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一家人難得到齊了。檀越向岳父岳母主動談及了資助康櫻的事情，以及孟晞知曉后和他鬧的事情。

    趙父問女兒，“你當真要離？”

    趙孟晞平時蹦老高的炮仗性子，父親果真掉臉色，也不敢忤逆，沒好氣地牢sao，“那么，他瞞著我是不是事實？你兒子幫著他瞞我，是不是事實？”

    “我不管你們之間的事，離不離也全由你們自己，僅僅知會我們一下就夠了?！焙蟀刖湟宦涠?，沒人敢出氣了，因為兩年前，趙孟成就是這么個德性知會父母的，婚禮不辦了，他們也辦好了離婚手續(xù)。

    -

    這對于中國式家庭，無疑是蒙羞般地打擊。尤其趙家，趙父趙母那些同僚、戚友，請柬全寄出去了，趙孟成一句不辦了，其余后果很難自負。

    書惠的死，爺倆積攢的長線矛盾全線崩盤。趙父斥責(zé)他，什么事全由著你自己的性子，書惠是一樁，讓你調(diào)職回來又是一樁，如今你自己選的伴侶臨到球門一腳了，又不要了！

    “你們當別人是兒戲，還是把自己當兒戲？”

    “老趙，如果可以選，我希望那天沒的是我，而不是書惠?！?/br>
    與書惠進山夜釣前，趙孟成與馮洛的感情已經(jīng)到了“病?！?。彼此各忙各的，最長時間三個月沒有聯(lián)系，他提過一次分開，馮洛不言不語地抱著他，問他心里是不是有別人了。

    沒有。無疾而終的感情，才叫人唏噓。

    山里，書惠和他聊了許多，回城的路上，趙孟成還說，即便他是個惡人，也得了結(jié)一次。

    沒多久，就出了那樣的變故。

    趙孟成多次與馮洛談分手，她始終不肯，平心而論，他最低谷期，是馮洛陪他熬過來的。久而久之，他們都覺得也許能熬過無疾而終的空虛感，三十歲的馮洛問趙孟成，你從來沒想過跟我求婚嗎？

    先前她一心撲在事業(yè)上，三十而立了，她說想擁有婚姻。

    到此，他們整整十年的相識、感情。盡管個中磕磕絆絆，但無疑彼此都忠誠著對方，趙孟成原以為哪怕感情不那么濃烈了，他也可以憑著責(zé)任擔(dān)當起這樁婚姻。

    未曾想，馮洛因為一個孩子退縮了。她說不敢告訴他，她一點不喜歡孩子，也知道趙孟晞他們堅持不要孩子這樣對于趙孟成他們是怎樣變向的壓力。

    趙孟成：“他們是他們，我們是我們?！?/br>
    “可你明明很喜歡孩子?！瘪T洛拆穿他。

    她說自己貪得無厭，她知道。當初在學(xué)校里，第一次見到他，聽到趙家的家世，馮洛承認是心動的，她坦坦蕩蕩，喜歡這樣光環(huán)之下的趙孟成。

    這些年她工作上也得濟于趙孟成父母人脈的幫助許多，她從來記得。

    她也知道，好幾年了，你對我都心不在焉的。不是我一個勁地拽著你，你早厭倦我了。她已經(jīng)分不清，到底是單純喜歡趙孟成這個人，還是喜歡受益于趙家恩惠之下的安逸感。

    “我知道，你是因為書惠的事，感激我，感激我沒有在你低谷的時候離開你?！?/br>
    “你們趙家養(yǎng)不出狼心狗肺的人，當然，你jiejie除外，我一點不喜歡你jiejie，不喜歡她的傲慢刁蠻，不喜歡你們所有人都寵著她的慣性，不喜歡她瞧不起我的樣子?！?/br>
    “趙孟成，如果我留下那個孩子，你當真和我能過一輩子嗎？”馮洛說，與其說她不信他，更多的是她不信自己了，她放空地去想，想不到一家三口會怎樣的光景。

