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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愛你自己?!保懜旮逪) 10月中的B市已經(jīng)徹底開始讓人感到冷意了。 孔翎是最怕冷的,VIP病房的空調(diào)每天都吹著暖風(fēng),她把自己包裹在被子里,下午的時候沉沉酣眠一覺。 醒來暮色四沉,晚霞漫天,因為太熱烈,甚至好看出幾分寂寥的意味。 她坐起來,在死寂的病床上坐了很久。 這間病房外沒有梧桐樹,十三層,太高了,沒有任何一棵樹能長到這個高度。 只是夜晚離月亮稍微近了那么一點。 有人推門而入,依舊帶著大包小包的東西,她轉(zhuǎn)過頭,逆光的時候沖著門口笑了一下。 “我哪吃的了這么多,說了買來都浪費,你還每次都要帶?!?/br> 秦雪色滿臉不在乎地拉開冰箱,把水果一袋袋放進去,“你不吃我晚上還吃呢,少廢話!剛睡醒想不想吃點什么,我給你洗個蘋果?” 孔翎沒有答話,只是有些無奈地勸她,“你公司很忙,不用每天在這兒陪我……我按時打點滴做治療就好了,你睡在這兒還不方便?!?/br> 秦雪色實在聽不下去,轉(zhuǎn)過身居高臨下地看她,“我不陪你?我不陪你你又要關(guān)機失聯(lián)一星期,我找到你的時候都昏迷在家大半天了!你知不知道那天再晚來醫(yī)院一會兒就……” 孔翎被她數(shù)落得啞口無言,只好不再勸了。 秦雪色眼眶發(fā)紅,轉(zhuǎn)過身不理她,繼續(xù)放著水果。 她坐在床上,忽然開口問她,“你買橙子了嗎,我想……吃個快樂橙?!?/br> 秦雪色有些疑惑地看她一眼,從袋子里拿出個橙子,給她切好遞過去,“為什么是快樂橙?” 孔翎垂眸看了眼盤子里一瓣瓣水潤多汁的橙rou,拿起一瓣,送進嘴里咬下,抬眼的時候只是對她笑而不語。 秦雪色收拾好東西,檢查了一遍孔翎今天吃飯的情況,吃得雖然還是少,但看得出來,她確實有盡力多吃一點了。 下午五點半,吃過晚飯,查房的護士準時來檢查一遍,確認她身體各項體征都還算穩(wěn)定以后,這才算完成了這一天的治療。 她一雙手滿是針眼,秦雪色看在眼里,欲言又止,到底還是問她,“想不想出去走走?” 孔翎眼底是平靜的笑意,點點頭告訴她,“雪色,我想去看看管修林?!?/br> 秦雪色在她面容一派的云淡風(fēng)輕里覺得難過。 她看了她許久,到底還是拿著車鑰匙站起身。 “好?!?/br> *** 孔翎脫下穿了多天的病號服,換了一身米白色的長風(fēng)衣,配一雙白色的羊皮短靴,長發(fā)柔順地散下來,雖然又重新化了妝,眉眼精致依舊,可整個人氣質(zhì)溫和許多,看上去還是不再那么有侵略性了。 她一生穿越過多少風(fēng)浪苦痛,收斂了一身的戾氣,到了今天,留下的只有淡淡的柔和靜。 秦雪色開著車,送她到達管修林和岑溪住的小區(qū)。 傍晚風(fēng)很溫柔,孔翎坐在駕駛位的后排,微微搖下一點車窗,打量著管修林和岑溪愛巢周邊的環(huán)境。 剛剛來的路上,不遠處就經(jīng)過了一個大商場,帶著超市和一整條熱鬧的步行街、小吃街。 商場有一家非常大的數(shù)碼店,前不久還剛剛開了一家大熱的網(wǎng)紅奶茶店。 小區(qū)的大門是高檔且闊氣的黑金色,小區(qū)內(nèi)自帶幼兒園,醫(yī)療站,泳池和健身房。 孔翎記得這附近就有一所不錯的初中和高中。 她坐在車上想,他和岑溪的孩子出生后,大概也會過得很幸福。 秦雪色從后視鏡里看她一眼,立刻就看穿了她的想法。 她無聲地嘆氣—— 你見沒見過孔翎真正愛一個人的模樣。 