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桂心中嘆道，早前是疏忽了。

    楚洛便又笑了笑，重新低眉翻看手中的書冊。

    侯夫人盼著給東昌侯世子納妾，早些替府中添丁。如今，她在侯夫人眼中，是個連倒春寒都會風(fēng)寒發(fā)燒十余日未見好的人，侯夫人日后是不會再將納妾的心思放在她這里了。

    楚洛心底澄澈，卻未再向旁人道起。

    ……

    楚洛大病未愈，老夫人怕府中旁的姑娘也跟著染了風(fēng)寒，只讓身邊的管事mama郭mama每日來看她一次，除此之外，也未讓府中旁的姑娘來探望。

    敲東昌侯世子風(fēng)波過去，楚洛也正好落得清凈，每日在房中翻翻帶來的醫(yī)書，心情放松了不少。

    聽聞這幾日，東昌侯得了幾匹小馬駒，借花獻佛，正好送與了建安侯府的幾個姑娘。

    一人一匹。

    東昌侯府內(nèi)又有一個現(xiàn)成的馬場，世子夫人這幾日都帶著建安侯府的幾個姑娘在馬場內(nèi)練習(xí)騎馬。

    世子夫人是侯夫人王氏的女兒譚云，早前嫁到了建安侯府做長房兒媳。

    建安侯府的爵位由長房承襲，府中的公子小姐，并著下人都循禮喚一聲“世子夫人”，而不是“大奶奶”。

    這次譚老夫人帶了家中的姑娘到東昌侯府做客，世子夫人也帶了兩歲的小世子一道回了東昌侯府，看望外祖父和外祖母。

    東昌侯好騎射，世子夫人又是東昌侯唯一的女兒，自幼便是在馬背上長大的。

    世子夫人教建安侯府中的幾個姑娘練習(xí)騎馬，王氏則帶著小外孫在一旁看，共享天倫之樂。

    楚洛還病著，世子夫人未讓人來請。侯夫人怕楚洛一人在屋中悶著，便讓跟前的一等丫鬟蕓香送些打發(fā)時間的零嘴，書冊和小玩意兒去楚洛屋中。

    ……

    “六小姐，侯夫人苑中的蕓香jiejie來了。”丫鬟路寶撩起簾櫳，說笑聲透著簾櫳傳到屋中，路寶滿臉都是笑意。

    “見過六小姐。”蕓香一面福身行禮，一面讓人將東西抬進屋中來。

    楚洛坐在榻上，只披了一件單衣。

    蕓香隔著屏風(fēng)給她行禮，“六小姐，世子夫人帶著侯府的幾位小姐在馬場騎馬，侯夫人怕六小姐悶在屋中，讓奴婢送了些零嘴，書冊和小玩意兒來屋中，給六小姐打發(fā)時間?！?/br>
    蕓香是侯夫人苑中的一等丫鬟，也是最干練利索的一個。

    侯夫人跟前不少事前都是交予蕓香去做的。

    楚洛莞爾，應(yīng)了聲，“辛苦蕓香姑娘特意走一遭?！?/br>
    楚洛身側(cè)的子桂會意上前，塞了些碎銀子在蕓香手中。

    蕓香推辭一二，最后還是笑瞇瞇收下，又道，“奴婢不知六小姐喜好，先前找路寶姑娘打聽后備了些，若有不周全的，六小姐再讓路寶姑娘同奴婢說一聲，奴婢這就去備?！?/br>
    “有勞了。”楚洛沒有推辭，只是道了聲謝。

    簾櫳撩起，蕓香領(lǐng)了粗使的老媽子出了內(nèi)屋。

    路寶去送。

    路寶折回的時候，子桂正齊了齊錢袋，低聲嘆了嘆，“這一趟來東昌侯府，前后花了不少銀子，所剩的積蓄不多了?！?/br>
    子桂是心疼方才給蕓香的那些碎銀子。

    楚洛寬慰道，“銀子散出去總是有用處的。蕓香是侯夫人跟前的丫鬟，她肯收，便是愿意幫襯，她若能幫襯，咱們能省不少麻煩。這銀子花得不心疼，花不出去才心疼……”

