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過那土/銃是因?yàn)樗罱仙教?，結(jié)果自制的土/槍/管承受不住這樣頻繁的開火，所以才會/炸/膛，這一點(diǎn)他沒有說。

    可是他不說，不代表蘇慧蘭想不到，她雖然不懂這些，但是□□/炸/膛她還是聽說過的，這可是會出人命的！

    想著對方為了他們家竟然差點(diǎn)出了這樣的危險(xiǎn)，蘇慧蘭不由咬住了下唇，心中有感激、有感動、也有不安，更有一絲她不知道該怎么形容的怪異滋味。

    最終這諸多復(fù)雜的感覺涌上心頭，讓她一時(shí)竟不知要說什么。

    她不說話，羅天成也心中沮喪，覺得自己實(shí)在是糟糕，對方說不定會把他的受傷當(dāng)做是一份負(fù)擔(dān)，恐怕更加不肯收這錢了。

    同時(shí)，他也有些緊張，內(nèi)心一角忍不住生出一絲隱秘的期盼，想著對方或許能察覺到他的心意……

    兩個人就這么面對面站著，誰也沒說話，飄飄灑灑的雪花越來越大，很快就在兩人的頭頂、肩頭織出一條純白的披巾。

    蘇慧蘭覺得不能這樣僵持著，想了想，便又重新打開手里的布包，挑挑揀揀從里面拿出了兩塊零四分錢，剩余的包好重新塞到了羅天成的手里。

    “羅大哥，我很感激你對我們一家的這份心意！這錢是你差點(diǎn)拿命換來的，所以我愿意收下，只是我不能收那么多！”

    她將手心里的兩塊零四分錢攤開給對方看：

    “羅大哥，今天正好是陰歷二月初四，所以我就拿了兩塊零四分錢，其余的你自己拿回去！還有這錢是我直接問你拿的，不是借的，以后也不會還給你，好不好？”

    對著這樣一雙美麗的眼睛，這樣一個生了副水晶心肝的人兒，羅天成能說什么？

    他只能乖乖任憑對方將剩下的錢重新放回自己手中。

    雖然心底那一絲隱秘的期待落空，可他又覺得甜蜜至極，甚至覺著，為了這一刻，之前幾次上山與野獸拼殺、被/炸/傷雙手都是值得的。

    “蘭蘭？是你在那兒嗎？”

    這時(shí)，大概是許久不見蘇慧蘭回去，病房里的大伯娘找了出來，結(jié)果出門就看見兩個快把自己站成雪人的傻孩子，忙出聲喚道。

    蘇慧蘭忙道：“大伯娘，是我！您看，羅大哥來看大伯了！”

    大伯娘還愣了一下，一見是村里跟志國大哥家關(guān)系挺好的羅家孩子，雖然有些詫異，但仍然十分感激道：

    “孩子，辛苦你了，快進(jìn)屋坐！”

    羅天成冷不丁聽見大伯娘跟自己說話也是一愣，他因?yàn)楦K大奎關(guān)系好，所以對蘇大伯家的事也知道不少。

    這些年，這位蘇家的嬸嬸每次見到自己不過是點(diǎn)個頭，從來也沒說過話，而且不單是對他，對村里人都是如此。

    沒想到今天居然主動跟他說話！不過羅天成反應(yīng)很快，當(dāng)即就沖對方禮貌道：“謝謝蘇嬸嬸！”

    大伯娘笑了笑，回頭又對蘇慧蘭有些嗔怪道：“你看你這孩子咋不進(jìn)去說話，看這身上的雪！”

    說話間，便細(xì)心的將蘇慧蘭身上的雪一一撣去，回頭又幫羅天成也撣了撣。

    三人進(jìn)屋，蘇大伯一見羅天成來了，高興的不得了。

    忙招呼大伯娘給人倒熱水，又打聽羅天成吃沒吃飯！

    一聽大伯提起吃飯的事，蘇慧蘭才一拍腦門，光惦記著收人家錢，都把這茬給忘了，忙端起砂鍋，要去給羅天成煮點(diǎn)面吃。

    羅天成本來想說自己吃過了，但是一聽說是蘇慧蘭給他做吃的，那句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蘇慧蘭打開窗戶，怕羅天成不夠吃，把凍在外面的面條、餃子都拿了進(jìn)來，準(zhǔn)備下樓，大伯娘也要陪著去。