把心都掏給誰的模樣。 她恨鐵不成鋼,“十二萬塊一平米,學(xué)區(qū)房,設(shè)施一流,出行便利,好著呢,你瞎擔(dān)心什么!” 孔翎聞言垂眼,怔了一下,然后才在鏡子里對她笑,“我當然知道好著呢,他……向來是個穩(wěn)妥的人,怎么可能委屈了她們母子?!?/br> 秦雪色深深看她一眼,咬緊牙關(guān),扭頭不再去看她。 孔翎再次把頭扭向窗外,看著一條街對面的人來人往的廣場,輕聲告訴她,“我知道你在想什么……雪色,你不必覺得這一切原本該都是我的,替我覺得不值?!?/br> 經(jīng)年后再提起那時的撕心裂肺,她也終于和眼淚痛苦漸漸和解,“其實我沒怪過他……愛與獨占欲密不可分,當時那樣的情況,換成是我,我也不能保證我不會因吃醋而發(fā)狂?!?/br> 回憶起曾經(jīng)的一切,她早想得清楚明白,“我們愛的人都是凡人,不能拿圣人的要求來苛責(zé)對方。我沒什么放不下的恨和悔,如果說有,我這輩子唯一恨過的人,甚至不是陸戈。” “是我自己?!?/br> 孔翎聲音越來越輕,秦雪色看著窗外那一對走來的夫婦,謹慎地打量了一眼孔翎的面色。 岑溪已經(jīng)離預(yù)產(chǎn)期沒兩個月了,孕婦肚子大得像塞了一個枕頭似的,她胖了些,但是臉上的笑容還是那么幸福溫柔。 本來就是溫柔甜美的人,有了母性光輝后,愈發(fā)讓人看一眼就覺得內(nèi)心平和。 管修林沒怎么改變樣子,一如幾年前,依舊是筆挺溫潤的模樣,一手小心地護著岑溪的肚子,扶著她的手臂走上廣場的樓梯,嘴里應(yīng)該還在不斷囑咐些什么。 秦雪色的車窗貼了防窺膜,透過那一線車窗的縫隙,孔翎看得分明,他臉上的緊張和關(guān)切,不是能裝出來的。 孔翎的表情只有一瞬間的緊繃,隨即便釋然下來。 秦雪色看在眼里,她目光跟隨那一對緩慢散步的夫婦,幾分艷羨和傷心,卻都克制得很好。 她甚至還記得對當年的一切做結(jié)論,“我恨我自己,怎么就不夠強大……強大到,能保護我的愛情,和生命里其他所有重要的情感。” 秦雪色不能茍同,“我要是你愛的人,一定會被你氣死。哪有人能把什么事都一肩抗呢?” 孔翎緩緩搖頭,看向給岑溪攏了攏外套領(lǐng)口的管修林,眼中是懷念的神色,輕輕勾起唇角,“可是,這就是我愛一個的方式?;蛟S不夠好,但對愛的人……總要傾盡所有的?!?/br> “我想用我的方式保護我愛的人?!?/br> 她看著岑溪牽起管修林的那雙手,看著兩人十指緊扣的親昵身影,宛若暮色里最溫馨相配的一對璧人。 這是她曾夢想過的幸福。 被愛人牽著手在晚霞下漫步。 這是她在這個世界上能想到的,最幸福的一件事。 孔翎的眼底泛紅,淚水漸漸涌起,可她克制著,說完了這段清醒到絕望的話。 “沒有什么人會永遠任你予取予求,盡管當初修林會因為愛我,與我去共同面對陸戈,可這對他,難道不是太過折磨了么?久而久之,他又怎么可能不累呢。” “其實我知道,岑溪是比我更好的選擇。她不像我,受過傷,已經(jīng)變得偏執(zhí),在愛里變得殘缺不全。我像只驚弓之鳥,本質(zhì)上連我自己都不信任,如何愛得好別人?放他跟她在一起,會比困著他一輩子守著我,要快樂許多?!?/br> 她看著岑溪那張溫柔素凈的笑臉,再次極緩慢地重復(fù)這三個字,“我知道?!?/br> 秦雪色一個字都說不出。 孔翎向來如此清醒,但凡她會騙自己一點,這一生,也不至于如此。 這夜暮色太盛,整座城市都溫柔。 溫柔得讓人不得不想起當年。 *** 孔翎接到陸戈的電話后,沒有留下一個字,孤身離開了醫(yī)院。 