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華轉(zhuǎn)過頭來，盯著衛(wèi)云卿的眼睛，慢慢說道：“現(xiàn)在的你才是最真實的你，以往在我面前的順從模樣都是你委曲求全的，對不對？——一個心智堅強到能在滿是同伴尸體的飛船之中孤獨求生，并最終堅持下來的人，怎么也不可能是一個百依百順的人物?！?/br>
    “你……”衛(wèi)云卿渾身一震，卻吶吶的說不出話來。

    季華卻又將頭轉(zhuǎn)了過去，聲音也仍舊平靜：“我想告訴你一件事情?！?/br>
    “什么事情？”衛(wèi)云卿低聲問道。

    “當(dāng)初，如果換做是別人，我也會撲過去救他的。”季華幽幽說著，聲音之中沒有任何的波動：“這是本能，和感情無關(guān)?！?/br>
    衛(wèi)云卿充滿希冀的眼神立刻暗淡了下來。有許多情緒在衛(wèi)云卿心中交纏，憤怒，傷心，失望，難過，等等等等。但是十分奇怪的，衛(wèi)云卿的話語竟然也平靜了下來：“好的，我知道了。打擾了，再見?！?/br>
    說著，衛(wèi)云卿轉(zhuǎn)身就走，絲毫沒有拖泥帶水。而季華也沒有回頭，似乎不知道衛(wèi)云卿走了一樣。

    季華仍舊靜靜地坐在這里，一直到正午的烈日漸漸西斜，天地之間從光明變成了昏暗都沒有移動過。不知道什么時候，王大鵬探頭探腦的走了過來，對季華說道：“衛(wèi)云卿怎么了？我來的時候遇到了她，她好像不太對勁?！?/br>
    季華默默的搖了搖頭，仍舊沒有說話。

    “我們回去吧？”王大鵬也在這坐了一會，終于忍不住說道，“你出來的時間不短了，現(xiàn)在應(yīng)該也餓了。”

    季華并沒有回答王大鵬的話語，而是站起身來，略微活動了一下酸麻的筋骨，便指著太陽對王大鵬說道：“你看太陽。”

    王大鵬依言抬起了頭，將視線放到了已經(jīng)西斜，已經(jīng)不再刺眼的太陽之上。但看了半晌，卻并沒有看出什么異樣來。

    “太陽怎么了？”王大鵬有些疑惑的問道。

    季華怔怔的看著太陽，聲音像是風(fēng)兒一樣飄渺：“太陽聚變每秒鐘會消耗四百余萬噸質(zhì)量。這些質(zhì)量會全部化成能量輻射到太空中來?！?/br>
    王大鵬說道：“我知道。這是常識?！?/br>
    季華仍舊繼續(xù)說道：“地球所接收到的太陽能量僅僅只有太陽全部輻射能量的二十二億分之一。僅僅這二十二億分之一的能量，就支撐起了我們?nèi)祟愇拿?，以及這地球之上其余生命的全部能量消耗。它驅(qū)動了洋流，驅(qū)動了季風(fēng)，它促使煤炭和石油的形成，它掌控了地球上的一切生命演化。”

    王大鵬有些迷茫的看著季華，不知道季華到底想要說些什么。

    “如果太陽輻射水平稍微高一些，地球就會變成一片荒漠，高溫將殺死地球上的一切生命，海洋也將干涸。如果太陽輻射水平稍微低一些，地球就會被冰凍，生命仍舊無法生存。你看，這就是太陽，它的任何略微變化都會給整個太陽系帶來巨大的影響?！?/br>
    王大鵬喃喃說道：“我知道啊……”

    季華的聲音在不知不覺間開始變得冷酷：“它可以輕而易舉的滅絕人類文明，自然也可以輕而易舉的滅絕寶瓶座文明?！?/br>
    王大鵬思考了一陣，最終發(fā)覺自己無法從季華的話語中察覺、分析出任何有價值的信息，索性便將這些東西甩出了腦海，只聽，而不去想。

    但季華卻停下了，久久沒有說話。直到太陽徹底西沉，天地之間一片昏暗為止。

    “我們走吧。”季華說著，轉(zhuǎn)身開始往山下走去。王大鵬怔了一下，連忙跟了上去。

    夜已經(jīng)深了，但季華無論如何都睡不著。白天所想的那個問題始終在季華腦海之中盤旋不去，卻始終無法被季華想出一個結(jié)果。

    季華無法下定這個決心。因為這牽涉實在太過重大，只要有哪怕一點失誤，人類文明就會因此而滅絕。以及，季華自己并沒有能力去將這件事情完成。在此刻不受元首信任的情況之下，想要完成這件事情無異于是妄想。

    但那個念頭總是盤踞在腦海之中，且像是春日下的種子一般，迅速的生根發(fā)芽，然后頂破泥土長了起來。

    季華翻來覆去無法睡著，于是便爬了起來，打開電腦，像是鬼使神差一般開始進行一些只有自己才能看懂的計算。

    一個個數(shù)字和符號在屏幕之上跳躍著，季華的思緒便也隨著這跳躍的數(shù)字融入到了那廣袤無垠的宇宙之中。

    那些數(shù)字和符號有的化作巨大的恒星，有的化作無垠的虛空，有的化作冰冷的行星……它們便在物理定律的主導(dǎo)之下發(fā)生著各種各樣的奇異現(xiàn)象……

    等到最后的計算結(jié)果出來的時候，季華的手開始了輕微的顫抖。那個數(shù)字像是有著某種魔力一般，在這一刻吸引了季華的全部心神。季華閉上眼睛，搖著頭，似乎想要將這個數(shù)字甩出腦海，卻最終還是抵抗不住它的吸引力，還是將它牢牢的記在了心底。

    這個數(shù)字預(yù)示了一種可能性，但這種可能太過瘋狂，瘋狂到季華都有些無法接受。不，不僅僅是季華，就連整個人類文明，又或者整個寶瓶座文明……都承受不住這種可能。

    這個數(shù)字可以殺死千萬人，可以滅絕文明，也可以將天堂變成死域。

    季華站起身來，走出房間，來到了布滿繁星的夜空之下。

    季華還記得，在幾個月之前的那個夜晚，自己也曾經(jīng)歷過這樣的夜空。那時候，自己第一次破譯出了來自于外星文明的信息，而現(xiàn)在自己又重新經(jīng)歷了這樣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