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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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景仁帝坐定了,才和藹地問起他的病情,景仁帝咳嗽兩聲,答道:“尚可,只是近日未向母后請安,朕心中慚愧?!?/br> 太后忙道:“不是什么大事,皇上龍?bào)w要緊?!?/br> 母子二人又說了幾句話,景仁帝看見林奴兒與顧梧站在下方,便沖她使了一個(gè)眼色,林奴兒立即拉著顧梧跪下去,拜見太后。 太后這時(shí)候縱然心中有十萬個(gè)不高興,也不能說什么,畢竟他們二人是跟著景仁帝來的,遂懨懨地?cái)[手道:“都起來吧。” 景仁帝往下方掃了一眼,眉心皺起,淡淡問道:“怎么沒有給秦王和秦王妃設(shè)座?” 趙淑妃連忙出來答道:“是臣妾之過,原以為秦王和秦王妃不來了,便讓人撤了下去。” 景仁帝語帶斥責(zé)道:“縱然不來,也不該撤了座?!?/br> 趙淑妃垂首答是,太后這時(shí)開口幫腔道:“是哀家讓人撤座的?!?/br> 她說著,看向下方立著的顧梧與林奴兒,面色不虞地道:“方才他們來拜見哀家,哀家不得空暇,讓秦王等候片刻,誰知他們后來沒聲沒響就地走了,也沒打個(gè)招呼,大概是哀家怠慢了?!?/br> 景仁帝道:“母后言重了,這是做小輩的過錯(cuò)?!?/br> 說著,他又轉(zhuǎn)向林奴兒與顧梧,道:“還不向太后賠禮謝罪?” 林奴兒便牽著顧梧上前行賠罪禮,太后仔細(xì)打量她一回,道:“哀家久居慈寧宮,消息也不靈通,只聽聞秦王昨日大婚,倒不見人來知會(huì)哀家一聲,不知道的,還以為宮里沒哀家這個(gè)人了。” 這話的意思,卻是在怪罪林奴兒與顧梧今天沒去拜會(huì)她,林奴兒默然無語,她也是頭一回嫁人,哪里知道這些規(guī)矩?當(dāng)初在柴府時(shí),那些嬤嬤們說得也不詳細(xì),到了重華宮,更是無人提起今天要去拜會(huì)太后,顯然這老婆婆已經(jīng)記上一筆了。 那廂景仁帝輕咳著道:“此事不怪他們,原是朕讓他們明日再去拜會(huì)母后的,若是母后因此生了氣,是朕的不是?!?/br> 太后這回是徹底沒話說了,皇帝自己把這事兒攬?jiān)谏砩?,明顯是在回護(hù)秦王與秦王妃,她再說下去,就是在當(dāng)眾揭景仁帝的面皮了,遂淡淡道:“罷了,不來也好,倒省得哀家費(fèi)神?!?/br> 母子兩個(gè)一人偏幫一方,誰也指摘不了誰,算是平分秋色,趙淑妃覷著時(shí)機(jī),連忙支使宮人重新設(shè)座,請林奴兒和顧梧入席之后,家宴才總算是開始了。 司贊女官高喊一聲傳膳,便有宮人們捧著朱漆雕花描金的托盤魚貫而入,恭敬地將菜色放到每張桌上,燕窩八仙鍋,蔥椒鴨子,羊rou粉湯,清湯雪耳,烏龍肘子rou等等,各式各樣,不一而足,更叫人稱奇的是,每一個(gè)菜色都配了不同的碟子,銀制的蓋碗,琺瑯碟子,彩漆碗,紫龍盤,精美華麗,這都是林奴兒從未見過的。 她甚至不知道竟然有人能在吃飯的碗筷上下這么多功夫。 上頭的太后與景仁帝動(dòng)了筷子,林奴兒才跟著舉筷,折騰到這時(shí)候,顧梧已經(jīng)很餓了,他夾了一筷子菜放進(jìn)嘴里嚼了嚼,緊跟著眉頭就皺起來,下意識把菜吐在旁邊的碟子里,然后拿起茶盞喝了一大口水。 