身份背景,干什么都容易被人誤解是隨便玩玩,不過請你相信,我加入畫影動畫的想法是認真的,如果你不相信,大可將違約金改成天文數(shù)字。” 牧宿星心中微微一動,忽然想起了自己曾經(jīng)在星寧藝術大學受到的待遇。 這讓牧宿星忽然笑了起來,他食指輕輕敲擊桌面:“聽你這么一說,我好像真的有點心軟了,”他挑了挑眉,真心實意的夸贊道:“談判技巧不錯,繼續(xù)說。” 慕興學:“……” 事實上,他剛才的話還真是半真半假。 作為慕家的大少爺,慕氏家大業(yè)大,有的是資本給他敗家,也正因如此,對于他的投資,身邊的人多半都是調侃玩笑的態(tài)度,總覺得他是在玩鬧,可要說真的有慘,那倒真不至于,反正像慕興學這樣有資格隨意揮霍的,還真不需要別人的同情。 之所以這么說,純粹是因為他多少了解一點對方在學校的部分經(jīng)歷,這才故意這么說出來,博取一下牧宿星的同情罷了。 然而—— 慕興學默默的看著面前眼底含笑,饒有興致的等著他繼續(xù)往下說的牧宿星。 真是見了鬼了,不是說這人心里只有動畫制作,沒有其他的嗎?他自認自己選擇的切入點已經(jīng)非常巧妙了,按理來說,應該能夠引起對方的情感共鳴才對,這人怎么卻一眼就看出來了? 傳言果然都是假的! “你都說完了,我還有什么好說的?”慕興學郁悶的道,知道自己已經(jīng)被看穿,他也不打感情牌了,索性直截了當?shù)牡溃骸澳氵€有什么條件,直接說吧。” 牧宿星微微一笑,繼續(xù)道:“第二,你不能插手公司動畫企劃方面的的事宜,這方面由我全權負責?!?/br> 慕興學也很干脆:“這個沒問題——你不說我也沒打算插手,”談到這個話題,他就更郁悶了:“我算是看開了,選材這方面,我就不是那塊料,咱倆合作,各司其職也挺好的?!?/br> 顯然,在接連遭遇玫瑰動畫和玫瑰影視兩場失敗后,他已經(jīng)對親自選擇或審核動畫、電影這類工作徹底有了心理陰影。 牧宿星對此倒是很滿意,畢竟他需要就是一個安分守己,不胡亂插手的執(zhí)行總裁,慕興學自己沒興趣,自然是再好不過了。 有了慕興學的保證,接下來的談判就非常順利了。 對于涉及到具體工作待遇方面的細節(jié)問題,牧宿星適時的將談話的掌控權交給了阮薇,這個姑娘也沒有辜負牧宿星對他的信任,當即和合同的細節(jié)問題,和慕興學你來我往的唇槍舌劍起來。 “……確定以上沒問題的話,那就請慕先生簽字吧?!比钷毙Σ[瞇的拿開早先放在桌上的那一份合同,從隨身的文件袋里取出了另一份——顯然,對于剛剛慕興學在談判中強烈要求添加的條款,她早已有所準備。 慕興學:“……”所以他剛剛那么賣力的為自己爭取福利,到底是為了什么? 大概是他的表情實在太過悲憤,牧宿星難得發(fā)了一回善心,安慰了他一句:“沒事,只要你好好工作,往后想拿到公司分成也不是沒有可能?!?/br> 慕興學也就嘴上抱怨一句,對于成為畫影動畫ceo這件事情,他還是有點高興的,畢竟他也很想知道,同樣是開公司的,為什么牧宿星能一路順風順水,他卻開一家虧一家。 “那就這樣吧,”事情都談到這一步了,慕興學也不再猶豫,他爽快的在落款處寫下自己的名字:“合作愉快?!?/br> “合作愉快。” 將手上的空咖啡杯放回桌面,牧宿星低頭看了一眼手腕上的手表,十點三十分。 目前畫影動畫內(nèi)部的文件檔案并不多,交接給慕興學的話,最多不到半個小時就能搞定,剩余的時間完全足夠他吃個午飯,然后下午去騰空娛樂看看了。 他這么想著,身邊僅隔著一扇落地窗的街道外,卻忽然傳來一陣嘈雜的聲音。 “怎么這么吵?”慕興學也站了起來,好奇的向窗外看去。 這會兒街道上已經(jīng)圍滿了看熱鬧的人群,噪雜的議論聲正是從這群人所在的方向傳來的,牧宿星看過來的時候,還不斷的有人試圖擠進去看熱鬧,也有人眉頭緊鎖,仿佛看見了什么避之不及的東西似的,頭也不回的走掉了。 