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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勾陳先生的眼睛閉上了。 “師父?” 沒有回應。 重六心驚膽戰(zhàn)地將手湊到師父鼻子下面,隱約竟還能感覺到一絲氣息。 “他大概是失去意識了。”祝鶴瀾不知何時走到重六身后,將手輕輕放在他的肩膀上,仿佛想要給他一點點力量似的。 重六的身體也在微微顫抖。 他知道師父和一般人不太一樣,可是他沒有想到師父竟然自己一個人在這暗無天日的地方,一點一點變成這樣。 是因為他知道自己將會如此,才迫使自己離開這里去外面闖蕩,而且特意叮囑他不要回來嗎? 這八年,是否師父再也沒有離開過這間石室? 到底是為什么? 重六困惑又難過,一轉(zhuǎn)身突然抓住掌柜的前襟,將額頭抵在了祝鶴瀾的肩膀上。 祝鶴瀾愣了一下,然后試探般地,將手放在重六的背上,輕輕拍著。 也不知過了多久,兩人就在暗淡光線中保持著這樣的動作,好似也要如勾陳先生一般消解在這凝固的黑暗中。 終于,重六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緒。他直起身,低聲道,“師父需要休息,我們也需要休息。去我的房間吧?” 祝鶴瀾靜靜點了下頭。 重六的房間在他踏入的一瞬便被那些南海夜明珠點亮了,氤氳如海水的光線照亮了一張木板床、儲存衣服被褥的箱子、臉盆、架子、還有一架子的破舊的書和字帖。 祝鶴瀾注意到箱子上床頭擺放著不少形狀或花紋精巧別致的海螺、海貝、牡蠣殼和石頭。雖然都蒙著塵,但也依稀可見當年的可愛模樣。 顯然小時候的六兒很喜歡收集這些小東西。 祝鶴瀾伸手拿起來一枚橘紅色被曬干的海星,饒有興致地看著。他也只是聽說過海星,但是沒有親眼見過…… 這就是六兒長大的地方啊…… 重六抖了抖被褥,灰塵洋洋灑灑嗆得他直咳嗽,“明明關著門還這么多灰……” 祝鶴瀾也開始感覺到疲倦了,轉(zhuǎn)過頭去打了個哈欠,便聽重六說,“東家……你在床上湊合睡會兒吧?!?/br> “那你呢?” “我靠著墻根睡?!?/br> 祝鶴瀾嘖了一聲,“干嘛這么見外,一起睡吧?!?/br> 重六的臉哄的一下紅了。 祝鶴瀾彎著眼睛走到重六面前,伸手點了一下他的鼻子,“你在想什么呢?我們只是躺在一起哦?!?/br> “我沒有想什么!”重六嘴硬。 “真的沒有想什么?”祝鶴瀾揶揄道,“那太可惜了。我可是想了很多……” 由于掌柜的惡意調(diào)戲,導致重六躺在自己的床上,卻仿佛是在挺尸一般繃的筆直。他閉著眼睛,所有注意力卻都集中在他和掌柜碰觸在一起的手上…… “六兒,你睡了嗎?” 重六睜開眼睛,“睡不著……” “擔心你師父?” “……我不明白……這到底是什么病啊?人怎么能還沒死就變成石頭?那不是要經(jīng)過很久很久的時間嗎?” “這樣的畸變,我也沒見過?!弊zQ瀾翻了個身,面對著重六,“勾陳先生,很可能上過窮極島,或許是在島上發(fā)生了什么?;蛟S夢骷的噩夢不僅僅是噩夢而已?!?/br> 重六也轉(zhuǎn)過身來,兩個人臉對著臉,鼻子都快碰到一起,“可是在國師的夢里他說我?guī)煾敢呀?jīng)死了?。慷疫€是被活生生拆開了??晌?guī)煾该髅骰畹煤煤玫模髞磉€養(yǎng)大了我。” “而你身上那么強的穢氣,還有我們精神聯(lián)通后,你看到的你自己的樣子……這些應該都不是巧合?!弊zQ瀾伸出手,輕輕撥開重六額前的發(fā),擦掉他鼻子上的灰塵,“不論真相如何,我希望你記得,你是槐安客棧的跑堂管重六,僅此而已。其他什么都不重要?!?/br> 重六怔怔地望著他,低聲說,“如果師父走了,我就沒有親人了?!?/br> 失去親人的痛苦,祝鶴瀾已經(jīng)記不清了。隔了幾千年的時間,再怎么深厚的感情也已經(jīng)忘卻了。但他依稀記得,那是非常痛苦非常孤獨的感覺。 他于是伸出手,將重六摟到懷里,在他耳邊輕聲說,“你還有我,我不會死,記得嗎。” 重六把頭在他懷里埋得更深了。 兩人靜靜相擁著,終于漸漸找到了平靜。不知不覺就著這姿勢陷入淺眠的兩人,忽然被一陣轟隆的響動驚醒了。 仿佛是有驚雷在大地之下翻滾,自遠及近,如巨怪咆哮,床鋪也在簌簌震顫。 重六愕然地問,“地震了?” “地震不是這種聲音……”祝鶴瀾坐起身,仔細聽著那仿佛正在巨大的山體中穿行的咆哮聲。 “是從地xue深處傳來的?!弊zQ瀾問,“六兒,你以前聽過這樣的聲音么?” 重六搖搖頭。 此時那巨大的轟鳴聲終于停息了。祝鶴瀾站起身,低聲對重六說,“你師父的門已經(jīng)鎖死了么?” “是,除了我和我?guī)煾福瑧摏]人能打開。” 祝鶴瀾點點頭,神色凝重,“這山里,好像有東西。” 重六懵然。他在這兒從小長到大,從來也沒想過山洞里會不安全。 縱然他師父告誡過他,千萬不可往洞xue深處走…… 洞xue深處,有什么呢? 好奇心升了起來,就像是突然在距離自己最近的地方發(fā)現(xiàn)了一片完全沒有被挖掘過的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