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節(jié)
“我那時候要執(zhí)行最后的任務之前,在我家里也有一次臨別踐行。你帶著一瓶酒來,大概是怕酒精純度太高我喝了不好,只帶了一瓶加拿大酒莊的冰酒,最靠近北極圈的味道?!?/br> “難得你還記的那么清楚?!膘o好捧著杯子,“我都不記得了?!?/br> 后來返回艙中六人都被宣布死亡的噩耗,沖淡了與之有關的一切回憶,讓人自此之后好像都只記得“死亡”本身。 荊霄笑了笑:“我一直記得很清楚。那七年啊,我們每個人在空間站里都有堅持不下去的時刻,每次我感覺快要堅持不下去的時候,就會想起那瓶酒的味道。” 最接近北極圈的,很甜的酒味。 第40章 這番話讓人有種奇異的聯(lián)想。 但靜好心無旁騖, 不會想的更遠更多,只是不由多看他兩眼。 “那個算不上什么特別好的酒?!?/br> 那時她對酒談不上研究,只是臨時請父親常常光臨的酒行推薦了一款,就是那瓶加拿大的威代爾。 其實最后的六人名單已經是“英雄預定”, 荊霄入選之后參加過各種高規(guī)格的晚宴, 甚至國宴,加之他家世跟傅、葉兩家不相上下, 肯定喝過來自更好產區(qū)的冰酒, 那支她隨手挑選的威代爾遠不至于讓他念念不忘。 或許他惦念的是情誼本身?那次踐行的家宴, 她是跟傅修云一起去的,荊霄也沒有邀請其他客人, 只有他跟江瑩兩個。 那是他們四個人最后一次相聚。 當然,在她的記憶中, 也是傅修云最后一次能拉她做擋箭牌,名正言順去見江瑩。 再后來,荊霄出了事, 他就要退婚了。 靜好正了正身子,感覺腿坐得有點發(fā)麻。 另一側的韋婉肩膀拱了拱,“啊, 再來一杯……今朝有酒今朝醉,喝不完就全浪費!” 不愧是未來的大記者, 說個醉話還能押韻呢! 靜好抓過韋婉的外套給她披上, 防止她著涼。 荊霄撐著腦袋看她笑:“你啊, 就是這點可愛。誰說一定要是特別好的酒呢, 夠喝不就行了?!?/br> 她看看窗外,嘆口氣:“時間太晚了,我們也該回去了?!?/br> 幾人扶著喝多了的韋婉踉踉蹌蹌到了樓下, 靜好讓司晨先去取車,把人放車上,自己去埋單。 服務員卻說荊霄剛才已經買過單了。 靜好瞪他:“怎么回事,不是說好我請嗎?” “哎哎,今天說好是踐行啊,當然我們請了。再說無功不受祿,你是想感謝我在你們在新聞系錄取這事兒上頭使的勁兒吧?可這事兒不是我做的,我總不能貪功啊!” “不是你?” 靜好回頭看向連睿庭。 “不要看我,也不是我?!彼π?,指了指外面,“真正出力的人今天不被允許參加這次晚餐?!?/br> 門外不遠處的樹下,傅修云獨自站在那里,大概是感覺到靜好朝這邊看,目光也向她看過來。 她以為他說等她有空了再談是改天,哪里會想到他就這樣冒著嚴寒在門外等。 所以連睿庭和荊霄剛來的時候果然是遇見他了吧? “有什么話不如攤開來說。”連睿庭有兄長般的溫和與包容,“接下來他們一走又不知多久才能回來,誤會耽擱的時間太久容易變成心結?!?/br> “他們?生存訓練你不參加嗎?” 連睿庭看了看不遠處開車過來,正把韋婉塞進車里的司晨,“我這不是還有特別任務嘛,訓練安排在下一次?!?/br> 那時候司晨已經考完試了,他可以沒有后顧之憂。 靜好靜默片刻,對他們說:“你們先走,我去跟他談?!?/br> 她又出門跟司晨說:“到前面路口等我吧,我很快就過來?!?/br> 司晨也看到一直等在寒風中的傅修云,有點擔心,“你一個人去不要緊嗎?要不要我陪你?” “沒關系。” 她朝傅修云走過去,長發(fā)和圍巾遮住她大半張臉,讓她看起來顯得很小。 她又那么瘦,很窈窕的一個人裹在繭型的大衣里,風再大一些仿佛都可以把她刮走。 傅修云身體有些僵,但還是迎上去,“冷不冷?” 他有些后悔了,不應該在這樣的環(huán)境下硬要跟她聊什么。 可是他又不能坐視那樣嚴重的誤會橫亙在兩人中間。 靜好的聲音從厚厚的圍巾后面?zhèn)鬟^來,帶著點甕甕然,“你想說什么?” 她是看在連睿庭和荊霄傾力幫助司晨和韋婉的份上,才過來跟他說話。 “江瑩今天是來找我借錢的,我沒有借給她?!?/br> 靜好冷冷一哂,“錢是你的,借不借是你的事,毋需在我面前邀功?!?/br> “我之所以答應跟她見面,是擔心這件事跟你有關,想聽聽到底怎么回事。