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節(jié)
匣子打開了,紅絨布底托著一塊大概有孩童巴掌大的玉,雕琢成白虎形狀,入手瑩潤,和儀剛剛把它握在手里,倏地精神一振,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毛望舒下意識地覺得不舒服,后退兩步才皺著眉道:“好重的殺伐之氣?!?/br> 和儀沉下心閉目感受,好一會兒才睜開眼,滿臉凝重地把玉放了回去,匣子重新扣好,掐訣加上了法陣。 毛望舒這會才蹭了回來:“這是什么東西?” “不知道?!焙蛢x非常誠實地搖頭,一邊把匣子塞回背包里。 顧一鶴的查崗視頻來得不早不晚,和儀正和毛望舒湊在一起刷視頻嗑瓜子,一接起來倆人穿著睡衣的樣子就被照到了手機屏幕里。 顧一鶴看到頭上頂著萌萌噠的兔耳朵,還整個人貼在和儀身上的毛望舒,原本欣喜的表情瞬間變了。 毛望舒毫無所覺,還美滋滋地想要對他說什么,和儀對她擺擺手,拿著手機走了出去,站在走廊里對他道:“你和月亮較什么勁,她的性子你還不知道?” 顧一鶴沉默不語,眼巴巴地盯著她,看起來有點小委屈。 “你是醋缸嗎?”和儀滿是無奈,“你說你,連月亮的醋你都吃,真是成精了!” 顧一鶴自有一套歪理,但是他不講理?。?/br> 倆人驢頭不對馬嘴地說了會話,顧一鶴忍不住了,開始問:“你什么時候回來呀,去蜀中的機票訂好了嗎?” 計劃通。 和儀在心里給自己打了個大大的對號,也笑瞇瞇道:“等搞完春祭就回去啦,機票訂好了,你放心吧。好好上課,隨時可以聯(lián)系我?!?/br> “嗯,好好休息,我看新聞里那邊這幾天都有雨,你要注意保暖。”顧一鶴道:“我在你包底下壓了一包熱帖,你晚上貼在床單底下,穿著睡衣睡正好。” “好,還是我們一鶴貼心?!焙蛢x笑著道。 “噫~” 這是出來接水的江離。 “噫~” 這是從門后伸出個小腦瓜看熱鬧的毛望舒。 “行了不和你說了,我去收拾收拾這兩個沒事閑得發(fā)慌的小崽子?!焙蛢x對著電話那頭說了一句,顧一鶴不情不愿地點點頭,倆人掛了視頻,和儀一挽袖子,抬起頭對著江離和毛望舒斯斯文文地笑。 “媽耶!”倆人一蹦三尺高,抱作一團就差喊救命了。 最后還是周學長和陸離玉解救了他們兩個,大家互道晚安后,各自回了房間。 毛望舒今天實在是作了太多的死了,關了燈躺在床上,把自己癱成一塊小餅干。 和儀瞥了她一眼,還是扔了個熱帖過去。 毛望舒手忙腳亂地聞聲接過,貼在床鋪里,抱著被子忽然問和儀:“晏晏姐,你覺得你幸福嗎?” 她問得很突然,和儀愣了一下,不由問:“怎么想起問這個了?我當然很幸福啊?!?/br> “哦?!泵媛曇舻偷偷?,聽起來有些茫然:“他們都說,你和顧哥是天命注定之人,一定會在一起,幸福一生??尚腋Ec不幸福又是怎么定義的呢?我的天命注定之人又在哪里呢?晏姐你覺得談戀愛幸福嗎?” 原來是小姑娘迷茫了。 和儀心中了然,又是好笑:“這些事情我也不好回答你,等你開始談感情了你就明白了。并不是每個人都有天命注定之人,孤陰不生,孤陽不生,所以我和你顧哥訂了婚約,命格互相輔佐。他不愛蒼生,但我愛蒼生,所以他只能愛蒼生……算了,說了你也不懂,你只要知道,有些人、有些事情,別人說都是沒用的,只有自己經歷過了,才會真正了解,從此刻骨銘心?!?/br> 毛望舒似懂非懂地答應了一聲,兩人互道晚安后各自睡去。 窗外夜色沉沉,一輪明月高懸于空中,天空是很清透的深藍色,滿天星斗璀璨。 和儀睡得不大安穩(wěn),亂七八糟地做夢,夢到在山里亂飄,最后才夢到他家老頭子。 老頭子一身官袍威風得很,開口就告訴和儀:“家里的谷雨祭你不用去了,短一年也沒什么,讓老孟把祭壇擺好就是了。他們的行程你跟著走。” 和儀有點摸不著頭腦:“這又是什么事兒?。俊?