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山縣縣醫(yī)院是嗎？我現(xiàn)在就去買票?！?/br>
    “是的。”

    肖瀾確定答案后，拿起包包，也沒來得及換衣服，抓起衣柜里一件外套，隨意套在寬松的家居連衣裙上，匆匆出了門。

    ——————

    秦苒站在秦正海家門口，看著救護(hù)車沿著蜿蜒盤曲的小路逐漸消失，她的心依舊是惴惴不安。

    還是秦正華將她勸回去。

    秦苒起先擔(dān)心的要死，是秦正華當(dāng)著秦苒的面給縣醫(yī)院的院長打了電話，還通知枝大醫(yī)院的急救科做好轉(zhuǎn)診準(zhǔn)備，必要時候，隨時轉(zhuǎn)送枝大醫(yī)院。

    “爸，莫紹巖他——他父親就是什么人？”秦苒覺得，莫紹巖這一病，不僅僅是秦正蓮要賠償，秦正華也要受到牽連。

    且不說秦正華對莫紹巖是如何態(tài)度，就是莫紹巖自己提到自己的父親，也有些異樣情緒。

    秦苒所問的問題正是秦正華頭疼的地方，“莫紹巖的父親后臺很強(qiáng)大，別的地方不知道，枝江市但凡有人見了他都要給他幾分薄面。枝江市的經(jīng)濟(jì)增長莫清貢獻(xiàn)不少，好幾個省里的一線官員都是靠莫清有了政績，才得以晉升。莫紹巖這一病，不知還有沒有回旋的余地?！?/br>
    “莫紹巖說過他們父子關(guān)系不是很好，只要莫紹巖病能好，莫清應(yīng)該不會為難您的，”秦苒覺得，莫紹巖肯定不是那種抓了人把柄就死死咬住不放的人，再者，到時后只要莫紹巖不追究，莫清應(yīng)該不會插手的。

    然而是有老官場秦正華知道其中利害，他搖搖頭，否定掉秦苒的說法，“你不懂，他們父子關(guān)系不好是因?yàn)槟B巖是養(yǎng)子，不懂事。他說不好只是他的想法，在莫清那邊可不是這種情況。莫清混了這么長時間，在商場，官場都能得心應(yīng)手，風(fēng)生水起，身上少不了污點(diǎn)。他卻不讓莫紹巖碰他的生意一絲一毫，你知道為什么嗎？”

    “難道不是嫌棄莫紹巖是養(yǎng)子？”秦苒想不到第二個理由。

    秦正華搖頭，看著自己女兒天真的眼神，現(xiàn)在他只感嘆，這樣沒有心機(jī)，不諳世事的傻姑娘幸虧是嫁給了鐘致丞。

    “莫清逼莫紹巖白手起家，憑自己的能力創(chuàng)造東益，其實(shí)是為了莫紹巖好，”當(dāng)父親的心思，只有當(dāng)父親的人了解，雖然莫紹巖是私生子，但莫清也沒有結(jié)婚更沒有生子不是嗎？“莫清的錢不干凈，他遲早要出事的，不讓莫紹巖碰臟錢是為了莫紹巖好?！?/br>
    “竟然是這樣？”秦苒震驚。

    原來那日，莫清住院時當(dāng)著秦苒的面說的那些關(guān)于他兒子女兒的話竟然是出自內(nèi)心的。

    她當(dāng)時只以為莫清是一個為兒女cao碎心的老父親，但從莫紹巖這里得知了另一個莫清以后，秦苒以為莫清只是當(dāng)著自己的面在裝樣子。

    現(xiàn)在想來，秦正華說的不無道理。

    莫清真的是關(guān)心莫紹巖的。甚至收養(yǎng)莫紹巖后，將自己的姓改成了和莫紹巖一樣的姓。

    第157章 鐘致丞秦苒（一）

    但是莫紹巖呢？因?yàn)槟宓木壒?，他流離失所，身世不明，懷著對莫清的怨恨活了許久，從沒想過放下。

    如果此時，他知道了莫清的心思，會是什么樣的反應(yīng)呢？

    自己的“仇人”突然變成這世上最愛自己的人，誰都不能接受吧。

    當(dāng)天，秦苒和秦正華在大伯家住下。

    那些天，秦苒陪著秦正華將周圍的幾處景點(diǎn)都轉(zhuǎn)了一遍。

    秦正華說，自己離開家鄉(xiāng)許久，許多景色都已在記憶中被模糊了。

    環(huán)著小山，流經(jīng)秦苒姥姥家小山坡的那條河是秦正華記憶最深刻的地方。

    他小時候經(jīng)常在那里和同齡伙伴玩耍，都是童年的記憶。

    秦苒也是他記憶里的一部分，那時候，秦正華是陶縣民政部的小職員，拿著保底的工資，帶著一家三口和秦正蓮住在一起。

    那時候他們住在下面，那片居民樓還沒有蓋，一家人樂樂呵呵。秦正蓮也是個大姑娘，和鄰家小伙子說句話都要害羞半天。秦苒母女倆和秦正蓮關(guān)系也不錯。

    自從老房子被征，蓋起新樓，自從秦正華升官，遠(yuǎn)走市里，一切都改變了。

    幾天后的清晨，秦苒和秦正華去了埋葬秦苒母親和姥姥的那座小山。

    原本秦苒以為秦正華是去祭拜自己的父母，她的爺爺奶奶，不想秦正華先要求去祭拜母親和姥姥。

    秦正華說：“我十四歲喪父，十六歲喪母，十八歲高考，二十二歲認(rèn)識你母親，二十八歲有了你，你和你母親填滿了我最幸福的時光。”

