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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最信任的兩個人,在孤冷皇宮里依偎取暖的兩個人,本以為心貼著心再沒有距離的兩個人。 其實…… 離著很遠。 他們?nèi)珵楸舜酥?,反而走了相反的路,漸行漸遠。 相愛的前提,該是自愛。 不是自愛,如何愛人。 可惜十五歲的雍理不懂,十六歲的沈君兆不會。 第31章 換此生 屋里還有癲狂的沈爭鳴。 雍理待他的心情著實復(fù)雜, 敬慕他,也怨懟他;體會過他的慈愛忠誠,卻也見識到他的薄情寡義;信重他一顆心全為大雍, 無私且高尚,卻又在親政的日日夜夜里感覺到了他的自私與迂腐。 可無論如何, 無論怎樣,雍理到底是不忍見他落魄至此。 沈君兆點了沈爭鳴的昏xue,年邁的老者倒地,不像睡著倒像是一命歸天。 雍理:“…” 沈君兆垂眸:“他沒死……” 雍理啞聲道:“朕知道……” 短暫的靜默, 屋里似乎只有燭光在搖曳, 讓人難辨此處是何地,此地是何時, 此人又是何人。 三年…… 漫長、痛苦、煎熬、不知所謂的三年。 雍理想到這三年,便是剜心之痛。 沈君兆:“這屋子悶熱, 陛下請來正院。” 雍理垂下眼睫, 應(yīng)道:“好……” 沈府于他來說其實是有些陌生的。 不提他和沈君兆互不理睬的那一年半載, 便是后來正常說話, 也不可能像兒時般任性登府。反倒是近來,李義海一通胡鬧,惹得沈君兆動怒, 他不許他立后, 他明顯吃醋,他與他站在一起對抗梁銘…… 種種一切給了雍理幻想,讓他得寸進尺, 偷偷來過。 也不過如此,三年時間,也不過是來過這么一兩回。 何止陌生, 簡直是毫無印象。 沈府有這么冷清嗎?這個百年世族有這么人丁稀薄嗎?這座富麗堂皇的宅子是這么蕭條寂冷的嗎? 他隱約記得兒時見過的沈府,氣派非凡,不像如今,比那苦修的寺廟還要清寒。 正院沒比別院好多少,沒有伺候的人,沈君兆挽了長袖,親自煮茶。 茶香清爽,玉杯無暇,沈君兆冷淡的側(cè)顏更是風華無雙。 寂夜、清茶、心上人。 本是雍理夢中渴望的景象,此時卻如墜深淵,只覺陣陣寒涼透到嗓子眼,似乎一開口涌出的全是涼氣。 輾轉(zhuǎn)難眠的時候,雍理想過很多。 人總會變,年少情意一夜全忘,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情熱時的海誓山盟,又怎能當真? 他與沈君兆也不過廝守那半載,之后分別一年,許是沈君兆明了前路艱澀,不愿與他同行,也是情理之中。 況且他在首京時,沈君兆不通政事,不染權(quán)謀,雖聰慧卻純粹,猶如一張干凈的宣紙,通透明亮;他走了一年多,沈爭鳴又纏綿病榻,沈君兆不得不走到人前,撐起偌大個沈家乃至整個大雍。 時間的長短和人生的廣度是沒有必然聯(lián)系的,這短短一年的磨礪,足夠讓白紙染墨,讓純粹消弭,讓人一夜長大。 權(quán)力有多迷人,自古以來已經(jīng)有無數(shù)人用鮮血驗證過。 尤其沈君兆那般聰慧要強,習慣了千呼萬擁,又如何甘心臣服于他。 雍理以為是這樣的,他也只能想到這些。 無非是年少情深不值一提,無非是權(quán)利永恒情意短暫,無非是長大了覺得這段與世人不容的路太難走。 夜深人靜,心痛難耐的雍理會安慰自己:好歹他的昭君是痛快的。 可如今…… 他知道了真相,一個無法接受卻又不得不接受,接受了又只剩無望的真相。 他們是兄弟,他們是血脈至親,他們是哪怕不顧性別都無法在一起的兩個人。 所以沈君兆不是不愛他,不是不要他,不是忘了他,更不是變了。 所以沈君兆這三年并不痛快,并不解脫,并沒有找到真正想要的。 雍理也分不清是哪一點讓他心更痛。 他只覺得荒謬,荒謬至極。 血緣關(guān)系——世間最最親密的關(guān)系,竟可以把兩個人推得這么遠。 沈君兆給雍理倒茶,翠色的嫩芽飄在瓷白色的碗底,像落在茫茫海洋中的一葉扁舟,無依無靠。 雍理問他,為什么不告訴他。 怎么說…… 他要怎么告訴雍理? 說了之后呢…… 只能讓雍理像這般失魂落魄地坐著,仿佛失去了一切,仿佛了無樂趣,仿佛再無光明。 他寧愿雍理以為自己野心勃勃,以為自己貪慕權(quán)勢,以為自己狼子野心,也不愿雍理以為他心悅他。 注定的無妄,要下地獄的罪孽,萬夫所指的腌臜,永留史書的恥辱。 怎能落在雍理身上。 雍理沒了沈君兆,還有無數(shù)的理想抱負,還有很多真誠追隨他的人,還有他熱愛的大雍子民。 既如此沈君兆哪會拖他下地獄,哪會讓本該名流千古的一代明君淪為史書笑柄。 龍陽之好,尚且能寫為笑談。 兄弟luanlun,只有罪孽深重。 解不開的結(jié),打不開的鎖,破不了的命運牢籠。 沈君兆只愿雍理能夠置身事外。 情情愛愛的,時間久了也就淡了,更何況天底下優(yōu)秀的人那么多,仰慕雍理的人那么多,他貴為天下之主,總能覓得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