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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明子倚著他的長鉞,喉嚨干渴,額頭冒汗。他嘆了口氣,仰頭望著那天柱,嘖了嘖嘴,“該不會是菜的品相不好,人家不愛吃吧……“聽到他話的幾名弟子撲哧笑了一聲,結(jié)果被柒曜真人瞪了。 剛說完沒多久,忽然一道風(fēng)吹來。 之前也有風(fēng),但是這一道給人的感覺全然不同。那風(fēng)中夾裹著的腥臭味,讓人聯(lián)想到一切污濁的、粘膩的、陰濕的東西。腐爛的rou類上圓球狀的霉菌、肺癆病人咳出的濃痰、尸體膨脹后流出的尸水、盤結(jié)在一起的蛞蝓身上分泌的黏汁……一切腐朽的、惡臭的、與死亡有關(guān)的東西…… 眾方士面色皆是一凜,柒曜真人舉起手中寶鑒,口中開始高聲吟誦咒語。 與此同時,十名首座弟子開始齊聲應(yīng)和,各自舉起桃木劍,做出種種帶有隱含意義的劍法姿態(tài),幾乎如舞蹈一般。 而松明子則握緊長鉞,默念口訣,調(diào)動起自身全部修為,暫時開啟天眼。 天眼開,他便能清晰地看到一切穢物。只是與此同時,穢物也會清楚地看見他。他會成為一道活靶子,將穢物可能的注意力從師兄身上引開。 祝鶴瀾在樓上,聽著他們洪亮的吟誦,手指在欄桿上輕輕地點著。 忽然,他的動作停下了。 陽光不知何時暗淡下來。明明沒有云,明明仍舊是青天白日,那光卻好像被什么東西吸走了。 一切景物都在變得晦暗,昏黃的光將所有其他的顏色都吞噬了。那巨柱上原本只是偶爾才痙攣一下的扭曲人形,突然開始瘋狂地蠕動起來。 他們長大拉著絲的粘膩空洞的嘴,發(fā)出了地獄惡鬼般恐怖的嚎叫。 在那昏黃的背景下,光發(fā)生了某些奇怪的折射。最初只能看到一些片段,就仿佛是被鏡子碎片反射出的支離破碎的殘影。 可是漸漸地,碎片開始拼湊起來了。 伴隨著柒曜真人的吟唱,一些黃色,更加凝固的、實體的黃色,開始從空氣中析出。 一開始眾人無法明白看到的是什么,只覺得那好像是一大片滾滾而來的濃霧。那霧籠罩著數(shù)不盡的屋宇,漸漸將一切景物吞沒了。 然而,當(dāng)人們將頭抬高,不斷抬高,直到后腦勺幾乎碰到了后頸,才看到那并不是霧。 而是一座塔。 一座探入云霄的、布滿古怪凸起的巨塔。 它現(xiàn)在的大小,比重六最初看見的漲大了三倍不止。塔身不斷蠕動著,數(shù)不清的眼睛不斷浮現(xiàn)又消失,仿佛是包括人在內(nèi)的無數(shù)種動物被強行融合到了一起最后只有眼睛清晰可辨。 它在黃色巨柱前,緩緩地打開。 在它的內(nèi)里,猶如噩夢一般蠕動著千千萬萬顆密集的牙齒和觸須,而最深處卻是深不見底的空洞。那些觸須纏繞住那相對來說顯得矮小的黃色天柱,緊接著整座巨塔在天柱外合攏。一種巖石、骨頭和濕濡的東西被壓碎的聲音震動著大地。 當(dāng)它張開嘴的瞬間,在場的所有方士,包括松明子在內(nèi),都感受到了一種極強的壓抑和恐懼,就仿佛是山巒將崩,而你只能仰著頭等待著毀滅的降臨。數(shù)不清混亂的念頭開始強行浮現(xiàn)在頭腦中,甚至有人開始產(chǎn)生幻覺。 一些方士開始不停流淚,另外一些面上的肌rou抽搐著,現(xiàn)出難以遏制的憤怒。唯有柒曜真人依舊平靜,吟誦不斷。清圣道氣從他手中的天玄寶鑒迸發(fā)出來,令他的黑發(fā)和衣衫在風(fēng)中亂舞。 在壓頂?shù)狞S色巨塔面前,柒曜真人顯得如塵沙般渺小,卻迸發(fā)出極為奪目的光華。猶如在風(fēng)沙迷障中破云而出的北極星。 眾方士混亂的精神為之一凜,猶如抓住浮木找到方向,各自寧心靜神強壓入侵精神的穢氣。 巨塔開始向前傾頹,一些黃色粘膩的塊狀物開始掉落下來。那些巨大的黃色粘液落地后便開始擾動生長,不斷爆發(fā)出蛛網(wǎng)態(tài)的黏絲迅速將柒曜真人包圍。 當(dāng)一塊足有兩人多高的太歲撲向柒曜真人時,卻忽然被一道凌空劈下的青影削成兩半。沛然道氣從傷口中爆發(fā),將整個太歲炸得四分五裂。 松明子揮動長鉞,再次反手將另外一只接近的太歲切碎。他圍繞著柒曜真人颯踏地?fù)]舞著相對于他的身形來說顯得過于巨大的武器,將中間的人護得滴水不漏。 漸漸地所有掉在地上的太歲開始被松明子吸引過去,反而不再注意柒曜真人。而此時柒曜真人改變寶鑒的角度,將他面前的河圖洛書兩道密符反射出去,以道氣催動著將古老而神圣的咒符反射到門的身上。 那巨塔中驟然傳出一陣令所有人頭顱劇痛的尖銳巨響,猶如指甲抓撓石板的聲音被放大了千萬倍。十名弟子中有超過一半的人無法承受這種聲音,手中的桃木劍掉落在地上。 法陣出現(xiàn)了破口,源源不斷的黃色穢氣開始泄露,同時柒曜真人的眼睛中開始滲出血跡。但他仍舊強撐著,繼續(xù)催動大陣。 而松明子那邊也開始疲于應(yīng)付。太歲來勢兇猛,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如同海浪般涌過來,他攔了這邊,另外一邊就已經(jīng)到了近前。 祝鶴瀾看著這一切,始終沒有動作。但此時,他向后退了一步,考慮了片刻,將身上的錦緞外衣脫下來,小心地放到酒樓內(nèi)的一張桌子上。而后他穿著單薄的長衫,重新回到欄桿前。 他閉上眼睛,放松了自己一直在頭腦中緊緊拉著的那根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