/br> 老頭子擺擺手:“你去就知道了!功德少不了你的?!?/br> 和儀還有許許多多的事情想問他,然而剛開口就被老頭子瞪了一眼:“小孩子家家別問這個問那個的,我看你都被人忽悠瘸了!你師父我會害你嗎?” “您會不會害我我不知道,但您不靠譜我是知道的?!焙蛢x盤腿往地上一坐,一副耍賴的樣子。 老頭子嘴角抽搐,“真該讓他們看看,這就是當代和師!行了,你起來吧,多大姑娘了也不知羞。你信不過我,還信不過你小師叔祖嗎?你也不想想,咱們家這一代就你一根獨苗苗,我們護著你還怕護不住呢,哪里會害你?你也是的,早點結婚生娃,后繼有人,我也好意思上京述職!不然我都不好意思去見祖師爺!本來我收徒就晚……” 他又開始絮絮叨叨,對和儀來說這都是老一套了,聽得腦袋疼,手往胳膊上一捏,對著老頭子喊了一聲:“拜拜了師父!想我了給我托夢!” 然后一掐訣,醒了。 留下老頭子對著白茫茫失了主人的夢境,是啼笑皆非,最后只能笑罵一句:“死丫頭!” 和儀一坐起醒了才想起來——那只玉白虎的事兒忘了問了。 她已是醒了也睡不著,拿出手機發(fā)了條消息,往對面床看了一眼,毛望舒戴著個眼罩抱著枕頭呼呼睡得正香,她也不想打擾到她,蹬上拖鞋放輕腳步走到窗邊,把窗簾掀開一小個角,往外看著。 時逢季春,山中一片濃綠,月色下也難掩風景秀麗。 和儀駐足看了許久,直到天邊顯出一抹魚肚白才回過神來,看了眼時間,倒還來得及,回到床上盤腿打坐,靜候天明。 又是一日好光景。 寺廟里的大多數(shù)人是伴著晨鐘響聲起來的,比丘比丘尼們準備早課,借宿的香客則不必著急,慢吞吞地換衣洗漱。 和儀換了衣裳,披著件厚披風手捧保溫杯站在門口等毛望舒,毛望舒一邊換衣服,嘴里還嘟嘟囔囔道:“這種法會最沒意思了。不聽不聽,和尚念經。老人的話還是有道理的,怎么你們偏就不聽呢?” “什么時候‘不聽不聽和尚念經’還成了老人言了?”和儀又是好笑,又是無奈,“快起來吧,這會出去正好去前頭看看熱鬧。不是說普濟寺在當代猛男惠岸大師的帶領下開起來武晨練項目,開始搶少林的項目嗎?我倒是還一次沒見識過呢?!?/br> “這算什么?!泵婧苌駳獾睾吆叩溃骸胺凑龥]有我大茅山的晨練壯觀,和尚們打拳也溫吞吞的,活像練太極?!?/br> 不過這話可不能亂說,她也就是在這里過過嘴癮,很快換好衣服,跟著和儀往出走。 這會山門初開,有特意來參加法會的香客早早過來,掐著香拜著佛像,也有虔誠的居士跟著做早課,游人則在旁邊看個熱鬧,一切有條不紊。 “哼,還說什么國內第一,我看也沒什么,不就是大了點嗎?這么大一塊地,怎么沒上交給國家?一看就是頂上有人!香油錢沒少賺吧?” 有人在普濟寺出言不遜。 這是所有人腦子里閃過的第一個念頭,下一秒以和儀毛望舒為首的許多人齊齊甩頭看向惠岸大師:終于要見識一番長輩們口中的猛男和尚,重拳出擊了嗎? 第71章 . 山里不干凈 和師擼袖子。 說實話, 聽到那句話的第一瞬間,和儀心里不悲不喜,甚至毫無波動。 這就是如今的現(xiàn)狀, 普濟寺可以說是佛教界內當之無愧的top1, 也有人在山門前大放厥詞,其余地方是什么樣子可想而知。 惠岸方丈對上大家暗含激動的眼神, 神情毫無波動,只緩緩抽出了背在身后的一只手。 要動手了! 好幾個人眼睛都不肯眨一下, 更有甚者拿出了手機, 打算把傳說中的‘暴力美學’拍照留念, 傳給后人。 然而惠岸大師到讓他們失望了, 但見他抽出的那只手上只挽著一串念珠,雙手合十, 念了聲:“阿彌陀佛。眾生惡言罵辱時,彼菩薩心無惱害。法會尚未開始,前頭山腳擺了市集, 大家若有意,可以去逛逛。和師, 有幾位客人托我說想與您見一面, 不知您可樂意?!?/br> 和儀一攏披風, 笑了:“您都開口了, 我哪里有不答應的呢?” “那就請吧?!被莅洞髱熜θ荽群? 轉身前稍稍看了為慈一眼, 為慈便明白了, 笑著一手立起行了一禮,轉身走了。 