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何霆呈
初語捧住他的臉,望入他眼中,心里悶得像是落了一整夜的雨。 “你醉了。睡一覺吧,我真的該走了?!?/br> 顧千禾將額頭抵在初語鎖骨間,死死將她抱在懷中,不住地冷顫。 幾乎感覺不到周遭氧氣的存在。他壓抑得快要死掉。 攥緊的雙手骨節(jié)猙獰慘白,他變得只會重復這一句話:“我想不通,我真的想不通,我到底哪里不如他。” 輸給那個人。 他真的好不甘心。 這么多年的情感,十七年啊,人的一生能有多少個十七年。 就這么被風潦草吹散。 而她只是說:“對不起。” 最后還是看著初語離開。 顧千禾送她到門口。 站在死寂昏漠的玄關(guān)處,他眼底的赤忱熱烈一點點地滅下去。 聲音低啞到有些破碎,可他還是告訴初語:“家里門鎖的密碼是你的生日,如果你想來......” 他哽滯幾秒,又重復:“如果你想來的話.......”我永遠都會在這。 初語頓剎在原地,不敢再看他的臉。 她按下門把手,這次真的離開。 關(guān)門聲響起時,等在1201門前的男人轉(zhuǎn)過頭。 空氣驟然頓止。 霆呈靠在墻邊,飛行箱置放在腳下。他拿著手機,滿臉倦色。 他眼底掠過一霎的驚滯,很快恢復從容,微微站直身子,向初語張開雙臂,問:“你怎么從隔壁出來了?” 他聲色沙啞,接連執(zhí)行了將近二十個小時中轉(zhuǎn)的航班,此時已然累到有些脫力。 初語走向他,有些恍惚。 “朋友,剛搬到隔壁?!?/br> 霆呈笑了笑,將她攬入懷中。 就在門前,一刻都等不及。 “終于回來了!小語,你想沒想我?” 初語的手指蜷入掌心,半晌后,與他分開這個擁抱。 她很累,此時連做戲的氣力都扯不出分毫。 偏偏就在此時,1202的大門從內(nèi)推開。 走廊處的光線落在那人臉上,令視線難以挪開。 他站在半明半晦的分界處,清絕深雋的臉孔輪廓被光影匿沒大半。 “初語,”顧千禾輕聲開口,將手里的發(fā)繩遞給她,“你東西丟我那里了。” 先前的擁抱,弄散了她的頭發(fā)。 周身的空氣變得愈發(fā)稀薄窒悶,初語僵著臉,接過發(fā)繩。 霆呈慢慢靠回到墻邊,唇角淡淡挑起,目光在他們之間游弋。 他此刻的形象不算多得體,飛行員的襯衫穿在身上已然有了許多微小的褶皺,眼底血色很重,倦意深濃下的面孔也不復清朗。 可他就是那么自得,那么溫和地看著這個從隔壁走出來的陌生男人。 他的眼神,像看一出拙劣的笑話。 爾后霆呈走到顧千禾的面前,禮貌性地向他伸出手,兀自介紹道:“何霆呈。不知您怎么稱呼。” 顧千禾的眼神掠過他,定牢在初語身上,敵意釋放得足夠明顯。 只跟她說:“晚安?!?/br> 霆呈笑著,收回手。 改而攬住初語的肩,回頭對顧千禾說:“再見?!?/br> 回到家霆呈在玄關(guān)處換鞋,彎著腰,眼神望向初語:“你朋友蠻有性格的。” 初語愣了半晌,才道:“嗯?!?/br> 霆呈抿抿唇角,笑得意味不明。 他看了眼手機,凌晨一點四十。 沒什么比這時間賦予的意味更曖昧。 都是成年人,誰能不清楚呢? 何霆呈站在客廳,褪下制服上的機長肩章放在茶幾上,問初語:“你朋友叫什么?以前怎么沒見過?” “顧千禾。” 聽到這個名字,他手下的動作頓了一剎。 轉(zhuǎn)瞬即逝。 他一一解開襯衫的紐扣脫下,順手丟進陽臺的洗衣機里,“我餓了,家里有吃的么?” 初語移開視線,往廚房走,“下午燉了山藥排骨湯,我去熱一熱。” “好,謝謝?!?/br> 此后浴室傳來淅淅淋浴的聲音。 霆呈出來后的那瞬間,熱食的香氣爭搶著涌進鼻腔,令他卸去一身的疲倦。 他對初語說:“十六天,就為了等著見到你的這一刻?!?/br> 初語沉默著,聽他緩緩訴情:“來到你這里,我才感覺像是回到家?!?/br> 他喝完最后一口熱湯,走到餐桌對面,握緊初語的手,感覺到她在顫,他蹲了下來,深深望著她:“小語,我愛你。” 他說得鄭重。 