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原以為牧宿星這么做，是在和剛才的女人置氣，正想告訴對方，像那個年輕女人一樣毫無職業(yè)素養(yǎng)的聲優(yōu)，并不能代表聲優(yōu)這個團體，沒必要因此對所有配音演員失望，這個不行我們還能找下一個，不想牧宿星已經(jīng)站在了工作臺前，開始調(diào)節(jié)進度:

    “在一個國王面前打哈欠是違反禮節(jié)的，我禁止你打哈欠?！甭曇舸己穸?yán)。

    這是第一顆星球上的國王。

    “欽佩么，就是承認我是星球上最美的人，服飾最好的人，最富有的人，最聰明的人。”男人的聲音高亢而激情，只是那音色著實稱不上好聽，帶著掩飾不去的油膩。

    這是第二顆星球上渴望被崇拜奉承的虛榮者。

    ……

    眼見著牧宿星以接近完美的契合度將各個角色逐一配音完畢，兩人的表情也從最初的驚艷，轉(zhuǎn)變?yōu)橐荒樎槟尽?/br>
    聞飛航有氣無力:“我終于明白為什么有句話叫做‘聲優(yōu)都是怪物’了。”

    方連:“聲優(yōu)是不是怪物我不知道，但我確信，咱們牧哥鐵定是怪物沒跑了。”

    兩人心情復(fù)雜的對視一眼，又不約而同的看向上邊的牧宿星，青年微微垂眸，不時隨臺詞的變化，露出截然不同的表情，兩人看過來時，恰巧是小王子啟程離開，與狐貍告別的那一幕:

    “正是因為你在你的玫瑰耗費的時間，使得你的玫瑰變得如此重要?！?/br>
    “人們已經(jīng)忘記了這個道理，”狐貍說:“你不應(yīng)該忘記它，你現(xiàn)在要對你馴服過的一切負責(zé)到底。你要對你的玫瑰負責(zé)…”

    那是真正溫和、沉靜的聲音，在最終的離別之際，它請它的小王子去見他的玫瑰花。

    盡管它就要哭了。

    青年垂下眼瞼，有那么一個瞬間，聞飛航清晰的看見，他的雙肩輕輕的顫動了一下，像是哭泣，卻又聽不見一點聲音。

    方連已經(jīng)說不出話來來了，此時此刻，大概也只有刷滿屏幕的“臥槽”能夠代表他的內(nèi)心、聞飛航則心有余悸的摸了摸胸口，郁悶的道:“別說了，我懷疑我他媽都快要聽彎了?！?/br>
    第十五章

    有前世的工作經(jīng)驗在，短動畫的后期工作進行得很順利。

    期間顧思涵和陸越不死心的又來了幾次，他們不敢闖到305室內(nèi)，便時不時試圖在外頭和三人套套近乎，千方百計的想知道三人究竟在305做什么。

    重來一回，牧宿星不屑，也懶得與這兩人再做糾纏。但俗話說，對付流氓的最好方式，就是去找另一個流氓，從這點上來說，方連還真是這兩人的克星。

    “在305做什么？哎呀，這不是日子閑的蛋疼，隨便做點東西練練手唄，反正我兄弟有錢。”方連攤了攤手，一臉傍到大款的得瑟表情。

    顧思涵不愿與這人糾纏，岔開他想要找牧宿星，然而每每當(dāng)她就要靠近牧宿星時，都會被方連不動聲色的攔下來，這人還忒不要臉的湊上搭訕，揮手讓牧宿星和聞飛航快滾：“去去去，別打擾我和美女單獨相處的寶貴時間?！?/br>
    “對了美女，你明天有空嗎，咱們一起吃個飯唄?！?/br>
    不得不說，像方連這樣的體型，一旦露出不懷好意的神情，便怎么看怎么看令女性生厭的猥瑣男形象，顧思涵自然也沒個好臉色，她受驚一般猛地倒退好幾步，生怕方連碰到她半點的似的。

