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面的幾個人喝嗨了，彭海和宋導(dǎo)直接對瓶吹起啤酒。

    謝權(quán)有種不好的預(yù)感，轉(zhuǎn)頭看向溫逢晚的座位。

    女人安靜坐著，用筷子夾起青菜一根根擺在小碟里，臉頰有些泛紅，暫時看不出喝了多少。

    他拉開旁邊的椅子坐下，沉聲喊她：“溫逢晚。”

    被叫到名字，溫逢晚揚起腦袋，目光遲疑，像是在確定面前的人是誰。

    謝權(quán)深吸一口氣，伸手把她抓起來，讓她半靠在自己身上。

    溫逢晚思緒混沌，分不清身處何地。漂浮的身子找到一處著落點，便纏上去不肯撒手。

    謝權(quán)對待余杭粗魯慣了，不太清楚該如何溫柔地對待一個女醉鬼。

    他放輕音量和女醉鬼商量：“你先松開手，我背你回去，好不好？”

    溫逢晚努力睜開眼睛，聲音含糊不清：“我站不穩(wěn)?！?/br>
    謝權(quán)俯身，沒忍住用手指撥了撥她顫抖的睫毛。

    溫逢晚觸電似的縮起脖子，睫毛顫地更厲害了。

    被她的模樣逗笑，謝權(quán)低低笑出聲，冷然的眉眼變得意外柔軟，“你乖一點，我背你回去睡覺?！?/br>
    溫逢晚艱難辨認(rèn)出他是誰，抬手“啪”地一聲拍在他腦門上，“謝權(quán)，我比你大?！?/br>
    “哦，所以呢？”

    她說得理直氣壯：“只有我讓你乖的道理?！?/br>
    謝權(quán)有點兒好笑，“你喝醉就喝醉，怎么還不講理了?！?/br>
    女醉鬼不說話了，抱住他一根胳膊不撒手。謝權(quán)調(diào)整了下姿勢，蹲下時將她的胳膊繞到自己的脖頸處，讓她抓緊。

    謝權(quán)背著人走到街邊，晚上的風(fēng)帶了些涼意。

    溫逢晚混沌的意識稍微清醒了點，她歪頭，下巴墊在他的肩上，小聲說：“我以為你會去找我的?！?/br>
    謝權(quán)腳步一頓，感受到溫?zé)岬谋窍仦⒃诙场?/br>
    溫逢晚吸了吸鼻子，微涼的手指輕輕戳動他耳尖上的小痣。而后整個人趴在他肩膀處，“能看見你，真的是太好了。”

    第17章 你昨晚做的事兒，我都有點難……

    一瞬間, 謝權(quán)以為幻聽了。他歪頭，側(cè)臉蹭過女人的發(fā)頂，背上的人處于半夢半醒中, 氣息輕緩規(guī)律。

    溫逢晚原本閉著眼, 覺察到他的注視，惡作劇十足地迅速睜開眼睛。

    謝權(quán)又不太確定了, 剛才那句話到底是不是她在說夢話。

    溫逢晚歪了下腦袋, 對他僵硬的表情感到疑惑：“謝權(quán)，我嚇到你了嗎？”

    謝權(quán)轉(zhuǎn)回頭，硬邦邦說了句：“沒有?！?/br>
    “那你怎么一副快哭了的樣子?！彼ι扉L脖子, 想要將他的神情看得更清楚些, “對不起, 我不嚇你了?！?/br>
    謝權(quán)松開手, 冷漠道：“你先下來?！?/br>
    溫逢晚耷拉著眼皮, 乖乖從他背上下來, 繞到他前面，伸出手指討好地拉了拉他的衣袖, “你別生氣, 行不行？”

    謝權(quán)不為所動, 目光專注盯著她。

    “你怎么和個小公主似的，動不動就發(fā)脾氣?！睖胤晖硇⌒〉乇г挂宦? “小心以后找不到對象?！?/br>
    謝權(quán)的全部注意力都放在幾分鐘前她的那句話上。