林奴兒看了一眼,是蔥椒鴨子,低聲問道:“你不喜歡吃鴨子么?” 顧梧大搖其頭,嫌棄道:“不好吃?!?/br> 不喜歡也沒關(guān)系,林奴兒想,反正這一桌子有這么多菜,便指了一道四喜丸子,道:“試試這個(gè)?!?/br> 顧梧吃了一口丸子,這回連嚼都沒有,直接又吐出來了,不高興地皺著眉道:“也不好吃?!?/br> 林奴兒疑惑地試了四喜丸子,覺得味道很不錯(cuò),并沒有什么問題,便安慰顧梧道:“若是不喜歡,就換別的吃。” 顧梧吃過一遍,竟然一個(gè)菜都不喜歡,放下筷子不住地喝水,林奴兒問道:“都不好吃?” 顧梧搖頭,上頭的趙淑妃卻是注意到了這邊,笑著問道:“這些菜可是不合秦王的胃口?” 顧梧吹了一下午的冷風(fēng),又餓著肚子到現(xiàn)在,這會(huì)兒已經(jīng)十分不耐煩了,硬邦邦地道:“一點(diǎn)也不好吃?!?/br> 趙淑妃面上的表情微微一僵,太后皺起了眉,語氣有些嚴(yán)厲地道:“那就不要吃了?!?/br> 但凡是個(gè)正常人都能聽出來這是反話,代表著太后已經(jīng)生氣了,可問題是顧梧他不正常,一聽能不吃了,立刻就站起來要走,好在林奴兒反應(yīng)極快,扯了他一把,顧梧又被迫坐了下來。 這可把太后給氣了個(gè)半死,她極為不悅地道:“一飯一食皆是民之血汗,你若不吃,一開始就不要來,這般浪費(fèi)鋪張,實(shí)在是可恥!” 這話說得重,顧梧哪里是個(gè)肯吃虧的,他人雖然被林奴兒拉著,嘴卻不愿服輸,張口就來:“你才可恥——” 林奴兒當(dāng)機(jī)立斷,一把捂住了他的嘴巴,顧梧便只能發(fā)出唔唔之聲,太后更生氣了,重重地放下筷子,怒氣沖沖地望向景仁帝:“皇帝,你瞧瞧他,這話竟然也說得出來,哀家還沒死呢!” 景仁帝頭疼地按了按眉心,他知道這事不能全怪顧梧,他如今只有五歲的心智,又無人教導(dǎo),自是快言快語,想如何就如何,哪怕你因此責(zé)罰了他,他也不知道為什么,下次還敢。 但是更不能怪太后了,她地位尊貴至此,從來都只有人對她畢恭畢敬的,何曾有人敢當(dāng)面與她起爭執(zhí)? 于是他思來想去,只能借著按揉眉心的動(dòng)作,沖林奴兒飛快地使了一個(gè)眼色,示意她趕緊把這事情給解決了。 林奴兒:…… 她立即按著被捂住嘴的顧梧,低聲在他耳邊說了一句什么,顧梧這次倒是冷靜下來了,唔唔道:“真的?” 林奴兒點(diǎn)點(diǎn)頭,放下手,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輕聲道:“去吧?!?/br> 一時(shí)間,殿內(nèi)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過來,顧梧竟然真的聽話地走到御階前,在太后座前站了,拱著手,一板一眼地道:“孫兒剛才不該出言頂撞皇祖母,請皇祖母恕罪?!?/br> 這話一出,眾人俱驚,秦王居然會(huì)道歉服軟了,太陽這是打西邊出來了么。 景仁帝實(shí)在是意外,他沒想到林奴兒竟然能做到這個(gè)地步,讓顧梧向太后低頭道歉,他這個(gè)兒子其實(shí)是很不好管教的,從前便是如此,顧梧自小就十分的聰明,學(xué)東西極快,才思敏捷,再加上很得景仁帝的寵愛,順風(fēng)順?biāo)?,少年人多少就?huì)有一些自視甚高的毛病,于顧梧而言,讓他低頭,倒不如打他一頓來得痛快。 