將一應合同整理進文件袋,收進隨身的小包中,阮薇站起身,拉住一個匆匆從外頭進來的服務員,好奇的道:“你好,可以請問一下,外面發(fā)生了什么事嗎?他們在看什么?” 女服務員摸了摸胸口,顯然還有些心有余悸:“聽旁邊的人說,好像是有個男人突然就跟發(fā)了狂一樣,拿著一把菜刀,追著一個姑娘就要砍她,嚇死我了,我沒敢多看,看了一眼就跑回來了?!?/br> 阮薇急忙道:“那后來呢?你們報警了嗎?那個姑娘現(xiàn)在怎么樣了?” “報警是報警了,不過……”女服務員搖了搖頭:“懸,太懸了,我剛剛跑回來的時候,那個變態(tài)還追著她砍呢,也不知道她還能撐多久,真不知道警察干什么吃的,怎么還不過來?” 牧宿星:“……” 饒是牧宿星自認兩輩子經(jīng)驗見多識廣,這會兒也有點目瞪口呆,他揉了揉微微漲疼的太陽xue,有點不可思議:“滿大街那么多人,就這樣看著一個小姑娘被人追著砍?” 他這么一說,服務員也有些尷尬,她支支吾吾的道:“那也沒辦法啊,那個人可兇了,手里還拿著刀呢,我們這些普通人,哪里敢跟他硬剛?。俊?/br> 別說牧宿星了,慕興學也忍不住皺緊了眉頭。 這也太離譜了吧?敢情旁邊圍著的那么大一圈人,個個都是在吃瓜? 牧宿星蹙了蹙眉,抬腳就往外走去。 慕興學:“……不是,你別沖動啊——”他話還沒說完,就見一邊的阮薇猶豫了不到一秒,也挎起自己的背包,小跑著跟了上去。 牧宿星扒開圍成一圈的人群,盡力擠了進去。 如那位女服員所說,眼前的場景只能用混亂來形容。 大概是擔心自己被波及,原本在菜市場買菜的、賣菜的人,這會兒都退了出來,遠遠的站在邊上看著。身材魁梧的男人手里舉著一把菜刀,一邊嘴上罵罵咧咧的,一邊往身前不遠處盡力逃跑的女孩追去。 慕興學這會兒也氣喘吁吁的趕了上來:“喂!牧宿星!別告訴我你打算見義勇為啊,雖然我也覺得就這么看著好像有點……” 他話還沒說完,就被牧宿星打斷了:“你有力氣嗎?” 慕興學下意識回:“當然……” “一會兒那個男人就會經(jīng)過第三個展臺,”牧宿星揚起下巴,點了點不遠處的擺在的鋁合金椅子,語氣平淡得仿佛在陳述一個事實:“我要你用那個砸他——不要太用力,我不想替人渣支付醫(yī)藥費,總之,你負責砸到他,剩下的交給我,能做到嗎?” 慕興學下意識點了點頭,然后才反應過來自己答應了什么:“不是,你別沖動,那個人手里好歹還拿著把刀,你拿什么制服他?” 牧宿星垂眸看了一眼自己腕間的手表:“到時侯你就知道了?!?/br> —— “我的天啊,這到底是要干什么啊?怎么還有人拿著菜刀追著要砍人的?” “被追的還是個年輕姑娘,不會是在外面偷漢子給人發(fā)現(xiàn)了,羞惱成怒吧?哎哎哎,我們還是站遠點吧,小心別被波及到了?!?/br> “這都追了多久了,警察怎么還不過來?” …… 耳旁的聲音細碎又平靜,孫靜安聽在心里,只覺有一桶冰水從天而降,從頭頂一直涼到了心底。 好累啊,快要跑不動了…… 她不就是拒絕了一個糾纏不休的追求者嗎?為什么會受到這樣的對待? 孫靜安咬了咬唇角,拖著疲軟無力的雙腿,勉強繼續(xù)向前跑去,她知道自己不該苛求那么多,沒有人有義務冒著被砍傷的危險站出來救她,可當她一邊喊著“救命”,一邊恐懼的從街角一直跑到這片菜市場,也沒有任何人搭理她的求救時,她的心底仍是不可避免的浮現(xiàn)些許怨恨與絕望。 為什么那么多人都只在邊上看著,沒有一個人愿意站出來幫幫她? 女性的體力本就不及男性,她一路靠著街上的遮擋物,左躲右閃,才勉強避開了男人手中的兇器,這會兒在菜市場來回跑了一圈后,整個人早已精疲力盡,眼見前方又是一個拐角,她腳下一絆,頓時失力向地面摔去—— 完了! 女孩本能的閉上眼,幾乎是絕望的等待死亡的降臨,然而就在這個時候,伴隨著不遠處圍觀群眾的驚呼,和一聲沉悶的敲擊時,一個清亮的聲音沉靜的在她耳邊響起: “你沒事吧?” 