管修林急得幾乎發(fā)狂,打通她的電話時,卻恰好是陸戈狠狠給了她一巴掌,把她騎在地上強硬地搶過她的手機接了起來。 那頭人緊張地叫她,“孔翎!你去哪兒了?你還好嗎?你怎么不跟我說一聲,我……” 陸戈死死掐著她的脖子,任憑她用盡渾身的力氣掙扎,手腕被她活活咬出血也不肯撒手,一雙眼睛血紅,發(fā)狠地冷笑,“告訴你?我的女人去哪兒為什么要告訴你?你他媽算什么東西?” 管修林頓時反應(yīng)過來了他的身份,整個人聲音陰沉到可怕,那是孔翎第一次見他如此。 他問陸戈,“你就是孩子的父親?” 陸戈笑而不答,忍著手上被她撕咬的劇痛,把電話打開免提扔到一邊,依舊沒有戴套,直接掀起她的裙子掏出roubang插了進去。 孔翎在他的強jian里死死閉上眼,發(fā)了瘋捶打他的胸膛,卻不敢發(fā)出半點聲音。 她怎么能啊? 她怎么能……被管修林聽見啊…… 她怎么能……傷害他啊…… 可是偏偏陸戈俯身,咬住她的耳尖,用牙齒來回嚙著,警告、命令—— “叫!否則你永遠別想見到你外婆!” 孔翎睜大眼睛,抬眸看向他的時候,恨意幾乎要活活剮了他。 陸戈怔了一瞬,然后獸欲和征服欲愈發(fā)升騰,腰上更加賣力地撞擊她,撞出大力的zuoai聲,孔翎的雙腿無力地蹬著,他卻連疼都不怕。 是啊,他是挨過槍子兒的人,這點小打小鬧的疼痛,對他算得了什么? 陸戈見她不再做無用功,滿意地勾唇,撕開她的衣服,對著不遠處依舊接通著的管修林的電話刻意喘息著道,“怎么?這些天她就是藏在你那里?你沒上她?這小娘們兒cao起來滋味兒可爽著呢,嘶……還這么緊,看來你沒舍得搞她?你他媽還是不是個男人?” 電話那頭管修林似乎也聽懂了他的弦外之音,咬牙低吼一聲,“你他媽信不信我現(xiàn)在就報警?!” 孔翎恨得指甲狠狠掐進他rou里,她花xue干涸,不肯為他涌起一絲一毫地歡愉,可陸戈不滿意,輕重緩急地換抽插的力道和角度,非要她漸漸起了生理反應(yīng)才罷休。 陸戈像聽了天大的笑話,愈發(fā)發(fā)狠地cao她,一面叫囂,“你報??!現(xiàn)在就報!你也不打聽打聽老子是什么人,敢動我的女人?!” 他再次掐住孔翎的下頷,死命留下發(fā)白的掌印,低吼著逼問,“你是不是喜歡上他了?是不是?!” 孔翎倔強看著他不接話,陸戈又是一巴掌扇在她頸側(cè),孔翎被他打得偏過頭去,長發(fā)遮蓋了側(cè)顏,耳中嗡鳴起來,看著遠處電話屏幕上管修林的名字,終于明白了什么是絕望。 那一刻,她預(yù)感到,她和管修林或許真的要完了。 她覺得痛,不是自己身體痛,也不是自己心痛。 是為那樣霽月清風(fēng)的管修林被陸戈這樣的渣滓侮辱而痛。 她的手依舊死死掐著陸戈,兩人在鮮血淋漓中zuoai,孔翎終于松口,開始沒有任何感情地細碎呻吟起來。 “嗯啊……嗯……!” 陸戈聽見她的叫床聲愈發(fā)興奮,手上力道送了些,拍了把她的胸乳,獎勵地低吼,“哦……對,雀雀,再浪點,叫給你的小情人聽聽!” 她眼淚滑落的一瞬聽得分明,那頭管修林的呼吸停滯許久,終于不再有聲響。 可他還是沒有掛斷電話。 陸戈在施與管修林這樣的奇恥大辱后終于覺得足夠,再次抄起電話,毫不留情地掛斷。 孔翎聽見冰冷的兩聲通話結(jié)束音,與醫(yī)院里插著的心電圖,歸于一條直線時的警報,有異曲同工之妙。 她的心,死在這一聲中。 陸戈困了她大半個月。 孔翎試過千方百計地找出阿嬤的下落,然后帶著阿嬤轉(zhuǎn)院逃跑,可通通都是徒勞。 陸戈別墅和他安插在她身邊的人,都像密不透風(fēng)的銅墻鐵壁,日復(fù)一日地把她圈禁在絕望的地獄。 她又回到了魔鬼的身邊,與他共沉淪。 他還是每日喝酒、濫交、吸毒,不戴套地強jian她,在zuoai的時候想起管修林就會對忽然對她大動干戈。 