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戴著一副玄武神龜面具，整個百曉門只有一人有資格戴這道面具。

    重六心跳驟然快了起來，忙將身體彎折到與地面平齊深深作揖。

    “不知是玄武先生！晚生失禮！”

    玄武先生的視線就如同風(fēng)暴前的大海，漆黑而莫測。他打量著重六周身，半晌，才終于用厚重洪隆的聲音問道，“你師父勾陳先生現(xiàn)在何處？”

    第72章 指南魚（9）

    玄武先生會問這個問題并不奇怪。

    師父也曾經(jīng)跟重六提起過他的師兄和師姐們,其中與他關(guān)系最好的，莫過于與他一樣醉心于收集玄奇異術(shù)方面的知識的玄武先生。在師父隱居后，也是玄武先生找他最久。

    如今其他四位先生大都已經(jīng)因?yàn)槟晔逻^高或疾病等原因或是卸任或是過世,由各自的弟子接替了位子。只有玄武先生大約是有服用某些海外求得的靈丹妙藥,至今尚未有多少衰老的跡象。

    管重六微微欠著身，語氣柔順地回道,“晚生在出來之前，師父曾叮囑不可透漏他棲身之處。家?guī)熤?，晚生不敢不從?！?/br>
    玄武先生向他走了幾步,那壓迫感也愈發(fā)重了,“你師父身體如何？”

    “晚生已有八年未與師父見面了。但他常年身染沉疴,一直臥床不起?！?/br>
    “八年？那你走了，誰來照顧他？這么多年,你也不知道回去看看？”

    “師父有他的安排，晚生也還不到回去的時候。不過，晚生知道師傅此時此刻性命無虞?！?/br>
    玄武先生冷笑，“你如何知道？”

    重六小心翼翼地在面具后抬了下眼睛，低聲說，“恕晚生無法多做解釋,但……師父與晚生之間有感應(yīng)。師父如果有危險，晚生會立刻知道?！?/br>
    玄武先生緩緩踱著步子,繞到了重六身后,視線掃過他周身每一寸，“我見過他以前收過的五個弟子，只有你這最后一個，我以前從未見過。但是你手上卻有他從未給過別人的朱砂令。他對你，似乎偏愛有加?！?/br>
    重六忙將頭垂得更低,“晚生無才，有幸得家?guī)熖?。?/br>
    “你倒也是能耐，來天梁將近一年時間，你已經(jīng)鬧出過兩次大動靜了。果真是他的入室弟子做得出來的?！?/br>
    話語中的諷刺和寒意，令重六不寒而栗。重六不敢多言，只好寧心靜氣地聽著訓(xùn)話。

    但玄武先生無意訓(xùn)斥他，他踱步到船艙另一邊，從柜子里拿出幾本書冊，走到重六面前。

    “我知道你已經(jīng)得到了槐安客棧主人的信任。從前我也派過幾個人，但全都在幾個月之內(nèi)就被他識破攆走了。這樣看來，你倒確實(shí)有幾分本事?！?/br>
    重六回想起街坊鄰居傳的，說是在他之前做的幾個跑堂都很快消失了……難道就是玄武先生的人？

    重六心中焦急。等會兒時辰到了他還得趕回客棧去那密室里看看東家和槐樹到底怎么樣了，實(shí)在不好在這兒耗太久。他于是試探著問道，“不知先生今日召見我，可是有晚生能效勞的地方？”

    “確實(shí)有事?！毙湎壬f著，將那幾本書冊遞給重六。每一本上面都寫著“玄武手記”四字。

    重六訝然。這是玄武先生自己整理的記錄？

    看冊子編號，似乎不是連續(xù)的，但也涵蓋了不少年份。

    歷任先生的記錄，向來是只有六位先生之間或是接班的先生可以看的。

    “玄武先生，晚生何德何能得以看您的手記？”

    “這是破例一次，你不可告訴任何人?！毙湎壬吐暤?，“我玄武門主要負(fù)責(zé)收集海外異域奇聞異事，這幾本都是我近五十年之內(nèi)收集的知識和消息的編纂，不知全部，但需要你知道的，都在里面?！?/br>
    “先生，為何要將這些給晚生看？”

    玄武先生冷冷道，“你若猜不出，勾陳便看錯了你。”

    “是否是與之前黃衣之神險些在天梁城完成那道門，還有近期海上有水鬼出現(xiàn)有關(guān)？”

    “不錯。”玄武先生轉(zhuǎn)身，回到他的瑤琴前坐下，“你見到的這些，只是比較明顯的浪花，但更深處的潛流你恐怕還不知曉。自五十年前的浩劫之后，穢神的存在才開始在我門中引起重視。我玄武一門便負(fù)責(zé)將勾陳從前收集到的一切關(guān)于穢神的知識再加上我們自己收集到的消息梳理編纂，試圖理解那個全然凌駕于我們的世界之上的異界。

    我們發(fā)現(xiàn)，穢神并非只在五十年前才進(jìn)入我們的世界。他們在人間一直都有信徒和仆人。甚至有一名穢神，恐怕是可以自由往來人間和異界的。

    穢神因?yàn)槟承┪覀儫o法理解的原因想進(jìn)入這一個宇宙，這并不是他們的第一次嘗試。每一次他們嘗試之前，世間穢氣與道氣的運(yùn)轉(zhuǎn)流動都會發(fā)生失常的變化，那些穢神的信徒和仆人也會開始出現(xiàn)異動。我的猜測是，這些穢神留在我們這個世界的仆人會感受到它們的某種召喚。”

    重六立刻便想到了窗外黑暗中凝視著他的那些水鬼。也想到了莊承笑容瘋狂地說著自己是黃衣之神的祭司……

    東家也是萬物母神的祭司不是嗎……但他似乎尚未感受到什么特殊的召喚？

    重六道，“聽聞天辜前任大巫過世，有新的大巫繼任。這新任大巫的消息，不知您門下知道多少？”

    “有關(guān)天辜人大巫，在第五十九冊 上?！敝亓c(diǎn)點(diǎn)頭，又問，“那么我看過之后，要做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