那出言不遜的本是看不起這些,又是跟著團來的, 身邊好幾個小姑娘,遲遲不得意,想出個風頭罷了。 為慈多年習武身材健碩,走過去的時候面上沒個笑意,那人已然慫了,為慈路過時輕飄飄看了他一眼,竟有些怒目金剛相,然后忽地神情變幻,好像有些可惜的樣子,嘆一聲“阿彌陀佛”,端著世外高人的架勢走了,倒讓那人心里七上八下的。 這些和儀一概不知,隨著惠岸大師走在寺里,身上深藍繡彼岸的斗篷被柔和的春風吹得微動,她垂手按了一下,忽然問:“您不生氣嗎?” “何氣之有?不過愚人罷了?!被莅洞髱熭p描淡寫地說了一句,笑容仍舊溫和慈悲。 和儀先是微微一怔,然后也笑了:“是晏書癡了?!?/br> 惠岸大師所謂的‘客’都不是身份簡單的人物,這圈子就這樣大,信這些的人說多不多,說少也不少,互通有無也不是沒有,和儀早幾年在南邊就名聲不小,今年出了這樣的事,更是風頭大盛。 不過她歷來深居簡出,低調的很,上京里請她不是走肖越齊他們那邊的路子,就是走林家的路子,外地人就艱難些了。 這會見到真佛,態(tài)度倒也拿捏的剛剛好,沒因和儀年輕而露出什么不該有的情緒來,紛紛遞了名片,簡單介紹一下身份,算是留個面熟。 這是有真本事的,誰知道日后有沒有用上的那一天呢? 和儀把名片都笑著收了,又臨時向惠岸大師借了紙筆,把溯塵齋的地址寫下遞過去,道:“這是我在上京的鋪子,有什么事兒去那邊找我就好。” 惠岸大師在旁邊笑道:“和師刁鉆,做生意還要看個眼緣,等閑人也拿不到這地址。” 那到手的那幾個人知道大約是虛話,卻也不免有些歡喜,大家笑著交談幾句,就出去了。 惠岸大師在寺里自然是師傅有事,弟子服其勞,剛才已經有小沙彌把茶爐端了進來,這會他剛要動手,和儀連忙截過茶壺,給二人都添了茶。 惠岸大師笑了:“這幾人心性還好,也算虔誠,我才替他們引見,做生意自然是看你的意思,若是不合眼緣,打發(fā)了就是了?!?/br> “我雖不普度眾生,但到了手的錢,可沒有推出去的份。”和儀笑瞇瞇道:“除了傷天害理的事兒,我都干。” “也好?!?/br> · · 今日的大蒙山法會惠岸大師并未親自主持,相為玉換了身僧袍袈裟走了上去,倒是讓不少老香客又驚又喜。 同學們看著他倒沒有十分驚訝,只是有點小羨慕,陸慢和齊修遠看著他,忍不住道:“這大概就是和尚的人生巔峰吧。好帥,我現(xiàn)在出家還來不來得及?” “他是天生佛骨,當代佛子,惠岸大師的關門弟子,自會說話開始學的就是佛經,二三歲上就隨著研讀佛經晨鐘暮鼓早晚修習,即使如此也苦修十余年,才有了上臺主持法會的資格。而更多的出家人,苦修二十年、三十年,也沒有資格站在普濟寺的大殿中主持法會?!?/br> 陸離玉難得多言,看了他們一眼,眼中帶著明晃晃的嫌棄:“而你們的根骨……” 他沒再多說,嘆了口氣,微微搖著頭。 陸慢和齊修遠都知道他的性子,這半年多大家也混得不錯,倒沒生氣,只是抱在一起哭唧唧:“老路!”“老齊!”“咱們這是被人嫌棄了?。 ?/br> 不愧是從小光屁股長大的,如此有默契。 毛望舒心里感慨一番,然后開口:“別哭了,這確實是實話。而且當和尚還得吃素,你們兩個——噫!” “頭可斷,血可流,兄弟可不要,葷腥不能斷!”陸慢一副英勇就義的樣子,推開了齊修遠,對他道:“兄弟,我就犧牲了我,成全了你——” “你要出家?”齊修遠做出一副感動極了的樣子:“可真是我的好兄……” “誰說我要出家?”陸慢瞪大眼睛:“我是說,就由我替你在紅塵中受苦吧,等你升入西方極樂位列佛菩薩之日,你一定要照顧照顧你兄弟我?!?/br> 于是班里的同學們就見證了一番異父異母的親兄弟互毆的‘兄弟鬩墻’。 “行了,別鬧了?!鼻乩蠋煷驍嗨麄儯骸霸亵[期末通通不給你們過!” 倆人瞬間消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