她睜開眼。 首先映入她眼簾的,是一只骨節(jié)分明的手,她呆呆的抬起頭,順著手臂向著其主人的方向看去—— 高挺的鼻梁,薄薄的嘴唇,一雙黑亮的眼眸平靜如水,并不帶任何關懷或溫柔的意味,卻讓她原本恐懼不安的心緒驀地安定下來,她搭上那雙白皙干凈的右手,掌心里傳來的溫暖讓她終于松散了緊繃的情緒,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大概沒料到會碰到眼前這么一遭,牧宿星一時有些無措——天知道他根本就沒有安慰人的經(jīng)驗! 眼見面前的姑娘越哭越兇,他只好轉頭看向這會兒因為氣不過,順便又踩了菜刀男人好幾腳的慕興學,真誠求助:“……現(xiàn)在怎么辦?” 慕興學還沒開口,那邊圍觀的群眾里不知是誰喊了一聲:“警察來了!” “……大致的情況我們已經(jīng)了解了,”領頭的警察是個三十歲出頭的男人,他神色尷尬的沖兩人道:“能麻煩兩位和我們走一趟嗎?我們還需要做一個具體的調查筆錄?!?/br> “沒問題?!?/br> 就在牧宿星和慕興學兩人在警察局做筆錄的時間里,有關這次案件的新聞,也迅速隨著各個新聞網(wǎng)站的推薦,以熱點的形式被推送到了無數(shù)人面前—— 《成年男子當街發(fā)瘋追砍花季少女,近百人冷眼旁觀無動于衷》 向暖本來是痛罵無良媒體的想法點進來的。 按照她對那些無良媒體的一貫了解,這標題一看就是為了吸引讀者點進來,刻意往夸張里寫,用來刺激人們的眼球的。 可是這一次—— “……今(20)日午間10時,星寧市千安街道忽然傳來呼救聲,只見一位約20歲的年輕男子手持一把菜刀,對一位少女沿街追砍,令人震驚的是,當街數(shù)百人都選擇了遠遠看著該男子行兇,竟無一人上前阻止,部分門店老板甚至選擇關上了大門。直到該女子跑進附近一家菜市場,才得以被兩位年輕男性救下……” 向暖驚愕的看著新聞上的配圖。 畫面上的關鍵人群都打上了馬賽克,但饒是如此,也足以讓人清晰的看見當時的大致情形,孤立無援的少女,兇狠的年輕男子,與不遠處圍觀卻無動于衷的人群結合在一起,頓時給人帶來了極大的視覺沖擊! 這…… 沒看到具體內(nèi)容之前,她還當是媒體危言聳聽,這會兒當她看到新聞里的文字解說及配圖時,卻只覺有股涼意一直滲入了她的心底。 為什么大街上那么多人,竟然沒有一個人愿意站出來幫她,就那樣眼睜睜的看著一個無辜少女被追砍?如果不是女孩沒有掙扎著跑到菜市場,碰到后來幫助她的那兩個人,會不會被人當街直接砍死? 這個世道,究竟怎么了? 第四十二章 有此疑問的, 已經(jīng)不只是向暖一人。 隨著越來越多的人看到這條推送,無數(shù)被標題吸引的人們很快就點了進來,隨即又因為新聞的內(nèi)容,而陷入了沉默。 “太讓人心寒了吧,街道上不是有很多身強力壯的男人嗎?一個個就這樣看著?我真的是服了?!?/br> “這也沒辦法啊, 畢竟那個人手里還拿著刀。你們說著輕巧, 還不是鍵盤俠?說得好像換你在現(xiàn)場, 你就一定會去救人一樣。說白了,我們大部分人都只是普通的平民百姓而已, 自己都自顧不暇, 哪里有能力去救別人?” “話也不能這么說吧,在場那么多人,一人一磚頭都能阻止那個瘋子了吧?再說了, 最后不還是有人挺身而出了嗎?也不至于那么悲觀吧。” “樓上的認真看新聞了嗎?那個女生在大街上被神經(jīng)病追了八百米,后來鉆進菜市場才獲救的, 大街上人那么多, 為什么所有人都那樣眼睜睜的看著?” “不說別的,換位思考一下, 換做被追著砍的那個人是你們,你命懸一線孤立無援的時候,所有人都在旁邊看戲一樣, 你怎么想?如果今天被追著砍的那個女孩是你的親人, 朋友或者愛人, 你還說得出這種話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