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圍的水鬼巫師和天辜巫師突然再次開始齊聲吟誦人類無法理解的異族咒文，像是那種震動的回音。

    “如果你不愿意成為開門的人，便由我來替你完成使命?！鄙ｘf的雙目帶著決絕的瘋狂，扯開自己黑色的長袍。他消瘦的身體上用刀刻滿密集的符文，所鮮紅的疤痕如漁網(wǎng)將他一層層纏裹，幾乎連一片完整的皮膚都看不見。每一條疤痕在此時突然撕裂潰爛，黑色的濃稠粘液迅速向外滲出。

    “吾主混沌之神！請接納這副卑賤之軀！”他用天辜人的語言大喊著，雙手握住一只鼓槌，狠狠地向著自己的額頭砸下去。

    咚的一聲，鮮血四濺，鼓槌狠狠敲擊在顱骨上，而顱骨又在后面的鼓面上撞擊出厚重蒼涼的巨響。

    奇異的是，明明只是一下，但發(fā)出的鼓聲卻不斷震動回蕩，與巫師們的吟唱聲一起，形成了混亂而轟隆的聲音漩渦。天辜戰(zhàn)士和幾名方士水手，同時發(fā)出痛苦的哀嚎，死死捂住耳朵卻也無法阻止那聲音的入侵。

    這種聲音，就像是把金屬摩擦、指甲刮擦石板、用刀子摩擦瓷杯、人臨死前最后一聲尖叫還有嬰兒聲嘶力竭的嚎叫混合在一起再放大十?dāng)?shù)倍不止，像是將一把銼刀直接深入顱骨中狠命地搓著柔軟的大腦。聽到的人會立刻覺得全身酸軟、汗毛直豎、甚至被逼至瘋狂。

    而重六一直沒能真正將桑鴉留在他意識中的聯(lián)系切斷，在他選擇放棄成為書的時候，這聯(lián)系也跟著保留下來。他立時便感覺那聲音在他頭腦中爆炸開來，就連皮膚都好像要被那聲音的震動掀起。

    祝鶴瀾用自己的紅色觸須將重六纏裹住，伸入他的耳朵試圖阻止聲音的傳播，但收效甚微。另一邊的重五倒是猶豫被控制的時間短且被祝鶴瀾及時解救，狀態(tài)稍微好些。

    他驚愕地看到桑鴉還活著，并且毫不猶豫地再次舉起鼓槌，向著自己血淋淋的額頭砸下。

    這一次，鼓聲開始引起畸變。

    最先變得古怪的是那些巫師的吟唱聲，就好像他們的聲帶開始變形，聲音扭曲拖長，最后根本無法分辨在吟唱些什么。不論天辜人還是水鬼，身上都開始長出半透明的水泡，皮膚變得柔軟沸騰，雙腳與地面產(chǎn)生黏連。人們精神恍惚地感覺到身體在發(fā)生變化，卻無法確定到底是什么在發(fā)生變化。

    他們的身體中每一個原本按照道的規(guī)律協(xié)作的細(xì)胞失去了相互的聯(lián)結(jié)，相當(dāng)一部分開始散碎崩壞，而另一些則不再確定自己的功效，開始瘋狂復(fù)制形成大小不一的腫瘤。原本傳遞消息的神經(jīng)失去了方向，不知道該如何繼續(xù)工作，使得感知和意識陷入徹底的混亂。內(nèi)臟和器官忘記了自己本來的職責(zé)，開始各自割裂分解成單獨(dú)的活物。

    人在散碎，從最基礎(chǔ)最本源的層面散碎開來。

    而他們周圍的神殿也在改變。不同的是，原本沒有生命的東西，似乎正要活過來。

    大地開始起伏蠕動，覆蓋著墻壁的化石開始扭曲，似乎沒有任何東西是堅(jiān)實(shí)的、確定的。

    而最可怕的是，那克蘇魯?shù)纳裣裆显颈缓Ｋサ媚：磺宓难劬?，忽然睜開了。

    一雙瞳仁橫向生長的、充滿了惡意的眼睛。

    那不是真正的大海吞噬者克蘇魯，但畢竟神像是以它的形象建造的，是克蘇魯在這個世界上最后的象征。若它活過來，也會擁有象征神明的力量。

    “他在召喚混沌之神的力量……”重六只覺得自己的身體里所有穢氣失控地橫沖直撞，他的右手開始扭曲變形，身體變得柔軟分散，甚至無法支撐自己。祝鶴瀾用觸須緊緊纏裹著他，聽到重六掙扎著說道，“混沌之神是唯一可以直接影響這個世界的穢神……他在獻(xiàn)祭自己召喚混沌之神賜給他力量……他想強(qiáng)行撕開一個裂口……不能讓他完成獻(xiàn)祭！”

    當(dāng)桑鴉想要第三次將鼓槌垂向自己的額頭時，他的兩條手臂突然被三條觸手纏住了。一條來自重五，一條來自祝鶴瀾，還有一條來自穢氣失控勉強(qiáng)撐持著的重六。

    重五張開漫天輪轉(zhuǎn)的死亡之網(wǎng)，最先沖上去。而重六和祝鶴瀾對視一眼，都在對方眼中看到了了然和決絕。

    不論如何不能開門。

    為了他們已經(jīng)擁有的一切，和將來可能擁有的一切。

    一道藍(lán)色和一道紅色的流光撕破彌漫在整個圣殿中的黑暗死亡之氣，沖向那彌散著混亂、瘋狂和邪惡的根源。

    而在神殿之外，槐樹漫天肆虐的枝條已經(jīng)與海德拉九條巨大的頭顱絞扭在一起，互相撕扯吞噬。伴隨著另一聲震撼大地的吼叫，達(dá)貢巨大的身影也開始從天空中倒扣的大海中析出，如遠(yuǎn)古的巨人一般沖出水面，強(qiáng)橫地扯住了槐樹的藤條。

    克蘇魯?shù)氖癜l(fā)出搖搖欲墜的石塊碎裂聲，原本蔓延在地上的頎長觸須紛紛揚(yáng)起，龐大臃腫的身軀蠕動著，背后險惡的雙翼緩緩展開。

    純粹的邪惡和恐怖在它空洞的眼睛里蔓延，仿佛帶著一絲剛剛醒來的困惑，又仿佛彌漫著失血的饑餓。

    被道氣勉強(qiáng)保護(hù)尚未發(fā)生嚴(yán)重畸變的幾個人類目瞪口呆地望著眼前超出想象的瘋狂之景。松明子舉起長鉞，最先沖向了那即將向重六祝鶴瀾和重五三人傾軋而下的克蘇魯神像。柒曜真人也祭出寶劍，沛然道氣在這混亂的穢氣漩渦里如一道流星，毫無畏懼地投向死亡。

    混亂中他們誰也沒注意到徐寒柯、玄武先生和柳盛三人在這般強(qiáng)大的穢氣影響下，身上竟一點(diǎn)畸變的影子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