    羅天成見了，心里發(fā)急，顧不上跟蘇大伯多說，忙著把自己背上的一包東西卸了下來，其他人這時(shí)才發(fā)現(xiàn)他后背還有一個“行李包”。

    這“行李包”打的精巧，一條薄被子里頭包著紅糖、麥乳精、煮雞蛋和糕點(diǎn)等營養(yǎng)品，包好后外頭用繩子捆好，這么往后背一背，不知道的真以為是一床被褥呢！

    他放下了東西，就主動提出要給蘇慧蘭打下手，讓大伯娘留下來陪蘇大伯。

    大伯娘似乎看出了點(diǎn)什么，想了想最終還是沒跟下去。

    兩人下樓后，羅天成幫蘇慧蘭把爐子生起來，看她往砂鍋里倒了熱水坐在爐子上，等水開后再往里下餃子和面條。

    蘇慧蘭還跟他商量，說是這會兒手上也沒什么配菜，只有前天自己熬得一玻璃罐子rou醬，一會兒等這鍋餃子面煮好后，舀上一大勺放在面上，問他行不行……

    羅天成自然一個勁兒點(diǎn)頭說好！

    此刻的他正站在靠近門口位置，這樣就不至于因?yàn)殡x對方太近而覺的緊張，順便也能用身體擋住從門縫里鉆進(jìn)來的冷風(fēng)。

    灶上的鍋很快就開了，沸水蒸騰起大片的水汽轉(zhuǎn)瞬就飄滿了整間屋子，到處白蒙蒙的一片，一下就擋住了她的臉。

    他皺眉，忍不住上前一步，想重新看到她，但是這可惡的白氣越聚越多，沒一會兒就把她的心上人徹底“藏”了起來！

    這下他站不住了，下意識就直直沖進(jìn)了這片白色的水汽中，突然，一只又白又小的手一把將他拉住，耳邊是她那清脆又熟悉的聲音：

    “羅大哥，別再往前走了，這是灶臺，小心把你燙著！”

    那只手很快又收了回去。那一瞬，羅天成覺著自己的心，也在這個屋內(nèi)水汽氤氳、屋外白雪紛飛的夜晚，一并被對方收走了。

    而且此生再也回不到自己身上。

    第62章 出院   羅天成吃了一頓餃子面之后，說是……

    羅天成吃了一頓餃子面之后, 說是不放心家里，就趕著第二天凌晨的火車回去了。

    蘇大伯兩口子讓他把那些營養(yǎng)品帶回去，他沒同意，直說等到蘇大伯出院回家, 他再去看望。

    晚上九點(diǎn)多鐘, 蘇慧蘭和大伯娘下樓送他回去, 一出了一樓大門, 羅天成就不讓她們出來了。

    “蘇嬸子、蘭老師, 你們快回去吧, 太晚了, 又下著雪, 不安全！”

    蘇慧蘭和大伯娘便只送到了門口。

    道了別, 羅天成還是忍不住往心上人那邊看了眼, 嘴唇動了動，到底因著蘇大伯娘在, 沒說出口，最后戀戀不舍的轉(zhuǎn)身離開了。

    蘇慧蘭和大伯娘一直看著羅天成的背影消失在雪夜中, 這時(shí)大伯娘忽然感慨了一句：

    “這孩子真不錯, 是個有心人！”

    蘇慧蘭下意識點(diǎn)頭，“是啊，為了來這一趟送錢，把手傷成那樣，剛剛卻在屋里跟大伯說是自己不小心摔傷的！”