    子桂頷首，六小姐的意思她都明白。

    她不是心疼銀子，她是心疼自家小姐。

    小姐不似侯府中旁的姑娘得寵，老夫人和侯夫人平日里賞下來的東西本就不多，每月的例錢也就固定就這么些。這次來東昌侯府做客，四處都需要打點，比在侯府中還要吃緊些，若非二公子臨行前私下貼了些銀子給六小姐，交待說，出門在外不比家中多帶些銀子傍身總有用處，眼下還真有些捉襟見肘了。

    也虧得早前使了銀子打點過，東昌侯世子一事才提早知曉了風(fēng)聲，避了過去。

    早前使銀子的去處還不是蕓香，蕓香應(yīng)當(dāng)比旁的丫鬟還要管用些。

    后來也真如楚洛所說的，使出去的銀子，過兩日便有了用處。

    這些自是后話。

    此時主仆三人言辭之間，聽苑外似是有嘈雜聲。楚洛和子桂，路寶都頓了頓，循聲望向窗外。

    如今在東昌侯府做客，臨近幾個苑落里住的都是建安侯府的女眷，眼下，應(yīng)當(dāng)都在馬場同世子夫人一道練習(xí)騎馬才是，這個時候是誰回了苑中？

    ……

    此時回苑中的不是旁人，正是建安侯世子。

    正月十五過后，新帝便率了百官前往文山春祭，祈禱風(fēng)調(diào)雨順，國泰民安。

    建安侯與建安侯世子奉詔隨行前往文山春祭。

    文山就在坊州境內(nèi)，距離京中大約十余日路程。

    東昌侯府敲也在坊州境內(nèi)，所以建安侯便同老夫人商議好，由老夫人先帶府中女眷來東昌侯府，等祭天大典結(jié)束后，建安侯和世子再與東昌侯一道來東昌侯府。

    文山離東昌侯府約是大半日路程，但今日是祭天大典，怎么這時候人就回來了？

    老夫人意外。

    老夫人不怎么喜歡看騎馬，所以未去馬場，只在屋中看著佛經(jīng)休息，建安侯世子直接來了苑中尋老夫人。

    建安侯世子屏退了屋中旁人，這才上前扶著老夫人在外閣間中的座位坐下，臉色稍微有些黯沉，“祖母，今日的祭天大典出事了。父親和叔父（東昌侯）有事留下，讓我先回侯府來同祖母說一聲，他們二人怕是這幾日都回不了東昌侯府了，讓祖母和表嬸先勿擔(dān)心?！?/br>
    越是這么說，老夫人心頭越是駭然，但老夫人的語氣卻還算鎮(zhèn)定，“祭天大典上怎么會出事？”

    屋中并無旁人，建安侯世子低聲道，“此事口風(fēng)甚緊，父親透露得不多，也不讓我多打聽。宮中對外只說是陛下染了風(fēng)寒重疾，今晨在祭天大典上昏倒了……”

    昏倒？

    老夫人倒吸一口涼氣。

    祭天大典上昏倒可不是小事！

    建安侯世子繼續(xù)道，“祖母知曉，風(fēng)寒此事本身可大可小，最易拿來做文章，陛下此番是否真是風(fēng)寒，尚還有待商榷。能將父親和叔父同時留下，這風(fēng)寒之說定然是說辭。”

    老夫人不置可否，但心中清如明鏡。

    能讓建安侯和東昌侯如此噤聲，且忌諱的，不應(yīng)當(dāng)是風(fēng)寒。

    建安侯世子又道，“今晨的祭天大典孫兒在外圍，不如父親和叔父清楚當(dāng)時發(fā)生的事情，再多的細節(jié)，孫兒這里暫且都不知曉了。臨行年父親也有交待，在東昌侯府當(dāng)如何便如何，不要多打聽便是了?！?/br>
    老夫人頷首，“你父親是對的?！?/br>
    能在祭天大典上出的事，決計不是小事。