他恨她,恨她的“背叛”。 孔翎是在陸戈看她用盡渾身解數(shù)還是只能做籠中鳥,放松警惕之后,才知道阿嬤的死訊的。 李助理習(xí)慣了不耽誤他的時間,公事公辦地在電話接起的第一時間就說—— “陸總,孔小姐阿嬤的遺體要如何處理,醫(yī)院那邊又在催了。” 剛剛洗完澡的陸戈光著腳從浴室走出來,地攤上留下一串水漬,剛剛問了句“誰啊”,就看見了電話前站著的孔翎渾身顫抖,手里的座機“啪嗒”一聲,狠狠摔在了地下。 男人蹙著眉,看著她紅著眼轉(zhuǎn)過頭來,忽然有種不好的預(yù)感。 孔翎渾身的恨和痛都爆發(fā)了,她瘋了一樣朝他奔來,企圖用盡全力甩給他一巴掌,卻被男人敏捷地躲了過去,只打在他胸膛上, 陸戈轉(zhuǎn)頭怒目掐住她的手腕,“你他媽瘋了你?!” 孔翎拼了命地掙扎、嘶吼,“你還是人嗎——陸戈?!我阿嬤死了,你為什么不告訴我?!你已經(jīng)拆散了我和修林,為什么不讓我見她最后一面?你把她的遺體孤零零放在醫(yī)院……!你他媽還是人嗎,陸戈——?!” “畜生——你就是個畜生!” 最后,她滿眼恨意和失望,哭到幾乎失聲,看著他問,“陸戈,我孔翎這輩子第一次愛的人——為什么會是你?” 他在她的詰問里沉默片刻。 看著她那張淚流滿面的扭曲面龐,忽然想不起第一次見面的時候,那個滿臉青澀純真,看他的時候,眼睛里都在發(fā)光的小姑娘,到底是什么樣子了。 他忽然覺得沒勁。 陸戈知道瞞不下去了,一把甩開了她的手,將她甩到地上。 孔翎跌跌撞撞地撐著身子,看他居高臨下地垂眸,施舍又憐憫,一臉迷茫不解地問自己,“我也想知道為什么,雀雀。你為什么會變成這樣呢?你永遠都是一開始那么愛我的樣子,不好嗎?” 孔翎看著他,又恨又可憐。 她直到這一刻才終于明白,有些男人,也許到老、到死,也都還是這么幼稚可笑。 “陸戈,男人怎樣才算是愛一個女人,你告訴我?!?/br> 他想了想,沒有答案,“你說怎樣才算?” 孔翎忽然笑起來,越笑越悲涼。 他們之間,隔著那個無辜死去的孩子,隔著管修林一片真心,隔著阿嬤的死。 她也曾想過好好愛他,哪怕他不專心一些,愛玩一些,她想,也沒關(guān)系,她能用她的愛一直陪伴著他,等到他看清楚、想明白的那一天。 她從前覺得,他如此作為,也不過是個被金錢利益環(huán)繞著,看似熱鬧的可憐人。 他其實缺乏什么人給他愛。 可她高估了自己。 她不是救苦救難的菩薩,不是仁光普照的圣母,也不是誰的感情提款機。 她只是個被他耗盡了元氣,好不容易遇見管修林,肯將她一身傷痕悉心修修補補,讓她再變回人樣的可憐人。 他們之間,到底是走到滿目瘡痍。 “不只男人,愛人都需要一個好結(jié)局——肯在愛里給你一個好結(jié)局的人才是真的愛你?!?/br> 她看著他,最后送給他這段話,“你槍口飲血,生死線上擦邊過,覺得這日子刺激又有趣??墒顷懜?,死不難,死有什么難的?一閉眼的事兒而已?;钪烹y,兩個人一起活著,有人心甘情愿只守著你活著,這才難。” 她曾那么想給他一個家的心意,此刻也不必再提,她看著他的這雙眼愛恨都不再盛得下,只是靜靜宣告與他—— “陸戈,愛是需要保護的事,你已經(jīng)殺掉了我的愛?!?/br> “今生,我再不會愛你了?!?/br> 陸戈當夜放她走前,給她拿了一張卡,和一張字條。 她頭也不回地離開他的別墅,男人站在二樓臥室的窗口,在夜色里,看著曾經(jīng)完完全全屬于他的小姑娘背影挺直地消失在視線里。 一別一世。 就像她那天從來沒有進入他的世界一樣。 孔翎按照那張字條上的地址,將阿嬤的骨灰?guī)Щ亓寺瓷健?