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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開始只是察覺到重六不是他表現(xiàn)出來的那么市儈單純而產(chǎn)生了好奇,到后來,他開始覺得有重六在他身邊跟著,這種感覺很好。 至于為什么會有這樣的感覺,他也不甚明白。 重六的鼾聲突然卡住了,憋悶感令他猛然驚醒,立馬就意識到自己靠在另一個人的脖子上。他嚇得趕緊站直,頭卻撞在一根樹枝上硬邦邦的木頭部分。 “哎呀!” 重六抬起頭,便對上掌柜彎彎的眼睛。而掌柜的衣領(lǐng)上,那一塊可疑的水漬…… 不會是他的口水吧?。?! 重六恨不得直接鉆到那些樹根的縫隙里去…… “東家……你怎么也不叫我……” “看你睡得太香,不忍心啊。在夢里做夢,感覺如何?” “我夢見廖師傅做了一整只烤乳豬,手還沒碰著呢……” “那你要不靠回來再睡會兒,吃完了再醒?反正衣領(lǐng)子已經(jīng)濕了。”掌柜的眼睛里閃著促狹的笑意。 重六要是能動彈,現(xiàn)在已經(jīng)以頭搶地了。 這時掌柜再次探出頭往外看了看,輕聲說,“觸手縮回去了??梢猿鋈チ恕!?/br> 重六一邊謝天謝地,一邊心里頭竟有點(diǎn)小小的失落。 掌柜扶著重六的腰身,幫他先爬了出去,自己緊隨其后。 周圍的森林景象已經(jīng)和之前不一樣了,樹比之前更加密集巨大,林木間幾乎不留多少縫隙。高空中的rou塊推擠蠕動著,忽然間,緩緩撕開一道橫貫天幕的裂口。 重六仰著頭,看著整片天空緩緩打開,一時有些暈眩之感,仿佛整個世界都在跟著推擠蠕動。那些rou塊之后,是一顆覆蓋了大片天空的、熒紅的太陽。那紅色中還凝著無數(shù)更小的突起,密密麻麻擁擠在一起。 在那太陽的中心,橫向劈開著一條黑色的溝壑,純粹的空洞漆黑,散發(fā)著本源的邪惡。 不,那不是太陽,而是一顆眼珠子。 rou塊中長出的巨大山羊眼珠。 它凝視著森林中的某處。 重六忙低下頭,用力眨了眨眼睛,想把剛才看到的瘋狂景象從大腦中排擠出去。那紅山羊眼珠在他閉上的眼皮后留下了一大塊翡翠色的印記,睜開眼睛就是一塊難以視物的空洞在視野中間,久久也不消散,就好像看了太久被灼傷了一樣。 掌柜忽然道,“我想我大概知道槐樹在哪了?!?/br> 重六忙問,“什么?在哪?” “在夢里,你有沒有一種經(jīng)驗,就是你在你自己的身體里,但你同時也是旁觀者,能看到自己在做什么?”掌柜說著,伸手指了指天上的“眼睛”,“這就是槐樹的旁觀體?!?/br> 重六恍然大悟,“所以它看著的地方就應(yīng)該是槐樹的化身在的地方!” “不錯?!?/br> “那咱們趕緊走??!” 可是重六剛走一步,手臂卻被掌柜拉了一下,“我們知道它在哪,魘也知道。一會兒要是遇見了,行事千萬小心。我會找機(jī)會去叫醒槐樹,你只要負(fù)責(zé)藏好你自己?!?/br> 重六點(diǎn)頭,“我明白,可是你要怎么叫醒槐樹???搶在魘之前殺死它的化身嗎?還是有什么辦法趕走魘?” “在他人的夢里我的很多方法受限,而魘卻最是強(qiáng)大。硬拼的話我們自己有危險不說,還可能會誤傷槐樹的精神。殺死化身需要的時間太久,為圍攻的情況下也來不及。 但我有一個辦法,可以讓它意識到它在做夢。它是夢主,只要它在夢里醒來,消滅魘輕而易舉?!?/br> 重六信服地點(diǎn)點(diǎn)頭,“那東家你可千萬要小心??!” “等回去了,我請廖師傅給咱們做烤乳豬?!闭乒裾f著,對他眨了眨眼睛,便率先走向那眼睛注視的方向。 重六低笑兩聲,便緊緊跟上。 …………………………………………………… 遙遙見到槐樹化身的一瞬間,重六立馬就認(rèn)了出來。 那是……他夢里看見的槐樹的樣子?! 虬結(jié)的樹身上布滿血管般的網(wǎng)絡(luò),嵌著許多融化的內(nèi)臟器官,甚至還有不停轉(zhuǎn)動的眼珠。伸展在空中的不是樹枝,而是扭曲彎折的手臂。有些手臂的末端是人手,有些卻有著太多的手指,有些甚至只有一道尖刺、或是類似青蛙的蹼掌、或是一些他根本認(rèn)不出來的勾爪。 這與它自己的真身不大一樣,倒是和它在客棧里的“假象”比較接近,而且還融合了不少人類和其他生靈的特征進(jìn)去…… 這槐樹不會有什么自我認(rèn)知問題吧……重六有一絲絲的擔(dān)心。 不過現(xiàn)在不是擔(dān)心這個的時候。掌柜說的沒錯,那些魘確實也找過來了。 此時,那些令人頭皮發(fā)麻的古怪細(xì)長黑影正從每一個方向滑過來。不是用走的,而是像影子那樣滑過地面。 它們?nèi)缢伟阄嚼p繞在巨大槐樹的身上,那細(xì)長而失衡的身體扭曲地纏繞著樹干,那仿佛被搓爛了又重新揉成一團(tuán)的腦袋中間竟都張開一條豎向的裂口,從中一出不少猩紅的須狀物,不停揮舞顫動著吸在槐樹的身上。 好在它們的數(shù)量所剩不多,只有五六只。剩余的大概都已經(jīng)被之前萬物母神的觸手森林清干凈了。 重六看到有大塊的樹皮黏連著rou絲被魘撕扯下來,而槐樹整個身軀都在顫抖,空中的無數(shù)手臂在呼救般不斷揮舞掙扎。一種強(qiáng)烈的意象突然鮮明地進(jìn)入重六的頭腦,他能感覺到身上某處也在跟著疼起來,程度遠(yuǎn)遠(yuǎn)不如rou被撕裂那么嚴(yán)重,但也頗為鮮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