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反問：“有什么問題？”

    “沒問題，只是跟你確認(rèn)一下這個問題?！?/br>
    第61章 061.   此心安處是吾鄉(xiāng)

    許岫遠(yuǎn)那里的面試很順利, 對于顧湘來說，無疑是晉升。許總親自關(guān)照的人，人事那里也不過走個過場, 面試結(jié)束的時候, 那個人事經(jīng)理已然遞手說, 今后共事愉快。

    她換完證件從大樓出來, 艷艷的一個黃昏天。

    顧湘站在余暉里給趙孟成發(fā)信息, 告訴他, 承蒙趙老師的關(guān)照, 我成功跳槽了！她問他, 我這算不算傍男人呀！

    趙老師秒回：不，這是你該得的。許岫遠(yuǎn)比誰都精明，不中他意的人, 他才不會給自己招不痛快。

    顧湘：趙老師，我晚上請你吃飯罷！

    趙孟成：好呀。

    下一秒, 顧湘聽到一記利索的鳴笛聲，她抬眸去尋聲源, 那頭，趙孟成從車?yán)锵聛? 扶著車門, 沖她勾勾手，手機(jī)也進(jìn)來電話：

    “上車！這里不能久停?！?/br>
    顧湘幾乎一路小跑過去，一人忙著上車, 一人忙著挪車子，兩個人合拍地作怪。

    她問他，“你怎么會有時間過來？”

    趙孟成說，被我們周校長喊去聽了半天的政治課。韓露那頭, 她親自寫了份陳情書，披露了事情始末包括趙老師去韓家的緣故，她自請退學(xué)。

    家委會作保，以及她父親到底捐助了獎學(xué)金，最后準(zhǔn)予韓露保留學(xué)籍養(yǎng)病一年以觀后效。

    而對趙孟成的處理就是，升職公布延期一學(xué)期，以他為個案的補(bǔ)課，學(xué)校今后嚴(yán)令禁止，無論是不是無償。

    趙孟成被要求三日內(nèi)，交具一份書面檢討書，檢討書沒上報前，這幾天你也不用來上課了。

    因禍得福，他說再兢兢業(yè)業(yè)都得不到一天大假，這下放三天假不止，他還能就此堵住悠悠之口，不必再應(yīng)付任何一家親戚朋友家的孩子了。

    無債一身輕。

    “湘湘，陪我去個地方罷。”

    “哪里？”

    “山里?！碑?dāng)日，趙孟成和書惠約好夜釣的那個山里湖邊。

    今年閏四月，書惠的生日就是四月，他今年有兩個生日的。

    山里有個度假山莊，長長的棧道一直修到湖里最深腹，那里山月清幽，是夜釣者最愛出沒的地方，春夏秋冬。

    江浙一帶，春里最常吃的不過就是鱸魚或白魚。佟書惠燒得一手好喝的鱸魚莼菜羹。

    出事前一晚，他釣了好幾尾鱸魚，自己因?yàn)橹馗忻埃矝]精神做新鮮魚羹吃了，釣上了，又撲通通全放生了。

    二人在星月粼粼的湖面上，各自抽煙，各自訴說著彼此的不如意。

    煙在風(fēng)里，風(fēng)又在袖子里。書惠說，他要回去教書了，趙孟成提前喊他佟老師。

    那晚他們說了許多許多，事后，趙孟成又把他們的談話內(nèi)容，這幾年多多少少拆分給了各自需要知道的人。

    唯有一樁，他從沒告訴任何人。他答應(yīng)過書惠的。

    四月往五月過渡的夜晚，趙孟成把外套給顧湘穿上，他說山里會愈來愈涼。

    明月別在藍(lán)藍(lán)的天幕上，漸漸地往下沉。

    書惠說，他撒了謊。你父親做媒的時候，孟晞拒絕了，因此他才說，兔子不吃窩邊草。他說，愛情是新鮮的，他與孟晞最大的問題，就是彼此早不新鮮了。

    其實(shí)不然，孟晞答應(yīng)檀越求婚的那晚，書惠喝得酩酊大醉。

    趙孟成當(dāng)時說他，你怪不了任何人，別的女人我不知道，趙孟晞是個最最要降服的人，你不說，她一輩子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而書惠搖頭，說不說，結(jié)果都是我和她，橋歸橋、路歸路。因?yàn)槲也荒芟胂?，她和我過柴米油鹽的日子。

