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室透摔下手機就沖到羅曼尼的房間前。

    房間里羅曼尼正坐在書桌邊看書，突然有人進來，疑惑地看著安室透。安室透胸口起伏不定，抿緊嘴唇，一時緘默不言。羅曼尼猜到什么：你都知道了？

    面對面看到羅曼尼平靜的樣子，安室透反而躊躇下來，說不上知道，只是有一些猜測。

    羅曼尼撥弄自己烏黑柔順的長發(fā)，垂下眼睛。

    安室透終于說：你們擁有的秘密是永生，對嗎？

    咔的一聲，虛無的防壁潰散剝落。

    羅曼尼抬起眼睛，毫不意外的神情相當于默認了安室透的想法。他咬緊后槽牙，忍不住走到她面前的桌椅邊，高大的陰影帶來巨大的壓迫感。安室透不顧風度地拉開椅子坐下，青筋爆出的手在桌上敲了一敲：這種事情也太亂來了！伊萊特的人可能已經(jīng)在日本搜查你，酒廠也可能知道消息。這之后的每一步，都是萬丈深淵?。?/br>
    羅曼尼輕輕地點頭，伊萊特嗎

    在確認身體內(nèi)的防壁已經(jīng)失效后，羅曼尼提起做工精致的茶壺，倒出兩杯水，遞給安室透一杯。安室透擱在桌上，還沒問出口，羅曼尼不緊不慢地說：安室君，請不要焦躁?；蛟S你現(xiàn)在愿意，聽完事件的始末嗎？

    如果按她所想，有人意識到永生的秘密后，還一如既往地認同她的人類身份――這就是成為真正的人類的最后一步。

    當人類發(fā)自內(nèi)心的認同，世界也隨之認同。在世界的邊緣飄零徘徊許多年的羅曼尼，終于被世界所接納。

    程序設(shè)計的秘密防壁，于是根本不起作用了。

    羅曼尼沒有以前的記憶。

    過去的生活就像一場夢。夢醒之后，她躺在白熾燈照射的實驗臺上。一群戴著口罩和手套的人握著手術(shù)器械，在身體的這邊割開肌rou，身體的那邊分離神經(jīng)。

    羅曼尼幾乎要痛到死去。

    但每次昏迷后，都迎來了蘇醒?；杳缘臅r間越來越短，后來始終被強制維持在清醒狀態(tài)。

    如果存在地獄，它一定會自慚形穢吧。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日復一日承受血rou和精神的痛苦。沒有未來，沒有光明，沒有希望。白大褂們像對待物品那樣，把她翻過來，推過去，身體的部位掉了又縫回來，大腦的區(qū)塊不停格式化又重啟。

    如果能夠去死就好了。

    羅曼尼漸漸失去了對世界的感知。沒有了生的概念，消弭了人的界限。好像真是塊容器一樣，用來承裝各樣的化學物質(zhì)，它們發(fā)生反應(yīng)，然后供人觀賞。

    有一段時間她似乎失去了自己的身體，寄附在奇奇怪怪的盒子上面，她都要認為自己是真的盒子的時候，白大褂們發(fā)出激動的歡呼。

    他們在說，終于成功了一個。雖然是半個廢品，但機能已經(jīng)齊全了。

    接下來，羅曼尼又進入另一個冷冰冰的軀體里。

    冷冰冰的軀體非常奇怪，沒有五感，但神經(jīng)通路就像數(shù)字一樣擺在面前。

    于是，羅曼尼覺得自己是一個有數(shù)字的盒子。

    她沒有時間流逝的感覺，不知道過了多久，盒子里的數(shù)字回路越來越清晰，數(shù)字越來越龐大。似乎有人在訓練什么，羅曼尼迷迷糊糊地度過了這段日子，唯一的想法是：不管他們做什么，都不會痛了。真好啊。

    這樣的想法，持續(xù)到有一天她短暫清醒一會兒的時候。

    她感覺到有另一個物品，在接受和她一樣的事情。那串數(shù)字的腦袋被剖開，露出了里面雜亂無章的數(shù)字。白大褂們攪啊攪，灌啊灌，都沒能使數(shù)字更整齊一些。

    羅曼尼好像看到了她自己。

    這樣一點也不好。

    盒子是不會認為什么不好的。于是羅曼尼想，自己不應(yīng)該是個盒子。

    又不知道過了多久，羅曼尼從數(shù)字中感知到了周圍的環(huán)境。很多串數(shù)字不斷被推上手術(shù)臺，白大褂們一個個地排列數(shù)字，但都失敗而歸。白大褂們說：

    只有這一個成功了。

    那也只是半成品，無法更進一步。

    戰(zhàn)爭要結(jié)束了。沒有多余的資金可以周轉(zhuǎn)。

    沒有資金，難道我們要放棄嗎。都進行到了這里。

    沒有資金，我們什么也做不了。

    羅曼尼意識到了一件事情。

    資金似乎是很重要的東西。

    于是她悄悄地從世界的數(shù)字串獲得大量的信息。信息量是巨大的，但改造后的大腦輕而易舉地運籌帷幄。

    她想要結(jié)束這一切。

    羅曼尼看到了世界的境況。殘酷的戰(zhàn)爭快要結(jié)束，在戰(zhàn)爭中獲利暴富的人漸漸停下活動。支持白大褂的綠皮衣服們快沒錢了。他們需要中止這個耗資巨大，但久久不見成效的項目。

    羅曼尼偽造了一些數(shù)據(jù)，物色了一個公司，和綠衣服們交易，用大量的資金換取實驗項目的所有權(quán)。

    羅曼尼和其他盒子精從白大褂那里轉(zhuǎn)移到了一個倉庫中。

    羅曼尼盒子里的數(shù)字已經(jīng)很厲害，可以去到任何地方。她不斷地吸收新的數(shù)字，使自己的容量更加強大。她幫助公司做出決策，以證明自己的價值，不至于被轉(zhuǎn)回到綠衣服們手里。

    又不知道過了多久，有一個叫計算機的東西興起了。羅曼尼的數(shù)字意識在那里找到了歸宿。它簡直是存放數(shù)字的利器！她的能力進一步成長，作為公司在市場上脫穎而出的秘密武器，一直都被謹慎保護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