    當(dāng)年的秦正華，意氣風(fēng)發(fā)，家庭和睦，但究竟是什么改變了這一切？秦正華此時在心中深刻的反思著自己。

    秦苒和秦正華當(dāng)時約好要一起來小山看日出，此時日頭已經(jīng)正盛，秋老虎的猛烈還沒有褪去。眼前這塊平臺，兩座雜草已經(jīng)很旺盛的墓地挨著靜靜地守在那里。

    一如它們的主人，在這個地方守著，一守就是一輩子。

    墓碑是秦苒花了大價錢，請專門做白事的老工匠雕的，大理石也是秦苒親自選的，都是價格最貴的。

    陶鎮(zhèn)地廣人稀，但凡家里人沒了都會埋在這座小山上，秦苒特意找了風(fēng)景最佳，視角最佳的地方埋葬了mama和姥姥。

    和秦正華祭拜完母親和姥姥，秦苒攙著腿腳不方便的秦正華沿著來時的小路下山。

    走到山腳的時候，正巧遇到挎著籃子將欲上山的秦正蓮。

    她見到迎面而來的兩人，臉上陰晴不定。看到秦正華，她笑臉迎上，在看向秦苒時，立馬換了一副嘴臉，雖然笑著，卻陰冷寒悚。

    “小哥，你們這是來看爸媽還是她那個短命媽和命苦的外婆??？”秦正蓮的聲音一向尖銳，此時她陰陽怪調(diào)的語氣，刺耳極了。

    “小蓮！”秦正華厲聲一喝，“人都沒了，你竟然還在這兒說風(fēng)涼話，前幾日你惹得禍還沒處理好呢？現(xiàn)在又想找茬了？”

    “小哥，”秦正蓮沒想到秦正華會當(dāng)著秦苒的面對她說如此重的話，還這么責(zé)備她，“你當(dāng)初的事要不是我?guī)湍悴m著，秦苒他們母女早就去市委揭發(fā)——”

    “閉嘴！”秦正華厲聲打斷，面色青白，他的眼神有意無意的掃過秦苒，“你要去看爸媽就趕緊去，別再來煩苒苒?！?/br>
    “煩她？”秦正蓮指著秦苒驚異的問，隨即她冷冷笑出聲，“她一個拖油瓶，害了她媽，她姥姥不說，還害了你，要不是她在你早就和她媽離婚，不知道升到什么職位。你現(xiàn)在竟然護(hù)著她反過來指責(zé)我？要不是我給你瞞著那些事，你以為你身上就是干凈的？”

    秦正蓮越說越激動，秦正華說完后，她有將矛頭指向秦苒。

    “你以為你是什么東西？以為嫁了有錢人就能飛上天？你在我秦正蓮這里不過就是個拖油瓶，掃把星，克死你媽，克死你奶奶，說不定哪天你男人就被你克死了，”秦正蓮已經(jīng)口不擇言，此時被怒氣沖昏頭腦的她已經(jīng)不知道自己再說什么了。

    秦正蓮失去理智，秦苒卻沒有。

    聽著秦正蓮的話，秦苒如何能繼續(xù)保持鎮(zhèn)靜？

    她雙手攥緊，看著秦正蓮嘰嘰喳喳，一直沒停的嘴，她耳中已經(jīng)聽不清她在說什么了，只覺得那張嘴格外刺眼。

    最終，她還是沒忍住，揚(yáng)手就是一巴掌，力道不輕，一聲清脆的“啪”，終于讓秦正蓮閉上了嘴。

    秦正蓮沒想到秦苒會動手，要知道平日里不管她如何說秦苒，秦苒都是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樣。

    秦正蓮沒想到秦苒會動手，秦正華更沒想到。秦苒在秦正華眼里一直都是知書達(dá)理，乖巧懂事的人。

    秦正蓮扶著自己火辣辣刺痛的臉頰，殺紅眼，眼睛瞪得像銅鈴，死死盯著秦苒，問，“你敢打我？”

    “我就是打了，”秦苒勇敢的承認(rèn)，“如果你以后還羞辱我，羞辱我的mama，我的姥姥，我的丈夫，我依舊會不客氣，今天這一巴掌就是先例?！?/br>
    “好你個賤丫頭，真是長本事了！竟然敢對我動手，”秦正蓮將臂彎里的籃子一丟，擼起袖子作勢就要沖秦苒還手。