/br> 村長看著愈發(fā)消瘦的她,沉默地穿著一身黑衣,站在靈堂里面無表情地參加阿嬤的遺體送別儀式,只剩下一聲唏噓。 她沒有哭,送走在這個世上的最后一個親人這一天,她黑色的外套被風(fēng)吹起,將長發(fā)盤在腦后,體面妥帖地作為阿嬤的孫女主辦完了這場葬禮。 從始至終都沒有哭,她像座麻木的機器。 葬禮結(jié)束后第二天,孔翎就高燒不退,已經(jīng)燒到神志不清的地步,整整在醫(yī)院躺了整整一周才脫險。 當她撐著身子準備出院,想要早點回到管修林身邊的時候,卻收到了縣醫(yī)院醫(yī)生打量后欲言又止的目光。 他們告訴她—— 她或許懷孕了,建議做個血測再出院。 她在晴天霹靂的劇痛里堅持辦理了出院,猶如一張飄搖風(fēng)中隨時可能破碎的紙,單薄地回到B市。 她不敢拜托別人,找到了岑溪替她安排檢查。 孔翎再次躺在B超室里,岑溪看著儀器屏幕上顯示的畫面,停頓了許久,然后食指不再猶豫地按下了打印鍵。 孔翎在打印報告的聲音中穿好衣服站起來,岑溪轉(zhuǎn)身,將那張紙遞到她手里,一張素凈的臉上寫著惋惜和她看不懂的篤定。 “結(jié)合血液報告結(jié)果來看,懷孕四周,確診。” 她在孔翎蒼白的面色里平靜說出下一句話,“我會告訴他的,孔翎?!?/br> 她似乎是聽不懂,又像是被打擊到失去了反應(yīng)的能力,茫然地抬頭看向面前的女人。 岑溪一雙眼十分堅定,略帶抱歉,“我曾以為你能給他幸?!矚g你,跟你在一起快樂開心,我就不會多說一個字。可是如今看來,或許你不能?!?/br> 孔翎看著她嘴唇一張一合,“那么很遺憾,孔翎,我不允許有人傷害他。既然你給不了他幸福,就由我來好了。” 她看著岑溪轉(zhuǎn)身走出去,直到檢查室的門關(guān)上,她都說不出一個字。 她沒法怪岑溪,岑溪一切坦蕩。 可她能怪誰呢? 怪命運,怪陸戈,還是她自己。 她沒想過放棄管修林,即便是他不要她了,她也想聽他親口說。 管修林的醫(yī)院人盡皆知他們的事,孔翎怕在這家醫(yī)院打胎會連累他受人詬病,于是第二天就聯(lián)系了另一家醫(yī)院進行了墮胎手術(shù)。 距離上一次她被打上麻醉,不過短短幾十天。 秦雪色全程陪著她,孔翎在下了手術(shù)臺,麻醉清醒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要去找管修林。 她要清清白白地,去見管修林。 可當她路都走不利索,被秦雪色攙扶到管修林醫(yī)院的時候,卻被告知—— 管醫(yī)生已經(jīng)辭職。 岑溪很快也陪著他一起離開了。 孔翎嘴唇發(fā)白,失血過多,虛弱至極的女人站在醫(yī)院的風(fēng)口里,咬著牙,強撐著一遍遍撥打管修林的電話。 一遍又一遍。 直到她再也撐不住,身子開始往下滑落,秦雪色幾乎要哭出聲來,蹲在地上抱著她勸,“回去吧……孔翎,你這樣怎么受得了,要落下一輩子的毛病的?。 ?/br> 她根本聽不進去,只是哭。 當終于撥通管修林的電話的那一刻,電話那頭,他首先聽到的,就是她撕心裂肺的哭聲。 他嗓子啞得不像話。 這些天,對她而言是地獄,對他又何嘗不是。 他們直到生命的盡頭,也不會知道彼此這些日子到底是怎么挺過來的。 他聲音發(fā)顫,告訴她,“孔翎……別哭?!?/br> 可她還是對著他哭喊央求—— “你見我一面……修林,你出來,你見我一面!” 她試圖解釋,“我知道岑溪跟你說了什么,可事情不是那樣的,修林,我……” 他輕輕打斷她,并不是在問她,“一個男人,能對一個女人造成多大傷害呢。心靈上的……rou體上的?!?/br> 孔翎痛得嗚咽出聲。 