    積重難返。趙孟成問她，“那么，婚禮還要如期舉行嗎？”

    馮洛泣訴著沉默。

    他離開的時候，把那套新房的鑰匙留了下來，旁的任何話沒有多言，只說房子留給她，有時間去辦一下離婚手續(xù)，“真論起對錯來，我們都有。所以，馮洛，我不怪你?！?/br>
    “趙孟成，你早不愛我了！”

    —

    飯桌上，趙父給出兩全的建設(shè)。

    檀越資助的那個孩子，道義上沒錯，但錯不該不告訴孟晞，“她再怎么刁蠻，是你妻子，婚姻做不到有商有量，那還結(jié)什么婚，”父親說到這，桌上人有不約把目光投向趙孟成，“那孩子高考在即，斷什么不可以斷人家前途?！?/br>
    趙父的意思，那頭既然是趙孟成幫著中間人，那就繼續(xù)中間下去，他是老師，來往起來也更正經(jīng)嚴肅些。

    檀越如果私下有什么要探望的，那就你們夫妻倆一起去。

    逝者如斯，孟校長也勸女兒，不能這么小性子，現(xiàn)在你哪個從前來往的朋友求到你，關(guān)乎小孩前程的，你就當真不管了？不能夠。能幫還是要幫，夫妻之間也要坦誠商量。

    趙孟晞那頭難得受教的口吻，“怕只怕，趙老師不肯了?！?/br>
    半晌局外人的趙某人這才放下湯碗，控訴姑姑，“我覺得您木耳沒擇干凈，嚼到沙子了……”

    趙孟晞?wù)f這話是自認理虧，搞砸了弟弟一頓姻緣，再徐徐聽趙孟成開腔道，“是，我不肯了。我不想和動輒信口開河的人為伍?！闭f著，就把那日老小姐怎么當著人家孩子的面，說那些荒唐話，悉數(shù)轉(zhuǎn)告了父母聽。

    趙父一聽就拍下了筷子，訓(xùn)斥趙孟晞，“混賬！”

    趙孟晞看趙老師不厚道地賣人，她也干脆賣他，“趙孟成你這是公報私仇，你是看我不小心說漏嘴，讓你的曖昧對象泡湯了，這才挾私報復(fù)！”

    曖昧對象？！這下桌上連同姑姑都跟著為之一振奮。姑姑甚至給孟校長使眼色，是吧是吧，我說前幾天送藥不對勁吧！

    孟校長一貫的佛爺，倒也是查點起來幾句，“什么樣的對象？”

    趙孟成這幾日在做高考填空題特殊解題技巧的教案，學(xué)生聽課后戲謔是流氓解題技巧，就是不違背題意的前提下，化極值解題，這也是出題者的思路，所謂大宗至簡一個道理，活條件、死答案。

    他原以為他那晚也是活條件，死答案。

    結(jié)果，兩日過去了，他沒有等來顧湘的答案，所以，飯桌上，母親問起來，他干脆趁手摁下去，“沒什么了，對方拒絕了。”

    “為什么呀？”姑姑先搶白了。

    趙孟晞：“因為我不小心當著人家女方的面提了馮洛，人家也不知道趙老師離婚狀態(tài)……”

    姑姑一聽：“嗐！”惋惜地不得了。

    趙父孟校長一時無話。

    飯后，趙孟晞難得主動請纓要幫忙收拾桌子。院子門樓頂上有盞照明燈憋掉了，到了天黑沒個燈不方便，姑姑要趙孟成走之前，趁手幫忙換一下。

    姑姑在底下扶著梯.子，趙孟成爬上去，沒一會兒就換好了新的燈，撳亮了，正準備下梯.子的時候，姑姑私下談家常的口吻，“什么樣的姑娘?。俊?/br>
    “一個鼻子，兩個眼睛的姑娘?！?/br>
    姑姑捶他一拳，“你少貧嘴。你剛才在你爸跟前怎么不貧的！”

