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茨認真做了小筆記, 再抬起頭來的時候, 面前多了個螃蟹, 其中一個跟另一個說道，「我去泡澡了，接下來的值班就交給你了。好幾個小時沒碰水，還真有點難過。」

    另一個螃蟹頂替了守衛(wèi)的位置，面無表情地看著夏茨，直到后者縮回房間里。

    如果他想去什么地方，都要獲得螃蟹的同意，才能在螃蟹的陪護下前去。

    如果他要問為什么，螃蟹就會說，因為酋長吩咐保護他的人身安全。

    說得好像他不是被安納提斯囚禁在這里的一樣。

    夏茨翻了個白眼，像條無脊椎生物滑進貝殼里。

    腿傷痊愈后這兩天，他時不時接觸螃蟹，試圖拉近它們之間的距離。但這個任務(wù)其實很難完成。每天有八個不同的螃蟹輪流換班，而他根本認不出誰是誰。

    相比之下，女官就容易對付多了。只要假裝乖巧，任憑她們擺弄他的頭發(fā)，然后對著鏡子夸她們手藝高心思巧，就可以收獲一連串笑聲，「咯咯咯，小珍珠真可愛，咯咯咯，不愧是未來的酋長夫人?！雇瑫r被捏臉數(shù)十次。

    從女官們那里，夏茨了解到一些人魚的習俗，例如他們什么時間段活動得最多，隔多久下一次水。這些信息都能幫助他制定逃跑的計劃。

    他甚至明白了，珍珠在這里是最常用的單詞之一，可以用來指代所有的事物。

    每條人魚都有自己的珍珠，庫存或多或少。在沒有貨幣存在的海洋里，珍珠有時是他們的代幣，成色越好、個頭越大的越是受歡迎。

    對于宮殿的情況，女官們都會避而不談，除非他是想知道安納提斯的事。

    按她們的話來說，提前熟悉自己的丈夫能讓他以后更好地服侍現(xiàn)任酋長。

    夏茨沒忘記『轉(zhuǎn)化』的問題，這跟他切身相關(guān)，因此女官們大方解釋給他聽。

    所謂轉(zhuǎn)化，就是指陸地居民轉(zhuǎn)化成海洋居民的過程。更具體一點，就是舍棄雙腿的過程。

    在轉(zhuǎn)化儀式上，他要喝下秘制的魔藥，然后被推進深海里。如果他能長出魚類的器官，就代表成功完成了轉(zhuǎn)化。如果沒有，他就會被淹死。

    夏茨聽得張大了嘴巴，不敢相信『轉(zhuǎn)化』是如此簡單粗暴，但是女官們都信誓旦旦，跟他說，她們的叔叔的姑媽的爺爺?shù)男∫痰耐馍驮?jīng)親眼見證過，一個陸地人來到海洋里接受轉(zhuǎn)化儀式的場面。

    『所以那個陸地人最后長出魚類的器官了嗎？』夏茨問。

    「沒有?！顾齻兓卮?，「他被路過的一條鯊魚咬掉了頭顱，死得很慘。」

    『……』

    夏茨開始覺得逃跑的日程更加緊迫了。

    不巧的是，自從他撞見植物園里的安娜麗絲，那條隱秘的通道就被上了鎖。

    安娜麗絲多半已經(jīng)反應(yīng)過來，那天她背后的是他，并且調(diào)查了他是從何入內(nèi)的。

    總之他少了條出路，但這不意味著他就黔驢技窮了。要說他對自己有什么樣的了解，那就是他會做蠢事，一遍又一遍做蠢事，直到他把自己害死為止。

    但只要他沒死，他就會成功的。

    夏茨最后看了眼石板上的記錄，用只有他理解的方式加密過，上面寫著宮殿里的生物的大致時間表。有些螃蟹換了班以后，會在特定時間內(nèi)開始打瞌睡，而他需要趁著螃蟹把眼睛縮回去的時候，偷偷跑出去一會，再趕在螃蟹清醒之前回來。

    這個計劃實行得順利。螃蟹摟著叉針，對夏茨的離開完全沒察覺。

    夏茨沒有背著包出來，反而拿了石板和筆，以免被人發(fā)現(xiàn)時，誤會他在逃跑。

    他當然會逃跑，但不是現(xiàn)在。這里跟迷宮似的，太容易被抓住，要整個地圖默記下來。

    夏茨一路往前跑，中間沒有拐彎，力圖弄清楚哪里是終點。

    他沒有找到終點，倒是聽到女官們的嬉笑聲，趕緊一個閃身，躲進旁邊的走廊里，誰知此時，走廊里有人朝他跑來，兩人頓時撞成了一團，各自跌倒在地上。

    夏茨雖然很痛，卻叫不出聲音來，對方則是悶哼了一聲，克制著自己不發(fā)出聲音。

    當夏茨側(cè)過臉來，發(fā)現(xiàn)對方是婕琳，頓時吃驚得無以復加。

    「夏茨。」婕琳靠在他身邊，等那幾個女官從面前經(jīng)過，才用極輕的氣音說，「你認識這里的路嗎？」

    夏茨搖了搖頭，掏出石板和魚鱗筆，寫道，『你怎么出來的？他們沒有把你關(guān)起來嗎？』

    「怎么可能。我是剛剛才逃出來的，因為那個看守我的螃蟹正在睡懶覺?！规剂招÷曊f，「你呢？這幾天你的情況怎么樣？嗓子還沒好嗎？」

    『跟你差不多?！幌拇膶懙?，『別人跟我說明天可能就會好?！?/br>
    「那還真不錯。別人跟我說我明天可能就會死?！?/br>
    夏茨一驚，『為什么？怎么回事？』

    婕琳沉默片刻，「明天他們酋長要會見一個重要合作者，據(jù)說是個翼人，我想應(yīng)該就是叛黨。那家伙想要我的命，而我現(xiàn)在落到人魚的手里，肯定也跟叛黨脫不了干系。我猜，人魚會把我交給叛黨，換取某些利益，然后叛黨就會殺了我?！?/br>
    『什么？！』字跡驟然間變得潦草，『安納提斯要把你交給叛黨？他不能這么做！』

    「他是這些跟陸地勢不兩立的生物的領(lǐng)導者。」婕琳看著夏茨，慘笑道，「而我是敵人的女皇。他之所以容忍我活到現(xiàn)在，就是為了這一天，為了把我交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