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子正中有圓蔥形屋頂?shù)慕ㄖ?，美輪美奐。

    想不到這么小的地方居然也有東正教的教堂。

    靜好受其中精美壁畫的吸引走進(jìn)去，想起《圣經(jīng)》中讀過的那些故事。

    亞當(dāng)和夏娃，以撒和利百加。

    教堂中恰好有人舉行婚禮。

    村子很小，人口更是少得數(shù)的出來，這個教堂一年到頭肯定也不會有太多場婚禮。

    這樣也被他們遇到，大約就是緣分吧。

    天氣也不錯，天公作美，外頭的雪都被陽光染成金色，教堂里金碧輝煌的色彩也像是渾然天成了。

    濃墨重彩的壁畫和圣母像下，新郎和新娘由神甫為他們戴上象征承諾的戒指，誓言很長，聽不懂，但被其中的莊重感染，靜好一直默默站在角落觀儀到結(jié)束。

    教堂對外人開放，村子里客人也不多，來者是客，伴娘把圣餅也分給她吃。

    傅修云就站在她身旁，一直默默注視著她。

    婚儀結(jié)束以后，新人一大家子要合影，把相機(jī)遞給靜好幫忙。

    大概是看她身上也背著相機(jī)。

    新聞系有新聞攝影的專業(yè)課，從沒接觸過攝影的葉靜好同學(xué)打算從寒假開始惡補(bǔ)，于是趁著要出遠(yuǎn)門的機(jī)會，買了新的萊卡相機(jī)帶著。

    雖然她此刻都不記得了。

    她欣然接受這份小小的任務(wù)，盡量表現(xiàn)得像個專業(yè)的攝影師一樣，連續(xù)按下好幾次快門。

    新人臉上洋溢的全是幸福憧憬和淡淡的羞澀。

    即使是萍水相逢，靜好也有一種參與了這種幸福的感覺。

    時(shí)間已經(jīng)不知不覺過去，因?yàn)榭拷鼧O圈，一天當(dāng)中大部分時(shí)間都還是黑夜，靠天色分不清究竟是幾點(diǎn)。

    但靜好總覺得像是過了很久，有什么東西好像跟著時(shí)間一起悄悄溜走。

    轉(zhuǎn)身發(fā)覺傅修云不在身旁了，正跟神甫說話。

    因?yàn)槁牪欢碚Z，她有些不明所以。

    年邁的神甫視線越過他的肩頭看過來，很和藹地朝她笑笑。

    傅修云這時(shí)走過來輕輕拉住她的手，帶她一直走到神甫面前。

    心臟砰砰加速，她看到神甫手中有一只精致的獸骨手鐲，正是剛才她在女人們的攤位上看中的。

    她只挑了一些做禮物，并沒有給自己挑。

    婚后她很少佩戴首飾。

    神甫卻偏偏將那只鐲子交給了她，白花花的胡子微微顫動，說了一句：“愿主保佑你?！?/br>
    她能聽懂，因?yàn)閯偛诺幕閮x上，也不止聽過一次。

    然后他把她的手交到傅修云手里，才滿意地離開了。

    這一定是傅修云的請托，手鐲也由他買好交到神甫手中。

    “你……剛才跟他說了什么？”

    為什么這個流程像是剛才新郎與新娘交換誓言時(shí)的過程？

    “沒什么，只是懺悔?！?/br>
    “懺悔？”

    他看向她：“當(dāng)年婚禮上的誓言，我沒有做到。”

    甚至差一點(diǎn)就不跟她結(jié)婚。

    他剛才也特別留意了那對新人，雖然素昧平生，不知道他們怎么相識相愛，但眼神中的默契和心甘情愿共擔(dān)未來的神色是騙不了人的。

    當(dāng)初他就連這點(diǎn)心甘情愿都沒能給到靜好吧？

    “你不是不記得了嗎？”

    “但你記得?！?/br>
    他看著她，就能隱隱綽綽看到兩人曾經(jīng)歷的種種，倒影一樣，都映在她的眼睛里。

    她記得嗎？

    葉靜好很努力的在腦海中搜尋了一遍，卻沒有跟她自己的婚禮相關(guān)的記憶片段。

    她似乎應(yīng)該是記得的，可是現(xiàn)在又的確是想不起來。

    傅修云發(fā)覺了她眼神中的茫然，“怎么了？”

    “你說的婚禮，我也想不起來。”她自嘲地笑笑，“究竟是怎么回事呢，我們不是夫妻嗎？”