他到最后也還是在勸她,“接連失去兩個孩子,你的身體已經(jīng)不再能負荷了……” 她的zigong壁薄得如同一張紙,往后這一生……如何能讓嬰兒好好地著床。 他似乎低低嘆了一聲,依舊那么溫柔,溫柔得讓人恨。 “孔翎……以后,記得做好保護措施?!?/br> 她在巨大的心慌失措里叫他的名字,叫到喉嚨沙啞,“不……修林!修林——!” 這一生,管修林對她說的最后一句話是,“你要愛你自己?!?/br> 輕柔地,呢喃地,仿佛還是舊時摯愛的戀人在無奈低語,多少放心不下,都匯聚成這幾個字。 可他曾經(jīng)拿她沒有辦法,一切都依著她的低眸淺笑模樣,她再也看不到了。 因為他是在說 你要愛你自己。 以后……沒有我愛你了。 你也一定要相信愛情啊。” 秦雪色這一生都忘不掉那天哭到崩潰,最后心如死灰的孔翎。 那副模樣,她曾想,不必再見第二次了。 孔翎還是讓管修林失望了,她一輩子都學(xué)不會愛自己。 也弄丟了所有愛她的人。 后來,落下一身傷病的孔翎輟學(xué),依舊去做了模特,按照從前管修林鼓勵她的那樣。 有時候秦雪色甚至很難說,她到底是為了誰的夢想。 她的身體在超負荷損傷后一直沒有養(yǎng)得很好,她開始酗酒,抽煙。 然后,身邊一茬接著一茬地換男人。 秦雪色開始勸過,后來也只能沉默。 就如同她的沉默一樣,孔翎的放縱也不是本意如此。 而是不得不如此。 人生有太多苦痛,最痛不過“不得不”。 她也想和愛的人一生美滿,白頭偕老,子孫滿堂,和和美美地過完這一生。 可后來,愛她美麗的人有很多,愛她的人,管修林之后,她卻再沒遇過。 沒有人想給她一個好結(jié)果,一輩子給她安心,給她一個家了。 那么,和誰躺在一張床上,又有什么不一樣呢。 她需要人陪,否則就會在深夜里輾轉(zhuǎn)反側(cè)地想起那些太罪孽深重的過往。 孔翎在第二年,聽聞了岑溪和管修林的婚訊。 她甚至是在別人那里才看到的他們的結(jié)婚請柬。 那一夜,她在凌晨四點的高速上疾馳,撞碎了高架橋的欄桿,離車毀人亡只有三厘米的距離。 在兩人婚禮那天,她托秦雪色給管修林和岑溪送去了重金紅包,卻被悉數(shù)退了回來。 沒有附加新婚夫婦的只言片語。 孔翎用這筆錢在麓山捐了所小學(xué)。 是贖罪,是懺悔,是行善積德。 為她死去的兩個孩子,和一切愛過她的人。 看著第一批孩子們坐在教室里讀書的那天,孔翎笑著站在風(fēng)里想—— “你要記得,你的幸福,是我放手給你的。” 如同陸戈那樣,一個深愛過,卻還是糾纏不休的前任,到底能如何毀了一個人,她清楚。 她不愿,不能,不舍得毀了管修林。 她只想他嬌妻稚子,家庭美滿。 哪怕這一切,不是她孔翎給的。 曾有人問過孔翎,“你究竟能有多能忍?” 她笑了笑,只是模棱兩可地說—— “我一次也沒有再找過他了?!?/br> 盡管有那么多痛到心肺碎裂的日夜,用盡各種辦法,聲色犬馬也罷,紙醉金迷也罷。 她一個人熬。 她再沒打擾過管修林了。 *** 天生痛覺敏感的人其實不必怕,世事會一遍一遍地把身上太過細碎的神經(jīng)割掉。 總有一天會習(xí)慣的。 習(xí)慣了就好了,人們總是這么說。 最后一眼,停留在遠處幸福的即將變成三口之家的管修林和岑溪身上,孔翎搖上車窗。 在車窗關(guān)上的聲音中,她看著秋日暮色里的碎葉,被車輪碾過。 她有話想講給什么人聽,可終究只能自己在心里,一字一句,guntang地烙下來,永遠銘記—— 我所想念的一切都回不去了。 我再走過這條街,曾經(jīng)和我一起走過的人不見了。 彼時身邊經(jīng)過的那些路人,也不是同一批。 甚至連這條路,幾年前也已經(jīng)翻新過。 街道兩旁的店鋪,開沒落了,再盤出去,換上新的店主,迎來新的顧客,賣新的東西。 