    “他們都沒姑姑受用呀，您最受用。”氵包氵末

    “你少來！”

    這話莫名熟悉，趙孟成微微展顏，再聽姑姑說教他，“你爹媽那是不敢同你多說什么。”

    “有什么不敢？”

    “怕你起反骨啊！你就是個反骨頭！”姑姑沒多少文化，有只有一片衷心，她說，也不怕他不快，“為你和那馮小姐的事，你爸當真由人笑話多時。哪個父母，別管多大年歲了，都有為子女愁不完的心思。你們說不結(jié)就不結(jié)了，你爹媽當初那么不滿意馮小姐，你都堅持下來了，到頭來呢，還不是竹籃打水一場空。要我說，那女的也是個心狠的，趁早不結(jié)也好，結(jié)了，婚后也長不了?！?/br>
    現(xiàn)如今，趙孟成聽這件陳舊事也沒所謂了，只是打趣姑姑兩面派，“我以為你是喜歡她的，原來也不中意啊。”

    “我不喜歡，我那是看在你的面上叫她一聲馮小姐?！惫霉靡还汕锖笏阗~的樣色。

    細數(shù)馮洛的不對付，面上冷冷的，吃飯跟個貓似的，一點福相都沒有……

    她還要說呢，趙孟成：“好了，咱們不背后說別人好嘛！”

    姑姑這才覺得扯遠了，說回正題上，“現(xiàn)在那姑娘當真黃了呀?！?/br>
    “十有八九吧?！?/br>
    “什么叫十有八九，那一二又哪去了？”姑姑不死心。

    對著姑姑，趙孟成難得才有幾句真心話，他也知道姑姑要學(xué)給母親聽，“對方是個獨生女，父母也嬌慣，自然不會同意女兒上來頭婚變二婚?！?/br>
    “你中意人家？人家姑娘也喜歡你？”

    “算是吧。”趙孟成簡略地交代了經(jīng)過，他說，“我不想強求她，免得日后，一地雞毛?！?/br>
    “你說這話就是個冷性子，什么叫不強求，又怎么樣叫強求？舊社會蓋頭一蓋，眼睛一瞎去嫁人，那叫強求！哦，你好不容易離了那個馮洛有個看對眼的，就因為人家說一句介意，你就不強求了，我要是人家mama，也不肯。這么個冷心腸，我招你做女婿圖什么，就圖你長得好看？”

    趙孟成聽后，倚在梯.子邊，衣衫都蹭臟了，一時沒接話。

    姑姑是嫁過人的，沒福氣，丈夫死了，也沒個一兒半女，但在趙家這些年，古道熱腸的，鄰居戚友都很喜歡她，趙孟成也對這個長輩很服帖，有時候，人的智慧和文化學(xué)識其實并不多直接關(guān)系。

    姑姑再說，“你從前和馮洛在一起就是人家逗著你，我倒是覺得，你被將養(yǎng)壞了。哦，一個男人頭顱比女人還矜貴，那不要找老婆了，一輩子打光棍得了?！?/br>
    趙孟成理解姑姑的意思，但他也有他的顧慮，“我的意思是……”

    “你的意思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有沒有再親口問問人家？你都說人家就一個，父母又當寶貝，那么，人家這么個好性子的姑娘能來招惹你，你又為什么不能去低低頭呢？”

    “……是?！庇腥吮挥?xùn)得沒脾氣。

    “就是個狼崽子要吃rou，他也得自己去找啊，這不是天經(jīng)地義的事嘛！”

    趙孟成一只手搭在梯.子上，抬頭看頭頂上才換好的燈。燈下看他，風(fēng)流俊秀的一雙眼，繼續(xù)沒脾氣地打趣姑姑，“您這話得虧趙孟晞不在，在的話，她得跳腳說你開車?！?/br>
    “開什么車？我不會開車。”

