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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今天掌柜的氣色顯然不如以前那么好,就像是……有些病容。 重六心里七上八下,略略擔憂。 他看到掌柜用力捏了捏自己的臉,想讓自己看起來有些氣色,又有點心疼?!睎|家……你真的沒事嗎?“掌柜收拾停當,轉(zhuǎn)過身來走到重六面前,稍稍欠著身盯著重六,看得重六不自在地轉(zhuǎn)開了視線。 “六兒,你已經(jīng)問了我第三遍了。沒想到你這么關(guān)心我啊?!闭乒袼菩Ψ切?,帶著一絲絲戲謔。 重六后悔自己多嘴,于是摸著脖子說,”主要是您一個大夫,要是看著比病人還病的話,多尷尬啊……” 掌柜被逗樂了。重六這張嘴平時待客又甜又熱忱,可要是欠起來,那也是真的欠。 掌柜仔細打量他一番,忽然伸手去拉起了重六的右手。 重六抖了一下,但是沒有抽回手。 掌柜這是…… 然而祝掌柜只是仔細審視著他的指甲,看那原本鼓起的rou芽已經(jīng)幾乎看不見了,才滿意地嗯了一聲,“荷包的味道還有吧?” “有的,有的,我一直戴著?!狈路鹨C明自己的話一樣,重六從懷里掏出香囊給掌柜看。 掌柜頗為滿意,點點頭,松開了重六的手,“很好,我估摸著再過半個月就要換里面的香料了。要是我忘了,你得提醒我。行了,走吧,不然要遲了?!爸亓谡乒裆砗?,那剛剛被掌柜拉過的手卻在慢慢開合著。指尖仿佛還停留著那短暫的觸感。 小舜幫他們趕著車到了城南沈家的大宅附近,兩人便來到沈府偏門。開門的小廝好像已經(jīng)知道會有大夫來,并沒多加盤問,讓他們在下人房中等候片刻,不多時喜珠便匆匆趕來了。 “?!蠓?,讓您久等了?!毕仓閹е敢庹f道,回頭看了一眼那小廝,低聲說,“文康,這兒已經(jīng)沒事了,我?guī)е4蠓蜻M去便好。” 小廝有點猶豫,但還是聽話地離開了。見沒有外人,喜珠才對掌柜和重六說,“現(xiàn)在府里人不多,但下人畢竟還是有的,二位在’看病’的時候……可否盡量壓低聲音?免得……被人聽了去?!?/br> 掌柜道,“這點我自然知道。“ “嗯……還有一件事……”喜珠猶豫不決,但又不得不說,“我家大奶奶……最近由于病情,心緒不穩(wěn)……有時候會說胡話。您可千萬要擔待……” “你放心,那篦子若是濫用會發(fā)生什么,我以前也是見過的?!闭乒駠@道,“這一回,我也只能盡力。能不能成,還是要看她自己有沒有這個造化了?!?/br> “我家奶奶就拜托您了!”喜珠又突然跪下,咣咣咣磕頭。重六忙上去攔住,“哎呀姑娘,大可不必,大可不必。” 看來這喜珠對嚴綠織感情頗深,實在是個難得的義氣之人。 他們跟著喜珠匆忙穿過偌大的幾進庭院,一路腳步匆忙,仿佛是想掩人耳目。 嚴綠織和齊氏住在一間院子里。只是她作為正室,居住的主屋卻蒙著一層頹敗之氣,遠沒有東廂房收拾得齊整明亮。 他們經(jīng)過的時候,那東廂房的窗戶微微動了下。重六注意到,便知有人正在屋子里悄悄看著他們進去。 想是齊氏的下人在窺探呢。 還未進門,重六便聞到一股子濃重的土腥味。 就是那種森林里不知埋了多少動物尸骨、藏了多少蠕動的蟲卵的黑色泥土散發(fā)出的味道。門開之后,那種味道更劇烈十倍,令重六一時難以呼吸,咳嗽了幾聲。 掌柜看了他一眼。 重六想要憋住氣,可是憋了一會兒也總要呼吸,于是他只能盡量少吸入空氣。 但即便如此,還有一種粘膩的感覺凝結(jié)在屋內(nèi)的空中,像是有一層看不見的薄膜包裹著一切。 然后,是一聲痛苦的低泣聲從里屋傳來。 那聲音壓抑著無窮無盡的痛苦和絕望,令重六心也跟著揪起。 “夫人就在里間?!毕仓檎f著,掀開簾幕。 那張寬大的床四面都有描繪著喜鵲桃花的紙帳遮起,而散下來的一層半透明的帷幕后,隱約可見一隆起的人影。 氣味更濃了,顯然是從床上嚴綠織的身上發(fā)出的。 喜珠走到床邊,用仿佛怕驚擾了什么的輕聲說,“夫人,祝老板來了?!?/br> 那痛苦的低吟突然停了,床上的人影有了動靜。一只消瘦慘白的手猛地拽開帷幕,而出現(xiàn)的那雙充血的眼睛,卻嚇了重六一跳。 她的眼白幾乎已經(jīng)被密集的血絲占滿,黑眼珠里凝固著深不見底的恐懼和一絲絲尚未熄滅的希望。她的臉消瘦到駭人,兩頰深深下陷,幾乎能看到骨骼的輪廓。 她瘦得不成人形,仿佛只是一具骨架披上了薄薄的一層皮??墒牵亩亲訁s大的嚇人,高高地將被褥頂起。 重六不是沒見過懷孕的女人,可是就算是十月的胎,也絕不該這么大???!更何況按照時間來算,就算嚴綠織懷孕,到現(xiàn)在也不該超過六個月。 眼前的場景,簡直像是一顆巨石碾壓著一具白骨…… “掌柜……救我!救我!”她勉強撐起身體,不堪重負一般對著掌柜伸出枯枝般的手。 重六呆若木雞,但掌柜卻表情未變,甚至還溫柔了幾分,上前去握住了那只手。 “綠織,你不要急?!闭乒竦穆曇舫练€(wěn),好似大海里深廣的鹽水一層層推進屋來,有著安撫人心的力量,“讓我看一看你的肚子,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