這棵樹上的葉子,當年的那些早已凋落了,埋進土地。新生的這些高掛枝頭,我不曾見過它們在風(fēng)里飄搖的樣子,它們也不曾見過我。 我們是彼此的陌路客。 風(fēng)也不一樣,云也不一樣。 連這個再這個再重返故地,重見故人的我,也不是我了。 我說不出口。 我每一步都覺得蒼涼、痛苦。 可我就是這么一路,踏著痛苦和蒼涼,走過來的。 秦雪色看她關(guān)上車窗,不敢再猶豫,立刻踩下油門。 車子緩緩駛離此處,車窗內(nèi)的孔翎,和車窗外的管修林岑溪默然擦肩而過。 秦雪色忽然覺得車里太悶,伸手隨意打開了電臺。 鋼琴曲溫柔緩慢地傾瀉而出,是一首K.Williams彈奏的鋼琴版《白月光》。 后座的她一身溫柔的米白色,目不斜視地離開。 秦雪色打著方向盤,從鏡中看過去的時候手指一顫。 孔翎靜靜聽著這首歌,后視鏡里是管修林漸行漸遠的身影。 她沒有發(fā)出一點聲音,卻早已淚流滿面。 曾在深夜中照亮她的那抹無瑕白月光,終究模糊成眼前一團朦朧的光暈。 被薄云,秋風(fēng),越吹越?jīng)隽恕?/br> *** 10月末。 秋光愈好。 今天的輸液結(jié)束后,孔翎看著病房里灑進的陽光,在高樓里待久了,忽然很想下樓去花園里走走,呼吸呼吸新鮮空氣。 她圍了條淺駝色的羊毛披肩,穿著病號服,一步一步地扶著墻,緩慢往外走。 疼痛已經(jīng)伴隨了她太久,并逐漸影響她的身體,她看上去更瘦了,褲管在纖細的腳踝旁晃蕩,被風(fēng)吹得鼓起來。 她一路避讓著來來往往的人,走出醫(yī)院一樓的長廊,踏入帶著初涼氣息的陽光中。 百花凋零,只剩下了青松不衰,孤零零地,倔強地保留一點蒼翠色。 秋已經(jīng)開始發(fā)揮威力了,她裹緊披肩在外面走了會兒,坐在花園里長椅上的時候,鼻腔里聞到一層寒意。 秋葉沙沙地從地上打著旋兒抱團滾過,她還是覺得新鮮,提起腳尖,一下一下地踢蹭著地面,兩條長腿輕飄飄地晃悠著。 枝頭有鳥兒鳴了幾聲,她抬眸的時候,卻聽見背后傳來了一聲女孩的怒斥—— “你就是不愛我了!整天說你忙,我住院了你人影都不見一個!” “我知道你明天就到了,那怎么樣啊,我今天檢查都是自己去的!” “賺錢給我治病?我人都沒了你到底是給誰賺的錢?!” “我不管,明天早上我還看不見你人的話,就分手好了——!” 女孩氣呼呼地掛了電話,狠狠踩在落葉上走過來 一屁股坐下。 孔翎側(cè)目一瞬,打量她陽光下的臉蛋,那么年輕的面龐,雞蛋清一樣,幾乎吹彈可破。 她在心里感嘆地笑了一聲,覺得真好。 這樣鮮活的年紀,愛與恨都熱烈明艷。 這一生還很長,還有無數(shù)的痛苦和快樂可以被宣泄,被用力折騰,被高聲歌頌。 她迎著日光笑彎了眉眼,溫柔地開口問女孩,“吵架啦?” 女孩轉(zhuǎn)過頭,還帶著揮之不去的怒意,看到眼前人的笑顏,怔了一下,才反應(yīng)過來,羞紅了臉支吾,“嗯……不好意思啊,打擾到您了?!?/br> 孔翎搖頭,“沒有呢,我就是看你心情不好,想跟你聊聊天?!?/br> 女孩抿唇,猶豫過后到底還是放下戒備,和眼前的漂亮jiejie一股腦地傾訴,“我男朋友……我倆都剛工作不久,他平時總是忙忙忙的,我都乳腺炎住院了,他還是不見個人,美女jiejie你說氣不氣人呢?” 孔翎霎時就明白了她的擔(dān)憂,溫和笑問,“你是覺得沒有安全感了嗎?” 女孩被說中心事,哽了一下,半晌,默默點頭。 孔翎了然地垂眸,看著她晶瑩飽滿的指甲,心中忽然無比平和寧靜。 她開口勸道,“兩個人能相愛很不容易呢,有些小事情上要放寬心,他愛不愛你,你慢慢能從細節(jié)里發(fā)現(xiàn)的。