    第25章 025.   我看看

    說是找朋友聊聊, 顧湘卻沒有第一時間打電話給陳桉，因為知道后者絕對會笑話她，笑話她多大點事, 非得放在腦子里盤, 都盤到包漿了。不就是個男人嘛, 合則來不合就散呀。

    關(guān)鍵是她不想那樣, 不想好不容易建立起的經(jīng)營心, 短暫歡愉的幾天、十幾天、或者幾十天后的早晨, 睜開眼發(fā)現(xiàn)睡在身邊的男人, 丑陋極了, 沒意思極了，與他托付不了任何生活的期許或者抱怨。彼此進入不了對方的生活，顧湘覺得那樣的生活好空虛, 沒有根基，她也會被規(guī)訓(xùn)成一只沒有腳的鳥, 因為沒有島嶼供她棲息，她唯得不住地飛。

    如果怎么選都是累的話, 她情愿不把自己陷進那個沒有意義的漩渦里去。

    因為她太懂那種沒有心的男人是怎樣消遣感情，或者性。

    星期一的辦公室是忙到陀螺起飛的。他們上?？偛康捻椖靠偣び謳Я舜罄锌蛻魜砜礃悠? 作為支援地陪, 顧湘應(yīng)酬客戶到晚上十一點多，送他們?nèi)サ骄频?，自己也喝了? 等著代駕來接的空檔里，她看了看微信置頂聊天那條，風(fēng)平浪靜極了，一瞬間, 她感覺自己心冷了下來，就像一場高燒，要不藥石無靈，要不總有退燒的那天。

    工作這幾年，顧湘已經(jīng)習(xí)慣給自己做短暫ddl，沒有長遠規(guī)劃，只有短期執(zhí)行。

    所以，她警告自己。三天，三天的死期內(nèi)，如果趙孟成沒有聯(lián)系她，那么她也不想再去堅持什么。喜歡是一回事，但她早已過了迷信愛情的年紀了。她可以去招惹他，她可以走99步，但如果對方連1步都吝惜的話，沒有別的原因，只是你對于他來說還成為不了主題的緣故，頂多算首插曲。

    隨行的幾個男同事在抽煙，站在冷風(fēng)里，酒氣裹挾著煙草味。嬉笑怒罵間，各色形容，顧湘局外人地審視這些男人，他們或單身、或有對象、或拖家?guī)Э?，眾人眾生相，但這些眾生皮囊里，顧湘質(zhì)問自己，為什么看他們就能這么冷靜乃至冷漠呢？她怪老天爺不公平，半吊子，偏偏給她遇到了，遇到個想從皮囊進靈魂的人，還好死不死地是個傲嬌鬼，那鬼心里還有另一個鬼！

    她如何不介意，一個男人能把十年交付給你，不長情也長情了。他那樣婚姻未遂和既成婚姻有什么區(qū)別？要不是前妻反悔，他趙某人不就是已婚男士了，孩兒他爹了。

    越想越氣，她說好好想想。一天了，但凡是個坐不住的男人早給她打電話了，軟磨硬泡也好，早死晚死也好，總得跟她要個答案罷！

    結(jié)果就是，一個離婚男人比她還沉得住氣。

    “見鬼去罷！”顧湘站在冷風(fēng)里，罵人嘴臉。

    一行同事都側(cè)過來，“香香，你在和誰說話？”罵誰呢？

    顧湘：“不是說你們，說一個拿傲嬌當飯吃的老男人?！?/br>
    男同事打趣她，“有多老？”

    “反正年紀蠻大的了。三十好幾?！?/br>
    男同事： “有被冒犯到。”

    次日上班時間，顧文遠給顧湘打電話，關(guān)照女兒過幾日是你mama的生日，不能忘了，還是老規(guī)矩，你買禮物，我出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