    蘇慧蘭先前趁著羅天成吃飯的時(shí)候，就把對方這次來送錢、而自己只拿了兩塊錢的事告訴了大伯娘。

    大伯娘便夸蘇慧蘭做的對，人家為了這份錢遭了那么大險(xiǎn)，他們不能說拿就拿。像侄女這樣做，也算是領(lǐng)了人家這份遠(yuǎn)道而來的心意。

    就是娘兒倆都沒跟蘇大伯說這事, 怕他知道了心里發(fā)愧，再偷偷上火啥的。

    不過這會兒大伯娘聽了蘇慧蘭的話，卻忍不住嗔怪起來：

    “你大伯就是個實(shí)心眼兒的，人家說啥、他就信啥！年輕那前兒就沒少因?yàn)檫@個被人家糊弄，這么多年也沒點(diǎn)長進(jìn)！”

    接著，就給蘇慧蘭講了一個大伯年輕時(shí)的糗事。

    “那前兒，俺才十六，夏天到河邊洗衣裳，村里那幫二流子就總跑河對岸的草稞子里偷看俺，一個個欠兒登似的，還總往俺這邊扔小石子兒撩扯俺！”

    “俺厲害呀，誰敢聊扯俺，俺就敢揍誰！所以那天俺拎著個洗衣棒子就把那伙人都給攆跑了！”

    “人家都跑了，就剩你大伯不跑！俺還納悶?zāi)?，就問他為啥不跑？你猜你大伯那前兒咋說的？”

    蘇慧蘭也好奇：“怎么說的？”

    大伯娘就抻著脖子，故意學(xué)蘇大伯憨憨的聲音，“那啥，俺、俺不能跑！俺跟他們都說好了，你要是來攆的話，俺、俺就留這噶墊底?！?/br>
    蘇慧蘭“噗嗤”一聲就笑了出來，想了想這的確像是大伯能干出來的事。

    “把俺都給氣笑了！”大伯娘繼續(xù)道：

    “俺就罵他：咋的，讓你墊底等俺揍??？你大伯就吭吭哧哧憋出一句：俺、俺尋思俺要是讓你揍了，你就不能生氣了！”

    “俺又說：俺生不生氣跟你有啥關(guān)系！”

    “結(jié)果你大伯開始還不肯說，后來讓俺逼急眼了，才告訴俺，他說要是俺今天打了他，把氣給消了，那第二天俺就還能來洗衣裳，他就還能再看著俺?！?/br>
    蘇慧蘭聽得有些怔住，隨即又笑道：“看來那會兒我大伯就是個有心人了！”

    大伯娘抿嘴笑了起來，在雨達(dá)下那盞小小的燈泡發(fā)出的暗黃色光暈下，有種說不出的好看。

    “是有心！你大伯這個人太老實(shí)，不會說話，也不會哄人，可他對俺是真的好，從俺嫁給他那天起，家里有什么好吃的、好穿的他一定都留給俺，每天只要在家就搶著幫俺干活！”

    “俺要是把手指頭碰破一點(diǎn)皮兒，他都能讓俺在床上歇一天！”

    “俺這輩子過得糊涂，這些年只做對了一件事，那就是當(dāng)初嫁給你大伯。只是你大伯對俺那么好，俺卻還是不知足，冷了他這么多年……”

    說到這里，大伯娘看向蘇慧蘭，輕輕拉過她的手：

    “孩子，大伯娘一直想給你爸賠個不是，俺當(dāng)初不該那么鬧！其實(shí)你爸在家那幾年對俺這個嫂子就挺敬重，后來上班了掙錢了，往家里郵東西回回都不落俺的份兒！”

    “你爸他做到了，是俺這個當(dāng)嫂子的沒做到，俺對不起你爸……”

    蘇慧蘭看大伯娘眼圈都紅了，忙也順勢握緊對方的手：“大伯娘，您別說了，這些都過去了！”

    大伯娘卻搖頭：“俺得說，這是俺做下的錯事，俺就必須得認(rèn)！”