后來他摔壞了腦子,心智雖遠(yuǎn)不如以前,脾氣性子倒是成日見長,無人敢管,于是顧梧便愈發(fā)驕縱放肆,把他的壞脾氣發(fā)揮得淋漓盡致,以至于今日頂撞太后,這都在景仁帝的意料之中。 但是他沒想到的是,林奴兒竟然能說服顧梧,這么想著,他又仔細(xì)打量了林奴兒一回,看起來還是圓圓胖胖的,其貌不揚(yáng),大約是因?yàn)橹蔚米☆櫸啵瑦畚菁盀?,景仁帝這會(huì)兒看她竟然覺得有些順眼了。 胖倒也沒什么打緊,皮膚白生生的,看著細(xì)皮嫩rou,很有幾分可愛么。 景仁帝輕咳一聲,等著太后表態(tài),而那邊,太后也終于回過神,自是察覺到了景仁帝的目光,顧梧如今道了歉,她也不好再揪著此事不放,略略緩和了表情,道:“罷了,下回不要再如此?!?/br> 這一場小小的風(fēng)波就此平息下來,顧梧回到位置上,便拉著林奴兒的袖子,小聲問道:“那咱們什么時(shí)候回去?” 林奴兒借著喝茶的動(dòng)作,低聲答道:“等宴席散了?!?/br> 顧梧皺起眉來,林奴兒知道他這是又不滿意了,便摸了摸他的頭,道:“聽話?!?/br> 顧梧頓時(shí)被安撫住了,耐著性子坐在座位上,眼巴巴地等散席。 然而后面送上來的菜色他仍舊不吃,林奴兒見不得浪費(fèi),只好自己拿起筷子吃,吃著吃著,便覺得這些菜有一種說不出的膩人,她只好喝了一口茶壓一壓那股勁兒,同時(shí)心中也不禁起了幾分疑惑,從前她在瓊樓時(shí),日日都喝孫婆婆熬的肥rou湯,時(shí)間一長,早就習(xí)慣了,今日這些菜色都十分精致鮮美,為何還會(huì)覺得膩? 林奴兒思來想去,夾了一筷子蔥椒鴨子吃了,忽然意識到了什么,她低聲問顧梧道:“你不愛吃甜的菜么?” 顧梧立即搖頭,皺著眉嫌棄道:“不喜歡?!?/br> 他雖然愛吃糖和糕點(diǎn),但是卻十分討厭甜口的菜,又甜又咸的,總覺得膩味得很。 果然如此,林奴兒恍然頓悟,別的菜倒也罷了,她一開始都沒吃出來,然而這一道蔥椒鴨子明顯過于甜了些,半甜半咸混在一處,便是林奴兒也有些受不了,難怪顧梧只吃了第一口便吐了出來。 他也不懂得掩飾,這些舉動(dòng)和反應(yīng)落在其他人眼中,便顯得格外的失禮,不知規(guī)矩。 林奴兒眉頭輕皺了一下,心想,這會(huì)是巧合么? 第19章 八仙雜錦湯面。 后面再?zèng)]出什么岔子,顧梧一直規(guī)規(guī)矩矩的,景仁帝和林奴兒都同時(shí)松了一口氣,因著身體抱病,景仁帝的精神不大好,只坐了一會(huì)兒,便同太后告辭,擺駕回乾清宮去了。 宴席終于散了,顧梧催著林奴兒回重華宮,在半道上,忽然被人叫住,林奴兒定睛一看,訝異道:“梁公公?” 那人正是景仁帝的貼身太監(jiān)梁春,見了兩人便笑著行禮,林奴兒道:“可是皇上有什么事情吩咐?” 梁春笑道:“皇上讓老奴轉(zhuǎn)達(dá)一句,明兒一早,娘娘和王爺先得先去慈寧宮給太后娘娘請安,可別忘了?!?/br> 原來是這事,林奴兒頷首,道:“我知道了,有勞公公?!?/br> 梁春連忙擺手,臨走時(shí)又提點(diǎn)一句:“太后娘娘一向起得早,大概卯時(shí)就起了,王妃和王爺可別誤了時(shí)辰?!?/br> 林奴兒道了謝,梁春就離開了,顧梧拉著她的手往前走,聽林奴兒道:“咱們明日要早起。” 顧梧不高興道:“怎么又要早起?” 林奴兒耐著性子解釋道:“要去給太后娘娘請安,所以要早起?!?