    他們?nèi)缃穸荚诜恢?，本就離文山近，不當(dāng)打聽的，便都不應(yīng)多打聽。

    禍從口出，他們與東昌侯府此時都當(dāng)謹言慎行。

    老夫人告誡，“此事可說與你表嬸聽，但不可再說與府中旁人聽。人多口雜，此事勿要再節(jié)外生枝?！?/br>
    “祖母放心，孫兒知曉了?！苯ò埠钍雷討?yīng)聲。

    老夫人一面頷首，一面沉聲嘆道，“我會讓郭mama看好府中幾個姐兒，都是未出閣的姑娘，心思太多不是好事?！?/br>
    ******

    “六小姐，方才是世子來了苑中尋老夫人?！甭穼毚蚵犚蝗卦分?，已是黃昏前后。

    世子？

    楚洛倒是意外。

    今日世子不是應(yīng)當(dāng)同侯爺一道參加祭天大典嗎？

    文山到坊州城中有半日路程，不應(yīng)當(dāng)回來這么早才是。

    “就世子一人嗎？侯爺和東昌侯一道回來了嗎？”楚洛又問。

    路寶搖頭，“只有世子一人?！?/br>
    楚洛頓了頓，朝路寶和子桂沉聲道，“不要再打聽了，就是府中旁的姑娘都在打聽，侯爺和世子的事我們也都不要再打聽了?！?/br>
    路寶和子桂木訥應(yīng)好。

    祭天大典半途返回，侯爺和東昌侯都不在，多半是祭天大典出了問題……

    祭天大典上哪有小事？

    若真是出了事，祖母一定不喜歡府中的姑娘多打聽這些事情。

    楚洛淡淡垂眸，修長的羽睫眨了眨，看不出旁的情緒。

    ……

    翌日晨間，楚洛尚在洗漱，路寶撩起簾櫳入了屋內(nèi)，“六小姐，九小姐來看你了。”

    楚瑤？

    楚洛笑了笑，剛放下毛巾，就見有道身影從簾櫳后鉆了出來，笑瞇瞇道，“六姐，我來看你了?！?/br>
    兩人都是二房庶出的女兒。

    楚洛的生母是洛姨娘，楚瑤的生母是陶姨娘。

    兩人年紀(jì)相差了六歲。

    二房只有一個嫡女楚媛，要年長楚洛好些歲，幾年前便嫁到了濱州做刺史兒媳。

    二房未出閣的女就剩了楚洛和楚瑤二人，楚瑤便自幼都喜歡跟在楚洛身后，兩人關(guān)系慣來親近。

    “我的補未好全，祖母特意囑咐了你們別來看我，你怎么還敢偷偷來？就不怕祖母生氣？”

    二人都是庶女，在嫡庶分明的祖母心中，兩人本就比不得長房的楚嫣，和三房的楚靈，這個時候違背祖母的意思，楚洛是怕楚瑤吃虧。

    楚瑤道，“我想六姐了，便來看六姐唄?！?/br>
    楚瑤只有九歲，坐在小榻上腳還夠不著地面，兩只腳天真浪漫的蕩著，露出一雙早春燕歸的繡花鞋來，很是精致好看。

    陶姨娘的繡工慣來是府中最好的。

    這雙早春燕繡得栩栩如生。

    楚洛笑了笑，“再過幾日就好了……”

    言及此處，楚瑤又嘆道，“六姐你不在，她們把那只最瘦小的那只小馬駒留給了你，再怎么府中最小的都是楚眠，怎么輪不到六姐這里，這不是偏心嗎？”

    “我的馬？”楚洛倒是意外，倏然，又才想起東昌侯前幾日得了幾匹小馬駒，正好送與了建安侯府的幾個姑娘，一人一匹，她雖病著，未去馬場，小馬駒應(yīng)當(dāng)也是給她留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