初語聽得毫無波瀾。 她從他掌心內(nèi)把手抽出來,將餐桌上的碗碟拾摞到一處,走進廚房。 微涼的水流淌過她瓷白細長的指間,于一片稀疏水聲中,初語聽見霆呈在她背后說:“等你哥辦完婚禮,我們就把訂婚宴給補上吧?!?/br> 初語頓了幾秒,關(guān)上水。 她的視線往下沉,語氣卻很淡:“抱歉,我現(xiàn)在做不到?!?/br> 何霆呈從背后抱住初語,溫柔地問:“小語,你最近是不是狀態(tài)不好?醫(yī)生開的藥都吃了嗎?” 初語感到有些無端的厭煩,一時卻又無話可說。 勉強松開他環(huán)在自己腰間的手,往客廳走去。 “是因為他么?” 初語坐在客廳昏暗的角落,聽到何霆呈說完這句話,不由得恍惚了片刻,問:“你說誰?” “顧千禾。” 初語抬起頭,看著霆呈僵立在一旁的姿態(tài),心中反倒平定下來。 “打電話的時候告訴你了,我要幫忙送一個醉酒的朋友回家?!?/br> 何霆呈坐到她身旁,抬手輕輕勾起她頰邊散落的一縷發(fā)絲,溫聲道:“小語對不起。我只是覺得你朋友對我敵意很深,以前也從沒聽你提起過他??梢栽徫业亩嘁擅??我只是太在乎你了?!?/br> 他微涼的指尖輕輕觸碰到初語的耳廓那瞬間,她下意識地躲開了。 其實初語不該和他再繼續(xù)這個話題,但聽了有些話,就是會莫名的心堵。 她主動解釋:“千禾就是比較單純直接個性,你不要誤會他?!?/br> 昏暗中,何霆呈的聲音也變得悶:“是么?” “嗯。” 他們靜坐無言。 深夜清寂冗長,初語卻可以一直睜眼坐到天明。 黑暗漸漸吞沒人的理智,初語忽然就不想再這樣沉默下去了。 她的聲音浸在這沉悶的空氣間,猶如一潭死氣:“霆呈,你在外面是不是還有別的女人?” 像是撕開漫無邊際的暗夜,他們之間的完美戀情也被破開了一隙裂縫。 何霆呈默了許久,最后說:“嗯?!?/br> 聽到這個回答初語心里驟然卸了一口氣,她感謝霆呈這樣坦然,讓他們之間徹底免去那些無謂且繁冗的推拒探察。 她直截了當:“我不能接受這樣的錯誤,哪怕我之前沒有和你提過,但我以為一段關(guān)系中,忠誠是最首要的。” “小語,”他仍是鎮(zhèn)定自若的,語氣中甚至連一絲一毫的愧疚都難以察覺,“我不愿和你撒謊,我的確有瞞著你和別人發(fā)生過關(guān)系,但那只是我作為一個成年男人的生理需求而已。你不喜歡,我以后就不會這樣了?!?/br> 初語望向他,語氣輕而肯定:“不會有以后了,我說的很清楚,我沒辦法接受發(fā)生過這樣的事?!?/br> “小語,你也是個成年人,你知道,在我們這個行業(yè),駐外那么頻繁,犯錯是很正常的現(xiàn)象。小語,人總有行差踏錯的時候,我可以原諒你的不堅定和隱瞞,你為什么就不可以再給我一次機會呢?” 初語的眼神漸漸變冷,如同夏夜驟降的氣溫。 “你每天都和我說,有在按時吃藥,你真的吃了么?讓我猜猜,安眠藥最多吃了叁次,抗焦慮的藥我想你應(yīng)該一次都沒碰過?!?/br> 何霆呈握住初語發(fā)冷的雙手,眼神如盯獵物,“你可以騙得過心理醫(yī)生,但你騙不過我。” 他緩緩撫摸著初語的面頰,眸光開始變得深黯,直至沉迷。 最終,一個輕輕的吻,落在她的唇角。 初語推開他,表情冷得像是初春未化的殘冰。 何霆呈笑了,那副溫和的面孔從始至終都不曾有過改變,他望著初語的眼睛,目色深情:“小語,你的動搖和欺騙我都可以不在乎?!?/br> 初語繃緊下頜,壓抑著呼吸。 他說:“我可以接受你的一切?!?/br> 一字一句,浮于虛空中的每一處角落。 “夠了?!背跽Z腦海里意志徹底崩裂,她驟然起身,語氣激顫:“我說過了,我只是送千禾回家而已?!?/br> 何霆呈站起來,走到初語面前,唇角動了動,語氣輕緩:“我沒有說那個人是誰?!?/br> 他自信自得。 而她最終,還是入套了。 —— 語言大師出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