    “不、不用了?！比绻皇强紤]到方連還有用，顧思涵這會兒早就叫他滾了，可如今方連是她接近牧宿星的唯一突破口，她只好掩下滿心的厭惡，勉強擠出笑容：“那個，我還有事，就先走一步了?！?/br>
    實驗樓，305。

    因為前世的經(jīng)驗，加上萬事俱備，短動畫的后期處理得很快，那邊方連推門進來的時候，牧宿星和聞飛航正在觀賞最終的成品。

    聞飛航抬頭看了一眼來人，嘴角露出一個壞笑：“不是說要和美女單獨相處嗎？感覺怎么樣？”

    方連撇撇嘴，神情里有種不屑一顧的嫌棄：“你想太多了，我怎么可能憑白無故拋棄我的紙片人老婆，去當(dāng)別人的舔狗？就她？連我老婆萬分之一的可愛都沒有！”

    兩人隨口懟了兩句，便點到即止，也跟著將視線轉(zhuǎn)向了最終的短動畫成品上。牧宿星對自己的最終成品早已熟得不能再熟，此時再看一遍，那些剪輯時忽視的問題，也在心中漸漸清晰起來。

    制作耗時近半年，七個短動畫全部看完不過半個小時出頭。

    隨著最后一個短動畫迎來最終的尾聲，聞飛航忍不住道：“我現(xiàn)在開始相信，我們這一次很有可能不會空手而歸了?！?/br>
    和對藝術(shù)向動畫懷有極大興趣的聞飛航不同，方連是個純粹的死宅，他對文青那一套沒什么興趣，然而饒是如此，即使不看內(nèi)容，單看分鏡頭、原畫、上色的水準(zhǔn)，他也能隱隱感知到牧宿星如今的水平。

    不客氣的說，方連甚至覺得，別說是做短動畫了，就算是正兒八經(jīng)的動畫番劇，此時的牧宿星也完全有能力擔(dān)綱總導(dǎo)演。

    “我覺得……”方連故意拖長了語調(diào)，引得兩個小伙伴都看過來后，這才一本正經(jīng)的道“我覺得，我們是時候開始為我們的工作室取名了?！?/br>
    按照三人的賭約，方連此刻說出這話，儼然也有愿賭服輸?shù)囊馕读恕?/br>
    牧宿星對此并不意外，因為系統(tǒng)早在幾個月前，就將聞飛航和方連的存在劃入了他的制作團隊之中，顯然，按照系統(tǒng)的推算，無論這次活動他們是否會入選，以聞飛航和方連的性格，最終都會加入他的團隊。

    更何況，以他們本次制作的超水平發(fā)揮，牧宿星也不認為自己三人會輸給其他人。

    “這些我們回頭再說，”將七個短動畫簡單整理后，分別發(fā)給七條地鐵線的對應(yīng)負責(zé)人，牧宿星伸了個懶腰，從座位上站了起來：“好不容易做完了動畫，咱們先吃頓好的再說——走吧，我請客?！?/br>
    *

    “送過來的作品就這些了嗎？”

    不大不小的播放室內(nèi)，身穿淺灰色女士西裝的年輕女人輕點遙控器上的按鈕，面上浮現(xiàn)出毫不掩飾的失望：“怎么來來去去都是這些庸俗的視頻？再過一個月，就是‘文化城市’終審階段了，這叫我怎么拿得出手？”

    地鐵文化宣傳欄視頻征集的活動進行了大半年，顏依凌卻對送到自己手中來的作品不太滿意。

    倒不是說她對搞笑等娛樂類的視頻有什么偏見，地鐵本就是現(xiàn)代生活快節(jié)奏的象征之一，人們上班匆忙來去的，看些娛樂搞笑視頻，也不為一種享受，可是在顏依凌看來，將這種視頻放在地鐵文化宣傳欄上，那就是浪費！

