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從另一邊，更近的地方,傳來一陣跟剛才有些類似卻又微妙不同的聲音，像是金屬相互摩擦，中間夾雜著粘膩的聲響。

    這聲音，帶著某種動物性……好像是在跟著他……

    重六心頭一涼，腳步更快，到后來甚至開始飛奔。

    那味道就像是把他包裹住了，不論他跑得多么快，都仍然糾纏著他。那帶著金屬意味又有些像是動物身體里發(fā)出的聲音忽遠(yuǎn)忽近，忽隱忽現(xiàn)，明顯區(qū)別于他聽到的其他更遙遠(yuǎn)的聲音。

    他的余光里，似乎能看到一些……一閃而逝的泛著油彩的黑色影子，但是當(dāng)他把視線轉(zhuǎn)過去的時(shí)候，又什么也看不見了。

    他的心跳過快，幾乎要從嗓子眼蹦出來，從脖子到后背上的所有汗毛都豎了起來，雞皮疙瘩密密麻麻布滿全身。

    周圍的氣氛微妙地變了，好像空氣里被注入了酸液，灼燒著他的肺臟。一種冰冷但同時(shí)又無比炙熱的存在正在他的附近涌動，它們呼出的氣息在他的皮膚上翻滾，他雖然看不見，但是他清楚地知道它們就在他的周圍。

    到底是……什么東西？！

    這會不會就是銅匠說的狗？

    不同于之前見過的城隍那種高于人類太多的漠然，現(xiàn)在他周圍的東西，帶著一種深沉古老的、原始而令人戰(zhàn)栗的惡意。

    它們在他的周圍逡巡，一會兒出現(xiàn)，一會兒又消失，等待著他停下來。

    重六努力邁動雙腿向前猛沖，但是在前方古怪的現(xiàn)象出現(xiàn)了。原本平直的道路忽然像被摔碎了一樣割裂開來，出現(xiàn)了一個尖銳的角度。

    那奇異的場景令人難以理解，而重六在接近那角度的瞬間，忽然感覺到一種極為濃烈的不祥。

    仿佛他正在沖向某種看不見的巨大怪獸洞開的嘴。

    他放慢了腳步，但是沒有停下。他必須往前走，不能停……決不能?！?/br>
    可是……可是從那角度中，開始冒出濃稠的煙霧，彌漫著焦油味和鐵銹味道的煙霧。緊接著，在重六驚恐的視線里，一條分辨不清是藍(lán)色、紫色還是黑色的、半是液體半是固體彌漫著油彩光亮的東西，從那角狀的縫隙里溢了出來。

    重六頭皮發(fā)麻，腳步不由得放慢。但是他的速度一慢，便能感覺到那種古怪的黏稠物體正從四面八方每一個尖銳的割裂角度中溢出來。

    他不能停，但是前面的路也已經(jīng)被割斷了。怎么辦？

    出去……他得從這條路上出去！

    掌柜沒有教給他要怎么才能離開目前的這種狀態(tài)，他的思緒飛速轉(zhuǎn)動，眼睛盯著面前的地面，盯著那些黑暗的、什么也沒有的空洞。

    如果跳進(jìn)去會怎樣？

    可能下場不會很好。但……他莫名有種直覺，要是被這些”狗”捉住，恐怕會發(fā)生更恐怖的事……

    就在他拿不定主意腳下也不能停的時(shí)候，忽然一只手按到了他的肩膀上，止住了他的腳步。重六嚇得跳起來，哇哇大叫著，但是嘴很快被捂住了。

    “別叫了！你想嚇?biāo)牢?？”出現(xiàn)在耳邊的聲音不是掌柜，但聽著耳熟。

    重六從那只長著繭子的手掙脫出來，卻看到了松明子的臉。只見那青衣方士將手里提著的圓形紙燈籠向天上一扔，那燈籠迅速變大了，將他們兩人罩在其中，四周忽然只剩下一片圓潤的白色，不斷旋轉(zhuǎn)著。

    “那些狗只能進(jìn)入有角的地方。這燈籠是沒有角的，它們進(jìn)不來?！彼擅髯铀闪丝跉?，看向驚魂未定的重六，“你沒事吧？”

    “你……你怎么會在這兒？”

    “你們掌柜不放心你一個人，但是他自己今晚脫不開身，沒辦法去取東西。那銅匠又不信任他沒見過的人，所以只好讓你去，順便鍛煉一下你的膽量?！彼擅髯拥靡獾貙λΤ鲆豢诎籽溃澳銈冋乒褡屛仪那母?，看來還真是很有先見之明?！?/br>
    重六擦了擦額頭上冒出的冷汗，不大自在地說，”多虧你在……謝謝你啊……”

    “好說?！彼擅髯拥脑捑o接著被一陣震耳欲聾的、尖銳而憤怒的怪異摩嘶嗥聲打斷了，好像是有千萬只鬼，不論男女，都在地獄坑洞里一起嚎叫。

    重六嚇得縮起脖子，緊緊抱住懷里的黃銅盆。

    松明子安撫道，“別怕，它們也就只能干生氣，進(jìn)不來。啊，對了，它們還沒有碰到你吧？”

    重六搖頭。

    “那就好。一旦被它們碰到過，就很麻煩了。不管你跑到哪，只要有角，都可能被它們帶走。”

    重六透過紙燈籠那薄薄的一層屏障，看到外面不斷涌動的陰影，如煙霧又似海嘯般不停翻滾著。

    “這是什么東西？”重六問，“銅匠說這條路上最近有狗？”

    “對啊，這些就是狗?！彼擅髯诱f得稀松平常，仿佛看到的不過是鄰居家的大黃一般，“它們是一種穢生食rou獸，性格非常不好，一旦被它們碰到的獵物就會被標(biāo)記，哪怕僥幸逃離了，最后還是會在任何有尖角的地方被帶走。好在它們只能在有夾角的地方行動，所以我要是知道哪一片地區(qū)有狗出沒，身上時(shí)常都會帶個紙燈籠這樣的法寶?！?/br>
    “它們……長得完全不像狗啊！”

    “大概是因?yàn)樗鼈兿窆芬粯訒啡税?。不過，它們大多數(shù)吃的還是穢生的飛禽走獸，一般來說，除非被激怒了，否則它們不會對一個規(guī)規(guī)矩矩在主路上走也沒有停留的人下這種死手，竟然連主路都切斷了。今天這些狗的表現(xiàn)實(shí)在有點(diǎn)奇怪，我以前還沒見過?！彼擅髯佑悬c(diǎn)困惑地看看四周，又看看重六，“你中間沒有停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