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五愣了愣，“對不起什么？”

    “對不起……師父沒有帶走你。如果我知道……我一定不會留你，還有其他所有兄弟，在那個地方那么久。現(xiàn)在，我恐怕也沒有足夠的時間把我知道的都教給你。”

    重五木然地望著重六，覺得他說的話，好像是他期待了很久的?？墒钦娴穆牭搅?，他卻只覺得空落落的。

    重六抓來自己的包袱，把里面的百曉生木盒取出。又將幾本他經(jīng)年累月積攢下來的手記拿出來，推到重五面前，“這些是我收集到的所有信息，有些有用，有些沒用。你留著吧，以后可能用得著。其中一些信息你恐怕已經(jīng)在我的記憶中看過了，但記憶這種東西畢竟是不準(zhǔn)確的，而且有不少遺漏。這盒子里的東西是每一個百曉生都有的，是師父傳給我的，也一并給你吧?！?/br>
    重五看著被推到他面前的東西，茫然地問，“你把這些給我干什么？你自己不用了？”

    “我要去的地方，恐怕用不著了?！敝亓读顺蹲旖?。

    “……你要趕我走？”

    “不是趕你走?！敝亓鶉@道，“只是我要去的地方，恐怕有去無回。你沒有必要跟著我。這木盒里還攢了不少銀票，夠你生活一段時間的。天大地大，去哪里都可以，只是你要答應(yīng)我一件事?！?/br>
    “……什么事？”

    “決不能再吃人?！敝亓ǘǘ⒅路鹉芏聪に撵`魂。

    這兩天以來，重六都強迫他去和他一起吃那些裝在行李里的一種叫‘胡餅’的東西，硬邦邦的，一點也不好吃。但重六給他吃了另外一種東西，又酥又脆，還有種奇異的、溫暖的甜香，他簡直不知道原來食物可以這么好吃。

    “這叫滴酥?！敝亓?dāng)時這么告訴他，“人類的食物，是很好吃的。你要習(xí)慣?！?/br>
    重五看著重六，點了點頭。

    他明白，如果想要在人類間生存，繼續(xù)吃人的話，早晚會引來殺身之禍。就像之前在地下，如果不是他管不住自己的口腹之欲，也不會被那個叫祝鶴瀾的人類戳穿。

    重六察覺到重五說的是真話，這才松了口氣。他輕輕握住重五的手腕，道，“往后自己在外，行事要謹(jǐn)慎小心。這個世界很大，有好人也有壞人。要是你不知道去哪，就帶著我的盒子去槐安客棧。我給他們留了信，他們會收留你的。不論如何，不要傷人，知道嗎？”

    重五低著頭，沒有作聲。

    又是一陣直刺大腦深處的瘋狂鼓聲襲來，重六倒吸一口冷氣，向后靠回床頭。他輕聲說，“等我睡了，你就動身吧。重五，我很高興我有個兄弟?！?/br>
    說完這句話，他便閉上眼睛，再次陷入昏沉中。而重五捧著重六的盒子，借著從窗外撒入的月光，幽幽望著重六的睡顏。

    ……………………………………………………

    一夜過后，陽光從窗口射入，輕盈地落在重六的臉上。他迷迷糊糊從半夢半醒的狀態(tài)中掙脫出來，卻看到身旁有個人影在晃動。

    重六微微睜大眼睛，“小五？”

    人影轉(zhuǎn)過身來，重六愣住了。

    卻見重五的臉有了微微的變化，眼睛比原本細(xì)長了些，顴骨比原本微微高了點，嘴唇的形狀也有了細(xì)微的變化。原本和他極為相似的面容，此刻仍然與他相似，卻已經(jīng)有了rou眼可以辨別的區(qū)別。

    重五的人身顯然沒有重六凝固的那么徹底，他調(diào)整了自己的人形，把自己與重六區(qū)分開了。

    這代表著什么？他不再想要取代重六了？他把自己與重六徹底分開了，不再做他的影子？

    重六不知道，重五本來凝固的便是現(xiàn)在這張臉，但是當(dāng)初在地下城，他看到重六的一瞬間便有了取而代之之心，這才將自己調(diào)整成了重六的模樣。如今，不過是復(fù)歸原樣了而已。

    “你怎么沒有走？”重六驚愕非常。

    重五微微一笑，笑容中帶著一絲傲慢，“你現(xiàn)在這副樣子，路都快走不了了，還要去跟那個什么巫師對決？沒有我，你連浮觴城都到不了?！?/br>
    第125章 窮極島（1）

    浮觴城位于中原的南端,一座三分之一都浮蕩在海面上的奇異城池。這里是許多南洋或遠(yuǎn)西貨品進口、或中原的商船出海的港口之一，建筑也與其他內(nèi)陸城市截然不同，混入了不少南洋和遠(yuǎn)西的風(fēng)格。街道上來自外國異域的人們穿著色彩鮮艷的衣服往來穿梭，或是用本國語言交談著,或是用蹩腳的中原話與商販砍價。路旁除了販賣海產(chǎn)和常見的日用品,還充斥著不少罕見的西洋小玩意兒,攤位間蔓延著濃重奇異的香料味道。

    重五跟著重六緩緩走過市集,忍不住好奇地四下張望，看什么都覺得新奇。這么多的人類……他還是第一次見到，更不用說這么多的異國人了。

    重六卻不動聲色地注意到了幾個長相與水鬼有一點點相似的異域商人。

    “我們現(xiàn)在去哪？”重五問。

    重六道，“我要去碼頭。你先去找個客棧，訂兩間房?！彼f著，將錢袋拿出來，掏出幾粒碎銀子給重五。

    “你自己去？行嗎？”

    “我現(xiàn)在感覺還好?！敝亓读顺蹲旖牵?，“自己逛的時候小心點，別被人給拐走了。”

    重五嗤笑道，“你是在擔(dān)心要拐走我的人？放心吧，我已經(jīng)答應(yīng)你不吃活人了。哎，那死人能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