    搞笑視頻這種東西，乘客們自己刷刷短視頻網(wǎng)站，社交平臺，不一樣能輕松看到？

    像地鐵文化宣傳欄這樣寶貴的地方，當(dāng)然要播放真正有意義的視頻！

    眼見著顏依凌眉頭緊鎖，表情不耐的樣子，一旁的工作人員心中也很是無奈。

    按理說，像星寧市這樣的大都市，開展這類活動，本不該缺乏參賽者才對，可奈何這一次的活動征集，也不知道上面怎么想的，硬是想將七條地鐵線完全獨立開來，分別征稿，這樣一來，無形之中，不就分散了優(yōu)秀作品嗎？

    的確，活動并沒有明確表明，不允許參賽者一稿多投，但可以預(yù)見的是，但凡是對自己的作品有信心的，抑或在業(yè)界但凡有點名氣的，都不會做出一稿多投的事情來。如此一來，他們一號線能夠收到的優(yōu)秀作品，自然會被其他線路分去不少。

    顏依凌心里又何嘗不明白這個道理呢？

    她嘆口氣，起身往外走，準(zhǔn)備去吃午飯了。她對后面的視頻并不抱有希望，這會兒甚至開始考慮在一眾搞笑視頻中挑選一個高大上一些的了，然而就是在這個時候，一個清亮的少年音躍入她的耳畔：

    “你說話就和那些大人一樣！”少年的聲音尖刻而惱火，甚至有點兒傷心，“你什么都分不清，你把什么都混在一起！”

    顏依凌下意識停下了腳步。

    “我到過一個星球，上面住著一個紅臉先生，他從沒聞過一朵花，也從沒看過一顆星星。他整天同你一樣總是說：‘我有正經(jīng)事，我是個正經(jīng)的人。’這使他傲氣十足，簡直不像是個人，是個蘑菇。”

    ——這是……

    顏依凌立刻轉(zhuǎn)頭，大步走向了顯示屏跟前。

    首先映入她眼簾的，是與尋常動畫完全不同的獨特畫風(fēng)，像是純粹的童話風(fēng)格，可又帶著水彩般的美麗質(zhì)感，她忍住心中的欣喜，耐心的順著視頻中的劇情繼續(xù)看了下去。

    “是個什么？”那人問道。

    視頻中的小人氣得臉色發(fā)白，大聲說道：“是個蘑菇！”

    顏依凌一時沒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前面那么多的搞笑視頻，也沒能讓這位負責(zé)人露出半點笑意，反而是眼前這個根本不是搞笑風(fēng)的視頻，逗得她沒忍住笑出了聲。

    倒不是說這部分劇情有多好笑，只是“蘑菇”這個比喻讓她感到著實可愛，不覺便莞爾。

    視頻中的劇情仍在繼續(xù)。

    顏依凌越往下看，神情越發(fā)嚴(yán)肅認真起來。

    她發(fā)現(xiàn)，這個短動畫看似充滿童話色彩，實則極富現(xiàn)實意義，它以詩一般的畫面和語言，將作者的用意不動聲色的傳達給了讀者。

    生活在這樣鋼筋水泥鑄就的城市中，為種種正經(jīng)事而忙碌的我們，不正是動畫中被小王子斥為蘑菇的大人嗎？

    顏依凌心中不斷的思索著，注視著短動畫的眼眸則越來越亮。

    審題，滿分！美術(shù)，滿分！劇情，滿分！內(nèi)涵，滿分！

    這，才是真正符合她心意的短視頻！

    第十六章

    辦公室內(nèi)靜悄悄的。

    顏依凌心不在焉的看著桌面，一邊伸手將些許發(fā)絲捋到了耳后，在她的身邊，還有六個穿著利落職場裝的男女依次繞著長桌坐下。

    短暫的沉默之后，坐在顏依凌對面的男人開口了：“現(xiàn)在怎么辦？”

    回應(yīng)他的是再一次的沉默。

    事情要從顏依凌確定選擇《小王子》作為地鐵一號線文化宣傳欄的視頻說起。

    在將所有作品大致掃完后，顏依凌更加確定了自己選擇《小王子》的決心，理由很簡單，經(jīng)過《小王子》這部短動畫后，顏依凌發(fā)現(xiàn)，對于其他的短視頻，她如今是怎么看怎么不順眼，根本沒有所謂的備選一說。

