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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六什么也做不了。他只是一個小跑堂,不能打也沒權(quán)勢。他看著他們把東家?guī)ё吡?,竟然一點辦法也沒有。 然而士兵并沒有馬上撤走,他看到不少人進(jìn)了后院,怕是去搜查掌柜居住的小院了。 重六感覺自己的心臟在燃燒,這么強烈的沮喪和驚惶,還有那一縷無法忽視的憤怒,他已經(jīng)很久很久都沒有體驗過了。 他知道現(xiàn)在他什么也做不了。小舜在旁邊急的眼睛都紅了,朱乙他們也還被困在大堂,現(xiàn)在要是他亂了陣腳,麻煩會更大。 都是他的錯……是他救了徐寒柯…… 他沒想到救人也會錯。 兵總算撤走了,緊接著各個房間的客人也紛紛跑出來退房。還沒等到打烊,整個槐安客棧就空了。 面對著被官兵弄得一片混亂狼藉的大堂,眾人都仿佛受了驚嚇而化成石頭了一般沉默著,就連燈都沒人去點上。 只有廖師傅喝了口茶,淡淡地說,“行了,趕緊收拾一下。掌柜不會走太久的。他不在的時候,咱們還是得把店看好?!?/br> 重六用力搓了搓臉,站起來,開始把地上翻倒的凳子一把把扶起來,把打碎的酒壇子碎片掃到簸箕里。其他人也都默默站起來,各自找活干,仿佛是想從這失控的狀況里撿回一絲可控的感覺?!闭垎枴鍪裁词铝??” 綠織抱著不哭不鬧分外安靜的芊芊,喜珠跟在她旁邊,睜大眼睛看著大廳里頹廢混亂的景象。 朱乙哭喪著臉道,“掌柜被官兵帶走了?!?/br> “什么?!怎會如此?!”綠織大驚,轉(zhuǎn)念一想,面現(xiàn)驚恐,“難道是沈家報了官?不行,我回去找他們說,讓他們放了祝先生!” 她說著就真的要往大門走,喜珠拉都拉不住。重六忙攔住她,低聲勸道,“夫人,您別多想,不是因為您的事。” “那是因為什么?”綠織惶惑地問,“到底是誰抓他?” 重六本不想說,但是小舜已經(jīng)老老實實在后面回答了,“提刑司……” 她睜大眼睛,向后退了一步。 “提刑司……那種地方,進(jìn)去了,還出的來嗎?” 重六看了眼眾人,警告他們不要亂說話,然后低聲說,“夫人你放心,我們定會想辦法把掌柜救出來的?!?/br> “救出來?怎么救?你只是個跑堂,我只是個棄婦,無權(quán)無勢,能做什么?”綠織臉色灰敗地輕聲問道。 她的話,再次令眾幫工心頭蒙上陰云。福子道,“萬一掌柜回不來了,咱們怎么辦?” “什么回不來,這還沒怎么著呢你們泄什么氣??!”重六插著腰開始訓(xùn)斥這幾個歲數(shù)比自己小的年輕人,“明天該怎樣還怎么樣,掌柜會沒事的!” 廖師傅喝了口茶,點點頭,“重六說得有道理,你們都不要瞎想,這事……或許得讓松明子知道?!?/br> 松明子…… 他不是去京城了嗎…… 但重六沒有告訴眾人,若他說了,恐怕會引起更多慌亂。 將綠織送回房后,他獨自去了掌柜的小院。 一番抄撿,掌柜收著的那滿滿一屋子帶穢的東西,該不會都…… 然而當(dāng)他踏入院子的一瞬間,幾乎傻了眼。 原本院子里那些樣貌奇怪的花全都不見了蹤影,只留下一些斑禿的荒草,但卻沒有花草被拔出過的痕跡。他快步走去已經(jīng)被官兵強行踢開的大門,往里一看,幾乎說不出話來。 掌柜的屋子原本堆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臇|西,現(xiàn)在一干二凈,就連那巨大的占滿整個一面墻的藥柜也不見了。 整個廳堂、內(nèi)屋的擺設(shè),就像是一間普通但比較講究的民居,連墻上掛的那些畫像都消失了蹤影。 雖然被官兵翻得很亂,但重六明明記得官兵都是空手出來的,沒有帶走任何東西。 那么……那些東西呢? 掌柜總不能一夜之間將所有東西都搬走了吧? 他忽然想起了什么,從自己的脖子里拉出一條紅繩,末端系著兩把鑰匙。一把是他自己的,而另一把是掌柜在半個月前就交給了他的。 是否掌柜當(dāng)時就已經(jīng)開始為今天做準(zhǔn)備了? 重六懸著的心稍稍定了定,開始在屋子里翻找。 這鑰匙……是開什么鎖的?掌柜并未交代啊…… 或許掌柜有自己的打算? 重六細(xì)細(xì)地在墻上敲了一遍,甚至趴在地上到處尋找是否有暗格機關(guān)。但找了一個多時辰,什么也沒有找到。 黑沉沉的夜空壓在窗外的樹梢上,重六坐在正對著大門的塌上,心不在焉地蹂躪著手里的香包。暗淡的光線里,他的雙眸卻愈發(fā)明亮堅定。 他站起身,在掌柜的房間里找到紙筆,動作流暢地研墨潤筆。從第一道筆畫落在紙上到一蹴而就一首樂府長詩也只用了不到一炷香的時間。他將一首描寫汴河四季美景的長詩拿起來,輕輕吹干墨跡,表情有些莫測。 重六在掌柜的衣箱里找了一件顏色暗淡的衣服套在身上,又去庫房翻找半天,找到了一張不知哪年誰逛廟會時買回來的師公戲綠度母面具。 他將面具戴在臉上,在三更天的時候悄然出了客棧,現(xiàn)在好幾條大街都轉(zhuǎn)了一圈,才疾步往轅門張貼邸報的公布板去了。 大街上靜悄悄的,就連夜市的攤子都收了,只有遙遙從某條街上傳來的更夫的敲打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