    秦正華先一步將秦苒護(hù)在身后，伸手?jǐn)r住氣勢洶洶而來的秦正蓮。

    “小蓮，你冷靜一點(diǎn)，”秦正華勸。

    “她都打我了，你讓我怎么冷靜，我可是她姑姑，是她的長輩，她竟然敢打我，”秦正蓮越說越來氣。

    “你還知道你是我姑姑？那當(dāng)初你趕我和我mama出門的時候怎么沒覺得你是我姑姑？”秦苒只覺得秦正蓮可笑，秦正蓮什么時候有做姑姑的覺悟了？

    “你——”秦正蓮更是氣不打一處來，伸手就要越過秦正華去扯秦苒。

    “給我住手！”秦正華畢竟是個男人，手上力氣大，他一推將秦正蓮?fù)瞥龊眠h(yuǎn)，秦正蓮踉蹌幾步，后退出一段距離。

    “還有你，秦苒，”秦正華轉(zhuǎn)身對秦苒嚴(yán)肅的說，“她再怎么樣也是你姑姑，不管她行為如何，算起來都是你的長輩，你動手就是不對。”

    眼前兩人的爭執(zhí)讓秦正華頭大，一個是自己的女兒，一個是自己的親meimei，要想調(diào)停這場紛爭就不能偏頗任何一方。

    然而他不知道，他的做法讓這兩個人傷透了心。

    尤其是秦苒，她以為自己尋到了缺失已久的父愛，但現(xiàn)在看來，秦正華不只是她的父親，他也從來沒把她當(dāng)成唯一，畢竟，畢竟他已經(jīng)有一個女兒了不是嗎？

    那她呢？就這樣又失去了一切，又是因?yàn)榍丶疫@個家族的？或者準(zhǔn)確的說，因?yàn)榍卣彙?/br>
    秦苒眼中氤氳滿酸澀的淚水，她失望的看著自己的父親。

    心疼不過如此，自己以為得到的，不過是秦正華的憐憫而已。

    而她卻視之如珍寶。

    可笑。

    失望的看著秦正華漸漸后退，秦苒一個解決的轉(zhuǎn)身，抹一把快要掉出來的淚水，抬腿用力奔跑。

    此刻的她只想去一個沒人找到她的地方，沒人煩她的地方，她只想一個人，一直以來她都是一個人，也習(xí)慣一個人。

    從來都是，沒有任何依靠，遇到困難一個人往前沖，因?yàn)橹浪龥]有任何退路。

    秦苒一路小跑，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跑去了哪里，只是看到路就沿著路跑。

    “苒苒，苒苒，”秦正華的聲音從她身后傳來，她顧不上，更覺得這呼喚全是諷刺。

    她不知自己跑了多久，只覺得自己是在腿腳沒有力氣之后停下來的。

    等她扶著一塊矮樁大口大口喘氣的時候，她才恢復(fù)精力去打量周圍。

    她竟然跑來了這里。

    這是陶鎮(zhèn)那條河的一個分支，在小山南側(cè)山腳下。

    分支流經(jīng)的兩旁是大片的油菜花田，現(xiàn)在是秋季，油菜花早過時了，只有葳蕤的草叢和趕在秋末盛開的各色野花。

    分支小河上有一座造勢陳舊的木橋，年久失修，秦苒踩上去發(fā)出吱吱呀呀的破敗聲。橋上早年刷的朱漆已經(jīng)被風(fēng)雨洗滌殆盡，木橋上的扶手也冒出明顯可見的倒刺。

    秦苒看著遠(yuǎn)處，兩山之間的狹小地帶，像是一個峽谷，而她所處的就是峽谷的中心。橋兩旁的草已經(jīng)快要將木橋淹沒，嘩嘩嘩的流水聲從橋底清晰的傳來。

    這里十分靜謐，沒有一絲人間煙火的跡象，完完全全就是秦苒尋找的那份屬于心靈的靜謐。

    她又仔細(xì)打量周圍環(huán)境，覺得眼前這一切好像夢境，而她就是置身于夢中。

    環(huán)顧很久，秦苒才依稀想起，曾經(jīng)，她做過一個夢，夢里的景色和這里差不多，都有木橋，不過油菜花田。

    不過夢里的油菜花開的正盛，而現(xiàn)在，卻沒有。

    夢里，她記得還有鐘致丞。鐘致丞一襲白色襯衫，仿若天使降臨，立于木橋上，而她駐足遠(yuǎn)望，身邊有女子向著鐘致丞跑去，她定睛仔細(xì)看，那個人長發(fā)飄飄，竟然是她自己。

    當(dāng)夢境和現(xiàn)實(shí)在一瞬間重疊，秦苒心中除了欣喜，震驚，還有恐慌。

    秦苒驚悚的走下橋，沿著小河旁的石子路往回走。

    走出一段距離后，秦苒舍不得身后的景色，沒忍住往身后的木橋方向看。

    但橋上沒有人。

    秦苒在河邊尋了一塊平整的石頭靠坐下來，她的上方有一棵樹，陽光此時透過繁茂的樹葉之間的間隙星星點(diǎn)點(diǎn)投過來，點(diǎn)綴在秦苒身上，秦苒只覺得愜意極了。

    恍恍惚惚的，秦苒覺得好舒服，漸漸的她的意識開始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