    她說，看見他很開心，即便他當(dāng)時轉(zhuǎn)身就走, 留給她的是冷漠的背影，她依舊覺得開心。

    謝權(quán)俯身，湊到她面前, 試圖和醉鬼進(jìn)行心貼心的溝通，“你剛才說了什么，我沒聽清?！?/br>
    溫逢晚醉酒之后，耐性仍然很足，“我說，你這么愛發(fā)脾氣，以后會找不到對象的?！?/br>
    “不是這句，你再想想，你說——看見我，很什么？”他循循善誘。

    溫逢晚恍然大悟：“很開心，如果你能過來和我說句話，我可能會更開心?！?/br>
    喝了酒，她像是打開了話匣子，平常不敢說壓抑在心里的話，此刻毫無負(fù)擔(dān)地脫口而出。她不想隱瞞，就算兩年前遇見的那個人不是他，哪怕只一點點相似，她也覺得太幸運了。

    溫逢晚顧及形象，捂住嘴巴打了個酒嗝。

    她仰起頭看向面前的男人，發(fā)現(xiàn)他正用一種深沉的、看不出情緒的眼神望著自己。

    溫逢晚難以找出個恰當(dāng)?shù)脑~語來形容他的表情，慢吞吞問：“謝權(quán)，你是不是壓根就沒有看見我？”

    說完這句話，她所剩無幾的理智驟然消失。整個人暈乎乎往前趴，腦袋抵住謝權(quán)的胸膛，很輕地蹭了蹭。

    寬敞的馬路已無車輛通行，昏黃的路燈光線撲閃，晚風(fēng)也默契地停了下來。

    整個世界陷入沉寂，仿佛只剩下他們兩個人。

    謝權(quán)抬至半空的手，在空中僵了幾秒，然后緩慢地放在女人的發(fā)頂上。

    他手指蜷起極為貪戀地揉動兩下，聲線中夾雜著顫音，連他自己也不敢相信，“……你這女人，變臉變得也太快了?！?/br>
    無人回應(yīng)。

    謝權(quán)垂下眼睛，下巴抵住溫逢晚的發(fā)頂，覺得挺趁人之危的，但他不打算放手。

    “等你清醒了，再主動和我說一遍?！敝x權(quán)異常嚴(yán)肅地強(qiáng)調(diào)，“我就不計較你以前嫌棄我煩了，我這人很大度的?！?/br>
    “但你要是忘記了——”

    他頓了下，手指屈起輕敲了敲她的頭，無可奈何歪著腦袋，“好像，也不能拿你怎么樣?！?/br>
    -

    宿醉醒來的感覺很不好受，翌日清晨，溫逢晚渾渾噩噩從床上爬起來，腦海中隱約殘留著昨晚謝權(quán)背她出飯店門的場景。

    她好像趴在他的背上胡作非為，還戳了戳他耳尖上的那顆小痣。

    然后……他問了什么？

    溫逢晚實在想不起來，苦惱地抓了抓頭發(fā)。柔順的長發(fā)像雜亂的枯草，身上的酒味也很濃，她找出換洗的衣服走進(jìn)衛(wèi)生間。

    打開花灑，溫逢晚一顆高懸的心不落地，做什么也不踏實。

    靠著琉璃臺，她打開和謝權(quán)的聊天框。聯(lián)系方式是前天晚上加的，頁面很空，彼此都沒輕易開口。

    溫逢晚斟酌著說辭，慢慢打上一句話：【昨晚我喝醉了，謝謝你送我回來?！?/br>
    客氣又官方，任誰也挑不出毛病。她滿意的點擊發(fā)送消息，然后靜靜等待那端的回信。