    原以為自己選擇的《小王子》必然會成為星寧市地鐵站上風(fēng)景線，然而叫顏依凌萬萬沒有想到的是，自己其他六位同事選擇的視頻，居然也是《小王子》！

    在本次征集活動開始之前，幾人開會討論時，也不是沒有想過這種可能，但考慮到但凡只要是對自己的作品有足夠信息，抑或本身就有一定傲氣和名氣的，自然不會一稿多投，幾人也就沒有多加約束。

    誰也沒有想到，這部名為《小王子》的短動畫，會成為幾人的意外。

    坐在右數(shù)第三個位置上的年輕人推了一把鼻梁上的黑框眼鏡：“咱們這個征集活動雖然是分開的，但是說到底，還是一個整體，我覺得不管最后怎么樣解決，咱們至少沒必要為此傷了和氣，諸位覺得呢？”

    “沒錯，”坐在中間的中年男人贊同的點點頭：“為了一個視頻鬧得面紅耳赤，那說出去像什么話？這次參選的作品那么多，總不至于我們七個人都非它不可吧？”

    顏依凌摸了摸無名指上的戒指，懶洋洋的道：“既然如此，那不如就把這個短動畫的播放權(quán)放在地鐵一號線吧，”她笑瞇瞇的說：“畢竟這次參選的作品那么多，大家一定還能找到更合適的?！?/br>
    年輕人伸手扶住自己的眼鏡：“顏姐這話說得，論輩分，咱們在座負責(zé)的地鐵線哪有比得上一號線的？依我看，顏姐手上的優(yōu)秀作品肯定是最多的吧？”

    幾人你一眼我一語的，嘴上說得客客氣氣的，可誰也沒有打算讓出《小王子》播放權(quán)的意思。

    對于這一次的活動，上頭并沒有解釋太多，可在座的哪一個不是人精？若是不重視，抑或只是一個表面工作，上頭的會刻意分給七個人負責(zé)？不就是希望他們七人在彼此競爭的同時，達到彼此監(jiān)督的目的，以此保證最終入選作品的質(zhì)量嗎？

    明白了上頭對這事的重視，幾人哪還有把自己手上最優(yōu)秀的作品拱手相讓的道理？

    “行了！”

    幾人還在笑瞇瞇的打著哈哈，先前開口的中年男人皺了皺眉頭，神色不滿道：“為一個短動畫爭成這樣，難不難看？依我看，那視頻的作者就是不安好心，一稿禁止多投難道不是這種比賽的潛規(guī)則嗎？他以為這是什么地方？一個稿件投給七個小組，然后待價而沽？”

    “你們愛爭就爭吧，”男人冷哼一聲，道：“我反正是絕對不會要這個什么《小王子》的?！?/br>
    他這話說得著實不客氣，引得在場的幾人都有些難堪，一時間也不知道該不該繼續(xù)爭取這部短動畫的播放權(quán)了，正在這時，方才一直沒有參與競爭的一個中年婦女突然“咦”了一聲。

    迎著其他六人迷惑的目光，那中年婦女展唇一笑，她一邊將自己身前的筆記本轉(zhuǎn)了半圈，使電腦屏幕對著其他六人，一邊笑道 ：“看來我們不必再爭《小王子》的播放權(quán)了——是我們小看這個作者了，他不是一稿多投，而是制作了整整一個系列的七部短動畫，分別投給了我們七個人?！?/br>
    顏依凌驚訝的瞪大了眼。

    等等，這話的意思是說——

    她原以為像《小王子》這樣的作品，能找到一個已經(jīng)是相當(dāng)不錯了，甚至暗地里下定了決定，一定要拿到它的播放權(quán)，可現(xiàn)在有人卻告訴她，《小王子》不止一個，人人都有份，它們組合起來，甚至是一個完整的系列？

    幾人對視一眼，然后又迅速低下頭，將七部短動畫完整的看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