如果他真的是為了你在努力奮斗,你可要好好珍惜呀?!?/br> 女孩聽了沉默一下,“他……確實很緊張我,最近也是因為我病了才開始瘋狂加班,說怕我要做手術(shù)缺錢?!?/br> 孔翎笑起來,朝她點點頭,“那很好呀,男人為了一個女人肯努力上進,說明他真的很愛你了?!?/br> 她睫毛上掛著金色的日光,溫柔又盛大的模樣,告訴女孩說—— “從前我也有個朋友,她在愛里全心全意地付出,相信她的另一半,用力地去愛人,也用力地被愛……” 女孩在她回憶的目光中看癡了,見她沒有下文才忍不住問,“然后呢,她現(xiàn)在幸福嗎?” 孔翎聞言,視線緩緩收回,不再悠遠,定格在面前的年輕女孩身上。 她忽然沖她盈盈笑起來,說—— “幸福,很幸福?!?/br> “她家庭和睦,有個很愛她的老公……孩子都有了兩個了?!?/br> 她笑著,衷心地祝福面前的姑娘,“所以呢,你也一定要相信愛情啊。” 女孩目送著這個陌生的漂亮女人緩緩起身,裹緊自己的披肩,逆著光同她告別。 然后她背影纖細筆直,在繁盛秋色中,一步一步走回病房。 她走得滿足又平和,每走一步,就想起一點從前的好—— 阿嬤慈祥的笑臉; 學(xué)生時代無憂無慮地與秦雪色躺在一起,暢想未來另一半的周末; 和管修林在病房對坐的那個下午,窗外沐浴著夕陽的梧桐樹葉; 生命里那么多曾給她歡愉的人的臉龐,滿城煙花,錦衣華服,恃美行兇的這一路歡暢恣意; 還有,那天夜晚的噴泉廣場,她的少年,在高臺上望向她的那雙溫柔明亮的眼眸。 都在她眨眼間,被她仔仔細細地收攏好,像孩子細數(shù)自己最甜的那些顆糖果,用手劃進自己的領(lǐng)地,小心封存。 *** 日暮時,孔翎收到了秦雪色叮囑她按時吃飯的消息,并發(fā)了個定位。 她車子已經(jīng)上了三環(huán),還有幾十分鐘就能到醫(yī)院。 吃過晚飯,困意襲來,孔翎回了秦雪色消息,躺在病床上,蓋上了被子后才覺得嘴里發(fā)苦,不知道為什么,忽然很想吃一顆橙子。 她的手在被角緊了緊,到底敵不過越發(fā)洶涌的困意。 眼皮沉沉地闔上前,視線里殘存一絲血色的天光。 她摸了摸自己手上戴著的戒指,閉上眼想。 就偷一次懶吧。 等一會兒睡醒,起床了—— 可一定要吃一顆快樂橙啊。 *** 這天清晨的住院部也沒有什么特別。 病人們來來往往的,走得緩慢,只有醫(yī)護人員行色匆匆,推著裝滿各類藥劑的小車,穿梭于各個病房之間。 醫(yī)院的熱鬧,總是與眾不同的。 女孩走進這一層住院部,在導(dǎo)診臺咨詢過后,按照查到的號碼往病房里搜尋。 越往VIP病房走,越顯得冷清,她穿過來往的人群,不斷抬眸對著病房的房間號,終于眼前一亮,停在了2301門口。 她從敲了敲門,許久無人應(yīng)答。 女孩臉貼在磨砂玻璃上,用力往里看,急不可耐地想和昨天那位勸過她的漂亮jiejie分享自己與男朋友和好的喜訊,卻隱約只見到一個空蕩蕩的房間。 病房內(nèi)一應(yīng)擺設(shè)俱全,被子整齊地疊好,放在床頭。 唯獨沒有人。 女孩不知道她是不是又出門散步了,還是去做了治療,正在猶豫的時候,恰好隔壁病房走出了一位穿著粉色工作服的護士,女孩忙伸手攔下護士,禮貌問道,“請問下,這間房的病人去哪兒了呢?” 護士的視線停留在手中的病歷本上,聽了她的問話,匆匆寫了筆什么,才抬起頭瞟向那間空蕩的病房一眼。 女孩看見護士的臉上浮現(xiàn)一抹憾色,惋惜地告訴她—— “啊,2301的病人嗎……昨晚走了?!?/br> 免·費·首·發(fā):po18e.νip [щоо18.νi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