    為什么記憶變得這樣支離破碎，而且越來越少？

    傅修云怔了一下。

    他仿佛看到自己的記憶一點(diǎn)點(diǎn)消失的過程。

    從他決意要以超光速航行回到過去開始，關(guān)于他跟靜好已然經(jīng)歷過的那些事，就是這樣在不知不覺中慢慢消失掉。

    沒有人提醒，你甚至根本意識不到又有一段記憶不見了蹤影。

    它們像從來沒有發(fā)生過。

    或許真的就沒有發(fā)生過。

    連睿庭也曾說，他們回到過去某個節(jié)點(diǎn)，把之后的人生重走一遍，每個岔路都做不同的選擇，有很多事可能根本就不會再發(fā)生。

    于是原本存在于他腦海中的相關(guān)記憶，在這個時(shí)間空間中也就像被橡皮抹去了蹤跡。

    之前他與靜好的時(shí)間沒有完全重合，兩人的記憶也不同步。如今，他們的記憶開始越來越趨向于一致，也就意味著他終于找到了與靜好的時(shí)間相重合的節(jié)點(diǎn)。

    原來這一趟的所有算法都是對的，問題是出在空間上。

    只有在北極圈附近，這種重合才能實(shí)現(xiàn)。

    荊霄大約也是意識到了這個問題，才會寧可自己失蹤也要把他們引到這個地方來。

    傅修云明白了。

    他明白他們繼續(xù)往北走，還會發(fā)生什么。

    沒有他的悔婚，沒有那個糟糕的婚禮，沒有婚后的爭執(zhí)和孤獨(dú)……她終究會變得與他毫無交集，所有的記憶都成空白。

    第50章

    靜好看他站在那里不動, 不由好奇：“那個，手鐲，你不給我戴上嗎？”

    他們曾有過的婚禮是怎樣的情形, 他們都不記得了, 但這一刻她能看出，自家這個并不擅長表達(dá)感情, 甚至有點(diǎn)笨拙的先生想要復(fù)刻一段浪漫。

    以前的記憶沒有了，但來到這里之后發(fā)生的每一件事都清楚記在腦海里。

    兩人說好制造一些好的回憶。

    她把手腕伸到他眼前, 似笑非笑地看他：“喂, 要反悔了可不行啊，神甫都會笑話你?！?/br>
    傅修云回過神來, 把手鐲悉心地扣在她手腕上。

    白色粗獷的獸骨, 襯得她手腕愈發(fā)纖細(xì)。

    “好看嗎？”

    “好看?！?/br>
    “誓詞呢？”

    誓詞？

    “你不是說之前婚禮上的誓詞你都沒有做到, 那這回要不要重來一次？”

    這里的神甫在婚禮上的禱詞和祝福相當(dāng)長，但不是為新人準(zhǔn)備的誓詞, 傅修云剛才說的“懺悔”自然也不是。

    那就算要復(fù)刻浪漫也還少了一環(huán)。

    兩個人, 兩雙手交握在一起，似乎過了很久, 傅修云才抬起頭，看著她的眼睛，說：“我愿意娶葉靜好作為我的妻子。從今時(shí)起, 無論是順境或逆境, 富?；蜇毟F, 健康或疾病，快樂或憂愁，我將愛護(hù)她，珍惜她, 對她忠誠，直到永遠(yuǎn)?！?/br>
    愛護(hù)，珍惜，忠誠。

    這與他記事起所接受的指令并不相同。

    眼前這個女人，從他們相識那天起，慢慢教會他這幾個字的真義。

    靜好張了張嘴，眼看要重復(fù)他這段誓詞，卻被他用手輕輕擋?。骸办o好，你已經(jīng)說過了，現(xiàn)在不必再說?！?/br>
    她曾經(jīng)的誓言，都一一實(shí)踐，比他好上百倍。

    最要緊的是，她現(xiàn)在記憶都不完整，縱然海誓山盟也不是她的本意。

    她拉開他的手：“可我總覺得好像對你不公平……”

    他俯身過去，在她唇上輕輕一吻。

    白晝已盡，晚潮樂聲，隔著時(shí)空，隔著生死，終于又吻到摯愛的那個人。

    再往前就是北冰洋，是人類軌跡的盡頭。

    真正的天涯海角。

    將來兩人命運(yùn)如何還是未知數(shù)。

    想到這里，他又悄悄加深一點(diǎn)這個吻。

    “這樣，就很公平了?！?/br>
    …

    從教堂里出來，向?qū)б呀?jīng)在車旁等他們。

    靜好問傅修云：“有荊霄的消息了嗎？”

    “沒有?！彼卮穑斑@個村子不大，能問的人我都問了，說入冬以來幾乎沒有外人進(jìn)入這里?！?/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