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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柜的另一面,重六從未真正看清過,永遠(yuǎn)都是一團(tuán)紅霧,中間隱約有令人不安的影子。 此時此刻,他知道自己正在被那濃稠的紅色穢氣包圍著、保護(hù)著。明明應(yīng)該是帶來未知、混亂和畸形的力量,他卻覺得分外安全。 他有點想看掌柜的樣子…… 他能感覺到掌柜不想讓他看見,可是他就是想要知道掌柜所有的樣子…… 片刻后,掌柜終于松開了手。重六眨了眨眼睛,看向四周。 車已經(jīng)徹底散了架,馬……或者說是馬的殘骸散落在地上,若不是看到半顆馬頭,他幾乎認(rèn)不出那些是什么。 它不像是被什么東西咬死了,更像是……被溶解掉了一般,地上連血都很少,脂肪被腐蝕的截面暴露在視線里,令人作嘔。 地上有一灘一灘黑色而黏稠的、不知道是液體還是固體的東西。但是到處都沒有了狗的影子。 重六轉(zhuǎn)身,卻見掌柜和之前無甚區(qū)別,只是原本用絲絳束起的發(fā)散了。 重六上上下下看了掌柜一圈,確實沒有看到什么受傷的痕跡,才松了口氣。 “東家……你沒被咬到?” 祝鶴瀾搖搖頭,但神色卻并不輕松,“這些狗的行為反常,倒像是盯上了我們似的。我看,以后近路要少走些了。” 好端端的怎么會盯上他們? 重六腦子里忽然想到了……槐樹…… 槐樹的血被偷了…… 而一直以來,掌柜都是用自己的血澆灌槐樹的,所以他們偷走的其實是掌柜的血?莫非有人偷了血后,將它喂給了狗,所以狗才會來追殺掌柜? 重六忙將猜測告訴了祝鶴瀾,掌柜眉頭深鎖,低聲道,“只是不知道是水鬼,還是蕭意。” “若是蕭意,此事必然與徐寒柯有關(guān)?!敝亓鶓嵢坏?,“您救了他的命,他卻沒完沒了地算計您!” 看重六氣得都要冒煙了,祝鶴瀾反而心情很好似的笑起來,伸手揉了揉重六的頭,“行了,都是猜測,也不確定是不是他。只是若真是他,他是從哪知道了這么多關(guān)于穢生物的事?” “保不準(zhǔn)……是緣初的師父呢?”重六摸著下巴,認(rèn)真琢磨著,“緣初跟我說了他的事后,我就一直在想。他那個師父……好像有些問題。他說那些有問題的咒符是青玄上帝在他定中傳給他的,問題是……您也說過穢神跟我們通常認(rèn)識的道神其實劃分也不是那么清楚,原本都是一家子……他怎么知道傳給他的是青玄上帝,不是別的什么?” 掌柜看重六遇到狗之后,不僅不害怕了,還一副抽絲剝繭層層分析猜想的樣子,愈發(fā)覺得可愛。和一年前剛來客棧那會兒比,重六對于穢生物的承受能力倒是越來越強了。 “好了,我們還是盡快上路?,F(xiàn)在沒有馬車,得靠步行,不要讓緣初等太久?!?/br> …………………………………………………… 他二人趕到重明城時太陽已經(jīng)偏西,按照約定,他們到一間名為“北驛”的客店找緣初,結(jié)果遠(yuǎn)遠(yuǎn)就看到一大幫居士團(tuán)的男男女女女嗚嗚泱泱擠在客店門口,抻著脖子往里看。門口有一名可憐的伙計在苦口婆心地勸大家趕緊散了。 “緣初真人!緣初真人!”有人一喊,人群立刻再次興奮起來,沸反盈天的仿佛在過年。 重六目瞪口呆地看著這場面,“沒想到啊,緣初這小子在咱們天梁的信眾不多,原來都在這兒呢?” 掌柜見怪不怪,道,“天梁大多數(shù)的居士都是青冥派的信眾,大概得有九成都是松明子他師兄的衷心追隨者。但是重明城可是大羅派的勢力最強?!?/br> “我看這架勢一時半會兒他們也散不了……咱們要不先去吃個晚飯?” “行啊?!?/br> 重六還沒有來過重明城,但他也聽說過重明城的全菌宴名聞天下,來了是必定要吃一頓的。祝鶴瀾也由著他性子,帶著他去了城里最有名的酒樓百鄉(xiāng)樓。 面對著一大桌子用千奇百怪的蘑菇組成的豐盛宴席,雖然由于現(xiàn)在是冬天,菌子大都是曬干保存的,不如春夏新鮮采摘的鮮美,但重六仍然口水直流,還不太好意思地問祝鶴瀾,“是不是點的太多了?” 祝鶴瀾托著下巴看著他笑,笑容里有幾分惡劣,“吃吧,吃完了,等解決了這次的事,你恐怕就再也不想吃蘑菇了?!?/br> “……東家你好煞風(fēng)景啊!” 然而之后是之后的事,現(xiàn)在哪里顧得上那么多。重六風(fēng)卷殘云,只覺得那些蘑菇入口鮮美柔韌,簡直比rou還好吃。 祝鶴瀾看重六吃的熱火朝天,笑意綿綿,浸透了眉梢眼角。他甚至沒有意識到自己在笑,一邊勸重六細(xì)嚼慢咽,一邊又幫他把放得太遠(yuǎn)夠不著的菜端過來。 吃飽喝足,兩人信步沿著一條熱鬧的夜市逛著。重六來槐安客棧之前也曾四下游歷,見過不少市面,很多祝鶴瀾不認(rèn)識的新奇玩意兒他都一一仔細(xì)講解。 “東家,你看,這個是從遠(yuǎn)西傳來的!”重六手里捧著一只金屬制成的百靈鳥,興奮地給祝鶴瀾看。只見他擰了擰那百靈鳥身后的發(fā)條,原本靜止不動的鳥兒忽然開始翕動鳥喙,雙腳一動一動的在重六手心走起來。只是一只腳似乎有些失靈,走了兩步就歪倒了。 祝鶴瀾驚奇地呀了一聲,把百靈鳥從重六手里拿出來仔細(xì)琢磨研究,“沒有穢氣,是怎么活過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