    也想象不到。

    趙孟成：你沒試過，為什么就不敢想？

    那晚談話終結(jié)在書惠的那句：我喜歡她，可是我不知道如何愛她！所以，就這樣吧，這樣也許是最好的結(jié)局。

    一語成讖，最好的結(jié)局，他死在了永遠(yuǎn)的28歲。同年，趙孟晞嫁給了檀越。

    風(fēng)吹迷手上的煙，散開的煙灰，一星星一閃而逝的火。

    顧湘說，“趙老師，你違背了你與書惠的諾言?！?/br>
    藍(lán)藍(lán)的夜幕，有流星劃過，散落下來，像掉在他們左右。顧湘與趙孟成并肩坐在棧道邊，她有點(diǎn)怕，死命地拽著他胳膊，風(fēng)里有她的香氣，趙孟成伸手替她攏住吹揚(yáng)的長發(fā)，“嗯，他知道是你，不會怪我的?！?/br>
    “為什么？”

    “因?yàn)槟闶穷櫹妗！钡谝幻婢徒兴y以忘記的顧香香。

    一個市井里長大卻比任何都懂飲水人生的姑娘；

    一個灑脫天然、擁有無限元?dú)馀c勇氣的姑娘；

    一個能治愈趙孟成的顧湘，“此心安處是吾鄉(xiāng)?！毕?。

    “趙孟成，沒有那些大道理，僅僅因?yàn)槲蚁矚g你，舍不得你，我很自私，不想你落到別人手里去?！?/br>
    “嗯，這條長期有效?！?/br>
    顧湘與暗處掐他，然后又自己扭起來，說這才什么天，有蚊子了！

    說罷，擼起袖子抓癢，趙孟成拿手機(jī)給她照，不肯她亂抓，萬一是什么蜱蟲就糟糕了。

    有限的一簇?zé)艋鹄?，趙老師仔細(xì)檢查她胳膊上的疙瘩，確認(rèn)只是蚊子盯地，就賤兮兮地說：“這個蚊子技術(shù)真好，咬得又大又圓。”

    顧湘又被他成功逗笑，笑得咯咯地，趙孟成急急地拽著她，“別瘋，掉下去我可不去撈你。”

    “我不信?！彼赖剿砩先ィ窃吕?，手機(jī)里的電筒還沒來得及關(guān)，棄在一邊，燈火像一處地?zé)赭鲼龅厣㈤_，她一點(diǎn)都不怕掉下去，掉下去也是他們一齊掉，“趙老師，今晚月色真美?！?/br>
    說著，她捧著他的臉，要他抬頭看。趙孟成摘掉她的手，逼著它們牢牢抱著他的腰，再俯首去糾正她，“月下人更美?！?/br>
    山月良宵里，二人似兩簇孤獨(dú)的魂靈相擁相吻。

    “我們今晚宿在這里嘛？”

    “嗯。”

    “可我都沒帶換洗衣服。”

    “可以買?！?/br>
    “我肚子餓了……”

    “想吃什么？”

    “鱸魚莼菜羹?！?/br>
    “明晚，明晚來釣?！?/br>
    “啊，明晚還在這？”

    趙老師提醒她，“我有三天假期?！?/br>
    顧湘才不理他，“你有我沒有！我明天還要上班！”

    聲音很高，不遠(yuǎn)處地湖面上躍出個什么，撲通再落回水里，給顧湘嚇著了，死命地挨著他，問他是什么？

    “鬼?！?/br>
    “騙人，是魚吧，是不是魚？”

    “……”

    “趙孟成！”

    “嗯吶，是魚呀，大呼小叫什么?！?/br>
    “快回去！”她從他身上下來，撿起兩只高跟鞋，急急忙忙往棧道邊上走。

    走出一段距離，看趙孟成還懶散地精神，回頭來扽他，扽他快點(diǎn)，她說，她怕黑，怕夜里悄然的動靜，怕鬼，怕一切毛骨悚然的故事。

    所以她夜里睡覺都得留燈。

    趙孟成說，留著燈，不是更看得見那些可怖的東西？

    顧湘把手里的鞋子擲到他身上去，“你還說！”

    他越笑，她越跳腳。最后跳到他背上去，要他背。

    趙孟成說：“把你房間那盞落地?zé)舭岬轿夷抢锶グ?，我保證常年給它開著，陪你入睡。”

    “然后呢？”

    “什么然后？”

    顧湘笑吟吟地問他，“趙老師的計劃是什么？”

    “我的計劃是，你離不開燈，我離不開你?！?/br>
    “……”

    庚子年，春夏之交。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