    三分鐘后，消息提示音響起。

    溫逢晚直勾勾盯著手機(jī)，舔了舔干澀的唇角，心一狠打開聊天界面。

    謝權(quán)回復(fù)的消息很簡單，一個微笑的小黃豆表情包。

    溫逢晚：【我是不是亂說話了，還是……對你做了什么不好的事？】

    這句消息發(fā)出去很久，謝權(quán)也沒有回復(fù)。

    反倒是祝恒發(fā)來消息，說李長海并未提交答辯狀，法庭今日將進(jìn)行各種資料調(diào)查，于后天開庭一審。

    溫逢晚提前將視聽資料和各類物證交由祝恒，證據(jù)齊全，因為關(guān)聯(lián)到周連清的案子，祝恒不敢保證勝率，想讓她再去一趟律所。

    溫逢晚對祝恒前幾天辦的那件事，心里很不爽，但現(xiàn)在訴訟正在走流程，不能輕易更換律師。她思忖片刻，不咸不淡回復(fù)：【好，是該當(dāng)面談?wù)劇！?/br>
    酒店在市中心，離寫字樓不算遠(yuǎn)，溫逢晚直接步行過去。這次祝恒本人在樓下等她，見她進(jìn)門，笑意盎然迎上去：“逢晚，我們直接去辦公室談？”

    溫逢晚臉上沒什么表情，她不是個喜歡將情緒放在表面的人。

    環(huán)視一周，目光停在靠窗的公共休息區(qū)，那邊正巧沒人，也算安靜，“去那吧?！?/br>
    祝恒怔了秒，敏銳覺察出她刻意避險的意思，扯動嘴角笑了笑：“隨你，我都可以?！?/br>
    兩人走到公共休息區(qū)，祝恒讓她先坐，自己去辦公室拿資料。

    祝恒的助手端來茶水，溫逢晚禮貌道謝，從包里拿出手機(jī)放在一旁。她懷疑微信吞掉了謝權(quán)的消息，按照他的性子，應(yīng)該會不遺余力地讓她產(chǎn)生愧疚感才對。

    祝恒拿著資料回來，坐在對面：“那我們現(xiàn)在開始？”

    溫逢晚斂起思緒，點頭說好。

    祝恒的專業(yè)知識周詳?shù)轿唬瑢⒏黜椬C據(jù)理清后，他又預(yù)判了李長海的各種反擊，最有可能的一種是他躺平任聽法庭處理，名譽賠償和道歉都會按照溫逢晚提出的預(yù)想給她。

    溫逢晚問：“最不可能的一種呢？”

    祝恒溫和笑道：“他會以周連清案子未有結(jié)果和你死耗下去?！?/br>
    聞言，溫逢晚抬眸看向他，眼神清明，“所以，你才想到誘他入網(wǎng)的招數(shù)？”

    祝恒的笑意僵在嘴角，“你知道了？”

    “我知道這件事，讓你感到奇怪嗎？”她反問，笑意也收斂起，“但在做這件事之前，身為律師的你，不應(yīng)該提前和委托人商量嗎？”

    她的話不摻雜任何私情，純粹站在委托人和律師的角度詢問。

    祝恒快速調(diào)整好表情，抱歉道：“是我沒有思考周全?！?/br>
    溫逢晚截住他自我懺悔的說辭，一針見血點出他的問題所在：“祝恒，你摻雜了太多私人情感在我的案子里，雖然我不清楚你的私人情感源于什么?！?/br>
    高中時，祝恒是副會長，和她協(xié)同處理學(xué)生會的各項事務(wù)。

    溫逢晚很清楚他的做事風(fēng)格，像這樣簡單的事情，他不會忘記通知當(dāng)事人。事到如今，他甚至還想用圓滑的態(tài)度隱瞞她，溫逢晚終于意識到，沒有一個人會站在原地。

    聰明如祝恒，進(jìn)入社會后也變得讓人摸不清看不透。

    但似乎——又有人沒有變化。

    溫逢晚腦海中浮現(xiàn)出謝權(quán)的臉，即便過去這么多年，他依舊干凈，不試圖用假情假意去討好誰，真實而純粹。

    祝恒啞然，沉默片刻，他承認(rèn)：“我確實摻雜了很多私人情感在里面。”

    不等溫逢晚回答，他繼續(xù)說：“我很怕搞砸你的案子，我希望能幫助你，一不小心就顧慮太多。”

    溫逢晚蹙眉，“你幫其他高中同學(xué)處理案件，也會顧慮這么多？”

    祝恒往后靠住椅背，直勾勾看著她，“不會。你是唯一一個讓我有太多顧慮的女人?！?/br>
    唯一一個，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