/br> 顧梧不說話了,林奴兒知道他心里還是不高興,便循循善誘道:“你明日若乖乖起來去請安,我就陪你玩兒。” 顧梧立即心動(dòng):“玩什么?” 林奴兒故作神秘道:“先不告訴你,你明天聽話了,自然就知道?!?/br> 這一下徹底吊起了顧梧的胃口,已經(jīng)開始眼巴巴地盼著明天了,還與林奴兒保證道:“我一定能起來?!?/br> 后面跟著的冬月與夏桃兩人心中很是感慨,何曾見過小霸王這樣聽話過?王妃娘娘真是十分的有手段啊。 待回了重華宮,顧梧便道:“我餓了?!?/br> 夏桃立即道:“奴婢這就去御膳房?!?/br> 顧梧卻道:“不要你去,王妃說了的。” 夏桃一頭霧水,只好去看王妃的反應(yīng),林奴兒卻問道:“御膳房怎么去?” 夏桃連忙道:“娘娘要去御膳房么?要取什么您盡管吩咐,奴婢跑一趟便可?!?/br> 林奴兒道:“你無法代勞,我得去給王爺做個(gè)飯?!?/br> 夏桃這下愣住了,驚愕道:“做、做飯?” 之前顧梧觸怒太后時(shí),林奴兒在他耳邊說的話,便是承諾在宴席散后,她親自做好吃的給他,顧梧這才答應(yīng)向太后道歉賠禮,否則還不知最后要怎么收場。 于是在夏桃的引領(lǐng)下,林奴兒帶著嗷嗷待哺的秦王往御膳房,做飯去了。 御膳房在南三所,距離重華宮有些距離,林奴兒一行人幾乎穿過了大半個(gè)皇宮才到,門口有兩名太監(jiān)正在值守,揣著袖子說話,見了人來便收了聲,定睛一看,連忙過來行禮:“奴才拜見秦王殿下,殿下怎么來了?” 顧梧不理他,夏桃便道明來意:“王妃想要借御膳房一用?!?/br> 一個(gè)太監(jiān)道:“這好說,王妃娘娘和王爺請隨奴才來?!?/br> 林奴兒跟著那太監(jiān)進(jìn)了門,才發(fā)覺這御膳房很大,即便是大半夜了,這里頭仍舊燈火通明,人來人往,夜風(fēng)里傳來食物的香氣,伴隨著人聲交談,忙碌而熱鬧。 那領(lǐng)路的太監(jiān)帶著林奴兒一行人去了最左邊的屋子,向一個(gè)管事模樣的胖太監(jiān)說明,那胖太監(jiān)有些訝異,打量了林奴兒一眼,面上堆笑道:“王爺要吃什么,盡管吩咐便是,奴才們馬上給您做出來?!?/br> 顧梧不太耐煩地道:“我不要你們做,要吃王妃做的?!?/br> 那管事太監(jiān)的笑臉微僵,忙道:“是,是,隔壁的小廚還空著,王妃娘娘可以去那邊做菜。” 好一通折騰,林奴兒總算是摸到了鍋,她問顧梧道:“想吃什么?” 顧梧使勁想了想,道:“想吃糖糕?!?/br> “不行,”林奴兒想也不想就拒絕了,告誡道:“哪里有晚上吃糖糕的?” 顧梧失望地撇撇嘴,哦了一聲,他眼睛一轉(zhuǎn),狡猾地道:“那要吃好吃的。” 他不點(diǎn)明吃什么,就是要好吃,小心思昭然若揭,林奴兒不上當(dāng),思索片刻,道:“給你做個(gè)八仙雜錦湯面吧?!?/br> 這名兒顧梧也沒聽過,下意識就覺得好吃,立即點(diǎn)頭:“好!” 林奴兒嫌那寬大的袖子太礙事,索性讓小梨用帶子給她綁起來,然后開始和面,動(dòng)作麻利熟稔,竟絲毫不輸御膳房的掌膳太監(jiān)。 旁邊那管事太監(jiān)看了半天,忍不住問道:“奴才在御膳房做了十年的活兒,還從未聽說過八仙雜錦湯面這一道菜,實(shí)在好奇,不知娘娘能否賜教?” 林奴兒笑了一聲,對小梨道:“你與他說說?!?/br> 小梨掩口輕笑,道:“有雜有錦,就叫雜錦啊?!?/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