    “孩子，俺家里的情況，你可能也聽說過，俺娘和俺打小就在家里受苦，俺為了讓俺娘少受點(diǎn)罪，不得不啥事都出頭，也就養(yǎng)出了這么一副好強(qiáng)的烈性子?！?/br>
    “當(dāng)初俺那喪良心的爹帶著大娘一家走了，走的時(shí)候連個米粒也沒給俺娘和俺留！俺娘到死都不知道她是叫她那個狠心的男人給扔在這兒了，還一心想著能跟俺爹他們回老家?！?/br>
    “這事對俺打擊挺大，俺從那前兒起心里就存了個念想，俺想著俺這輩子一定得好好過，過得比誰都強(qiáng)，然后將來帶著俺娘的牌位回老家，讓俺爹和大娘他們都好好看看！”

    “看看沒有他們，俺們娘兒倆也能過得挺好，叫他們后悔，后悔當(dāng)初不該丟下俺們！”

    大伯娘緊緊抓住蘇慧蘭的手，似乎希望從對方身上汲取一些力量，來對抗因?yàn)榻衣秲?nèi)心深處的傷痕而帶來的虛弱無力。

    “俺沒啥文化，來秀山那會兒又歲數(shù)小，記不住事，一開始還不知道，可后來濱河鋼廠要二次招工的消息傳到村子里，聽那些趕路去報(bào)名回來的人說，俺才知道原來濱河離俺娘的老家其實(shí)只隔了一條河！”

    “所以俺當(dāng)時(shí)就瘋了一樣，逼著你爸把你大伯也弄進(jìn)鋼廠，當(dāng)正式工人，這樣就能把俺也帶進(jìn)城里！因?yàn)榘诚肴ダ霞艺野衬莻€爹好好看看，看看他當(dāng)初不要的閨女如今也成了城里人，叫他悔死……”

    大伯娘說著說著，眼淚便止不住的落了下來。

    “俺不該啊，就為了跟那么一個狼心狗肺的爹去爭一口氣就跟家里使勁鬧騰，然后就埋怨所有人，還整天對你大伯冷著臉，俺那時(shí)就一點(diǎn)沒想明白，其實(shí)日子都是給自己過得，俺置那口閑氣有啥用？”

    “難道俺爹和大娘那種人就能知道錯了？俺那已經(jīng)死透了的娘就能活過來？”

    “啥也不能，俺只能把這世上對俺最好的人都傷著了！”

    蘇慧蘭掏出手絹給大伯娘擦淚，大伯娘卻不肯，只是用袖子自己胡亂蹭了一把。

    “俺那時(shí)就是鉆了牛角尖，其實(shí)過后你大爺爺就過來勸過俺，說鋼廠那邊定下蘇大旺，雖然你爸寫推薦信是一方面，可主要還在他念過幾年書。”

    “只是俺那會兒心里埋怨你大爺爺當(dāng)著村長，結(jié)果自家親侄子不幫，反而去幫隔了一層的，俺心里不忿，半點(diǎn)沒聽進(jìn)去！”

    “現(xiàn)在想想，俺這輩子啥事都覺著自己做的對，結(jié)果不知道傷了多少人的心，你大伯、你奶奶、你爸，甚至你志國大伯一家，其實(shí)這些年，都是他們在處處讓著俺，可俺還是不知足！”

    “蘭蘭，大伯娘對不起這個家，可你還一直對俺這么好，其實(shí)俺哪有這個臉享這份福呢！當(dāng)初你爸一茬接一茬遇到那么多坎，俺這個當(dāng)大嫂的都幫過啥忙？俺現(xiàn)在愧得慌、也悔的要死，可又有啥用呢！”

    大伯娘的眼淚越流越多，蘇慧蘭也有些難受，她什么也沒說，只是輕輕抱住大伯娘，想讓自己并不太寬厚的胸膛給對方以安慰和支撐。

    她聽明白了，大伯娘因?yàn)樵恢劣H深深傷害和背叛過，所以才會對自己新加入的家庭抱有更高的期待和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