我也嘗試聯(lián)系你,但你不接我電話。” 他跟江瑩此前唯一一次見面就是跟靜好去她店里那一次,所以當江瑩想方設法找到他說要借錢的時候,他也很有些驚訝。 雖然不熟,但他能感覺出江瑩很拎得清找什么樣的人辦什么樣的事,照理不會找只有一面之緣的人借錢。 她來找他,更像是有意為之,是一種試探,而這種試探肯定只能是跟靜好有關。 她大約也是看出他跟靜好之間有種不尋常的羈絆,故意來找他,最好能讓葉靜好知道,說不定事情能有轉機。 他不借,似乎也在她的意料之中。 她只是希望他把兩人見面這事兒告訴靜好,沒想到居然能當面碰上,當然效果更好。 她大概已經察覺,葉致遠之所以在瑜伽館股份的事情上為難她,可能跟meimei葉靜好有關。 “現(xiàn)在你知道是怎么回事了?”靜好仰著臉問他,“如果覺得心疼,大可以把錢給她,讓她贖回她那個店的全部股份,安安心心當老板娘,今后你想怎么跟她往來都沒關系了?!?/br> “我沒想過要跟她有什么往來。我原本以為她會來找我,是因為你的授意,現(xiàn)在看來恰恰相反,她只是為了激怒你。” “激怒?不存在的,你的錢在你自己手里,要借給誰、不借給誰,都是你的自由,我無權干涉,頂多覺得你礙事而已?!?/br> 在乎的人才會被激怒,最終被自己的壞情緒牽著鼻子走,引入深淵。 重活一世,她才不會那么傻。 有plana,就有planb,她們并非沒有考慮過——就算江瑩真能籌到錢也沒關系,最后反正都到司晨手中,她們沒有損失。 要整治“小三”,還有其他方式方法。 傅修云卻皺眉:“她那個人恐怕沒有那么簡單,你要小心一些?!?/br> 靜好笑笑:“怎么,這么提防自己喜歡過的人?” 他終于有了幾分受傷的神色:“我沒有關于她的任何記憶……靜好,可否對我公平一些?” “我給不了你想要的公平,因為我的記憶都還在?!彼钩?,“我這會兒來只是想跟你說句謝謝,新聞系錄取的事兒我知道是你去向高首長爭取,一碼歸一碼,但我也不希望還有下次?!?/br> 要不是他們的干預,這件事不會弄得這么復雜,無非是考得上就讀,考不上讀其他專業(yè)而已,誰也不用有什么負擔,更不用有負罪感。 這件事因他而起,但后續(xù)的發(fā)展大概有些超出他能控制的范疇。像他們這樣以服從命令為天職的紀律部隊,要挑戰(zhàn)首長權威那簡直是冒天下之大不韙,他愿意去挑戰(zhàn),證明在她的事情上還沒極端到不可理喻的地步。 “不用謝我,我并沒想讓你為難,今后也不會勉強你做你不愿意的事。” 兩人這輩子重新遇見后這么久,他終于開竅學會這一條。 也難怪,上一世,他跟她之間根本不存在什么“她不愿意做的事”。只要是他想要的,她總是樂得配合,甚至在他明確有所表示之前,就已經猜到他心中所想。 明白就好。靜好點點頭,打算轉身離開。 身后有車呼嘯而過,車速太快,車燈又太刺眼,著實危險。 傅修云伸手想要拉她,右手使不上力氣只能用左手,卻因為方向不順,攬住她的同時,兩人都差點摔跌在地。 驚魂未定。 “你這人……”靜好終于發(fā)覺他右手的異狀,“你手怎么回事?” 上回在醫(yī)院見他,說是做理療,是因為這手負傷? 傅修云無法回答。 他覺得那個答案配不起她這一問。 或許她本身沒什么感**彩,談不上關心一說,只是純粹好奇。 但就是配不起。 “是我自己的問題,已經在配合治療?!彼鏊痉€(wěn),“你沒事吧?” 上回害她扭傷,他自責很久。 靜好擋開他,“你們馬上要去進行生存訓練?” “嗯?!?/br> “你也會參加?” “我跟荊霄一組,他去我就要去。” “那你的手現(xiàn)在這樣,可不要連累其他人。” 誅心的冷漠,她也可以。 但這話聽在傅修云耳中,似乎有另一層涵義。 “你就這么擔心荊霄會出事?” 那七年,所有人都以為荊霄已經犧牲的七年,對他們倆來說其實都是一種很殘酷的記憶。 但他這個問題顯然已經超出這種作為朋友的記憶本身。 靜好覺得可笑,哈了一聲,“傅修云,你大可不必這樣酸溜溜。這輩子我不是你的誰,不是你的所有物,不需要跟哪個異性說句話、吃個飯都向你報備。所以請收起你的占有欲,不必來質問我?!?/br> “我不是要質問你。其實如果可以選擇的話,我寧可當初進入軌道后回不來的那個人是我。” 那樣,所有的事應該都會不一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