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繁霜沉默片刻, 陰陽怪氣道：“你心里還有個禿驢？那和尚不都死了好多年了么？怎么沒轉(zhuǎn)世？來你心境里給你敲木魚念經(jīng)了？”

    “不過是我自身幻象借他皮相, 你同為幻象為何吃醋……嗯？”

    凌讓謹(jǐn)忽然反應(yīng)過來, 眸色頓時清明：“你是真的繁霜？你怎么在這里？”

    “你猜?。俊辈椒彼湫σ宦? 繼而想起那日與凌讓謹(jǐn)醉酒時的對話, 又迅速變臉, 輕輕笑著重復(fù)道, “我若說我是救你, 帶你走的呢？”

    步繁霜話音剛落, 凌讓謹(jǐn)周圍的魔氣霎時間凝固住，步繁霜見狀也是一怔，還沒等他回過神，那黑色魔氣竟然悄無聲息矮了一頭，一點點低伏下去, 做出求饒的姿勢。

    “來救我?guī)易?？”凌讓?jǐn)雖然虛弱，但是神色一如往日，“當(dāng)真？”

    “阿謹(jǐn)?！辈椒彼焓?jǐn)堖^他，“不如你入了魔，和我一起走如何？我?guī)慊毓律?，從此以后你要什么，我都摘給你。就是日月星辰我也一樣攬入你懷中?！?/br>
    凌讓謹(jǐn)咳了幾聲，他抬起手遮住口鼻，衣袖后退，看得見鐐銬鎖著他的手腕，他輕笑道：“我要什么都給我……那我如果不想入魔，還想和你走呢？”

    在他說出這番話時，周圍黑霧頓消，甚至連尖叫都來不發(fā)出。雖然心魔仍在，卻不敢出來造次。

    果然，步繁霜抱著凌讓謹(jǐn)，讓他將額頭靠在自己鎖骨處，心里想道：心魔因情因我而起，得了我的溫存，求不得的憤懣少了，便可以壓制得住。

    既然如此，為何還不放手隨他離開？

    “你若是擔(dān)心邊沉霧和徒弟，我們將他們也帶走?！辈椒彼谒呎T惑道，“以后他們就是孤山的少主，我視若己出。當(dāng)做我們的兒子養(yǎng)?！?/br>
    “我……”凌讓謹(jǐn)閉上眼睛，“我不想入魔?！?/br>
    “入魔不好么？”步繁霜聲音帶著笑意，輕飄飄在耳邊回蕩，極具誘惑力，“入了魔，你就不必cao心著天下，只需要自在快活，入了魔……我就和你隱居起來。難道你不喜歡？”

    “很喜歡。”凌讓謹(jǐn)定了定神，輕輕推開他，看著步繁霜的眼睛笑道，“可我修道多年，早已拋卻不了。我此身此心皆向此道，如長劍不可摧，霜雪不肯污。入魔雖輕松，卻非我所求。繁霜，我若當(dāng)真入魔，拋下一切，那也非凌讓謹(jǐn)所為了。”

    步繁霜半垂著眼睛，兩人之間一時無聲。凌讓謹(jǐn)疲倦開口：“你還沒回答我，怎么在這里？”

    步繁霜道：“秋長天見你有入魔跡象，無力上前，也不敢驚擾別人，因有一面之緣，故請瓊野特來尋我?！?/br>
    凌讓謹(jǐn)邊笑邊咳：“多謝你們。”他抬手握住口鼻，再放下手時，那指尖赫然一抹血色。他也不當(dāng)回事，只輕輕抬手，摸了摸步繁霜的臉。

    凌讓謹(jǐn)?shù)难o步繁霜的側(cè)臉染上一抹緋色。

    元神的血也不過是一抹幻象，在步繁霜的元神側(cè)臉停留不到片刻，便消弭無蹤。

    步繁霜眸色深深看著凌讓謹(jǐn)，手指在廣袖的遮掩下慢慢收緊。

    他不知為何想起之前風(fēng)瓊野說過的一句話：“我覺得如果喜歡一個人，就要心心念念為他著想，自己的喜怒倒在其次。”

    若是心慕一人，當(dāng)真如此？

    “我不逼你?！辈椒彼_口，“但我也不會幫你壓抑心魔，心魔起滅，都只看你自己能耐。若是哪一日忍受不住，孤山峰頂，我等著你。”

    剎那間梨花飄下無數(shù)碎花，飛紅落在那鐐銬上，星星點點將其侵蝕，鐵鎖頓時消失，精疲力竭的凌讓謹(jǐn)閉上眼睛，沉沉睡去。

    步繁霜睜開眼睛，四周夜明珠將洞府照的通明，他手中還握著斬鯨，那縷魔氣卻已經(jīng)消失無蹤。

    步繁霜面無表情起身，走到凌讓謹(jǐn)身邊，手指輕輕點上凌讓謹(jǐn)?shù)念~頭。

    若他用力，凌讓謹(jǐn)就會死在自己懷里，從此天下蒼生，再無人能分走他的注意。他只能屬于步繁霜自己，死也被困在身邊。

    若他動用魔氣，可以強拉著凌讓謹(jǐn)墜入魔道，屆時他也一樣只能留在他身側(cè)。

    總之只要他想，凌讓謹(jǐn)與他就生死不離。

    可他眼中陰晴不定半晌，還是收回了手指。驀然一聲輕笑。他重新戴上秋長天的面具，屈膝坐在沉沉睡去的仙尊身邊，漫不經(jīng)心伸出手指纏著凌讓謹(jǐn)?shù)拈L發(fā)玩。

    “我居然也有舍不得的一天?！辈椒彼男θ菰桨l(fā)燦爛，“今日之事未成，我留你自己決斷。但阿謹(jǐn)，你早晚要從其他地方補回來?！?/br>
    他想到：你不成魔如何？別人說什么仙魔殊途，都是扯淡，到我這里，就算生死也一樣同歸。

    凌讓謹(jǐn)似乎感覺到什么，眼皮動了動，步繁霜瞥見，立刻裝出一副關(guān)心模樣，然而還沒等他表情調(diào)整到位，神色立刻變了。

    門外法陣被打開了。

    步繁霜手指一緊，斬鯨便消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他作為秋長天佩的那把不算好也不算壞的劍。步繁霜起身，走下石階，來到了洞府靠近門的一側(cè)。

    看上去就好像是他在遠(yuǎn)遠(yuǎn)守著凌讓謹(jǐn)，恪守職責(zé)一樣。

    腳步聲傳來，來者走路不急不慌，甚至有種胸有成竹的感覺。隨著腳步聲的靠近，洞府的大門被推開。

    門外的天空被火光染成了紅色，按照步繁霜的經(jīng)驗，外面應(yīng)該有廝殺聲和慘叫聲，可惜由于后山的結(jié)界，洞府內(nèi)很是安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