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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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他是真心實意想要拜入小師父門下。 看她這樣傷心,他也覺得難過,“師父別難過,我認識一個手藝很好的鐵匠,他一定可以修好師父的劍?!?/br> 俞喬低應(yīng)了聲,細細擦干凈畫影劍上的血污,將它收入儲物芥子當(dāng)中。 “師父,我在海灘上撿了一些貝殼,在火上烤著,你吃點吧。” 俞喬看看熄滅的火堆邊,一攤黑乎乎的東西,搖搖頭,從儲物袋里掏出一些人吃的食物塞給他,“我要打坐靜修片刻,你自己去一邊吃,別來打擾我。” 尹九連連點頭,抱著吃食蹲到一旁,一邊吃,一邊用骨碌碌的眼睛盯著她。 俞喬盤膝打坐,閉眼內(nèi)視,畫影折斷后,她體內(nèi)的劍氣入開閘洪流,傾瀉而出,逆鱗消失在內(nèi)府中,取而代之的是一顆燦如烈陽的龍珠。 龍息縈繞在內(nèi)丹周圍,形成朝霞一般的云霓,似有似無的龍影從內(nèi)丹中游出,片刻后又隱入龍珠中。 俞喬自己的修為情況,她自然最是清楚,之前因她的劍氣和妖氣分庭抗禮,互相牽制,才能壓住這股妖氣,如今失去桎梏,被壓抑多時的妖力在她經(jīng)脈里循環(huán),幾乎要滿溢出來,瀕臨突破。 她恐怕是快要化龍了。 記憶里好像有一段相似的時期,鯉魚精初生逆鱗,要經(jīng)歷一番脫胎換骨的苦痛,她尾巴上的鱗片成片成片地脫落,就算化作人形,也再不復(fù)美顏。 鯉魚精第一次不期待謝信芳的到來,她恢復(fù)了原形,潛藏進湖底的淤泥里。 她不想要那座催著她成長的廟宇,更不想要無時無刻往她身體里鉆的香火信仰,岸上的祭祀活動,讓她體內(nèi)那股力量越發(fā)膨脹,壓迫著她的五臟六腑,從內(nèi)部絞碎她的經(jīng)脈骨骼。 岸上男子還是那般溫聲安撫她,叫她忍一忍,熬過去就好了。 祭品被推入湖中,鯉魚精看著祭品被捆綁住,掙扎呼救,最后沉入湖底。 祭祀的時候,湖面的霧氣很濃,湖中光線晦暗,俞喬只能從這段乍然浮出的記憶里看到一些模糊的畫面,就像蒙著一層厚厚的毛玻璃。 她分辨著那團掙扎的影子,心里浮出一抹怪異的感覺。 魔域,落云城。 城主府直望可見的那家當(dāng)?shù)靥厣朗车?,香飄萬里,總能引來一些聞香而來的人,飯館掌柜并不太樂意接待外城人,因為他們吃不慣,就要砸店。 魔域的人都是暴脾氣,能直接動手就絕不多言,這家店每日三兩回的干架,已是稀松平常。 掌柜的把惹事的家伙揍服了,抱出個算盤開始算賬,鼻青臉腫的魔修蹲在店門口,只見她蔥白似的指尖,撥動得算盤啪啪響,怒道:“那幾張桌子分明是你燒成灰的!” 掌柜的身段妖嬈,滿面寒霜,冷笑一聲,“你不拍桌子,我何至于燒了它?” “你這是借機敲詐!”挑事的魔修不服氣地站起身。 掌柜放下算盤,慢條斯理地挽袖擺,“本店每一處都鑲嵌著留影珠,你若不服,我可將方才景象投映出來,照著結(jié)算?!?/br> 那魔修聞言面容一陣扭曲,剛剛他被人按在地上打,委實丟臉,店內(nèi)還有這么多食客,他現(xiàn)在怎么可能當(dāng)眾再回顧一遍自己的丑樣。 打也打不過,他惡狠狠地啐一口,“臭娘們,算你狠?!?/br> 掌柜掃一眼他吐在地上的唾沫,算盤一響,“清潔費,二十魔銖?!?/br> 魔修:“……” 系統(tǒng)興致勃勃欣圍觀完這場鬧劇,往回飄去,結(jié)果一頭撞在宿主的胸口上,它光芒閃爍兩下,一句話也不敢多說,默默地縮進欄桿角落里。 姬長離站在二樓扶手處,伸出五指,室內(nèi)忽然傳來一陣叮叮叮的連響,鑲嵌在屋館各處的留影珠全被暴力摳下,從四方匯集到他手邊,約莫一數(shù),有五十余顆。 掌柜悚然一驚,以為又是哪個鬧事者,仰頭望去時,正對上那人垂下的視線,她慌忙低下頭,上方傳來冷淡的嗓音,“這些珠子一直都鑲嵌在店內(nèi)么?” “是、是的。” 姬長離神識囫圇掃過,神色微微一動,從中取出三枚留影珠,轉(zhuǎn)身回到雅閣內(nèi),剩余浮在大堂上空的珠子簌簌落下,砸得大堂一片混亂。 有人爆出粗口,咒罵聲叫道一半戛然而止,鮮血噴上桌面。 大堂里一片死寂,圓潤的珠子綴著一條血痕咕嚕嚕滾落到地上。 系統(tǒng)抖了抖,大魔頭殺人殺得越來越順手啦。 它磨磨蹭蹭地滾落地面,慢慢蠕動過去,從門縫里擠進雅閣,它觸動到結(jié)界禁制,姬長離偏頭看了它一眼。 系統(tǒng)頓時僵住,倏地從原地消失。 姬長離指尖點上留影珠,刪去無關(guān)畫面,直到那抹劍光出現(xiàn)落到地上。 三枚留影珠中的畫面,從不同角度拼接出一個完整的景象。 “謝信芳,你很喜歡奪舍別人么?”畫面里,俞喬對著“無鳶”說道。 系統(tǒng)聽見俞喬的聲音,光團重新出現(xiàn),撲到影像中,“喬喬!是喬喬!” 姬長離伸手將它抓回來,面無波瀾地繼續(xù)往下看去。 “無鳶”說道:“只是暫時借用一下他的身體,我如果奪舍他,會立刻被你身邊那位察覺?!奔чL離仔細打量著影像中的無鳶。 現(xiàn)在回想,記憶里確實有幾次,無鳶沒有頂著他那雙花里胡哨的鹿角,他用魂花掌控著別人的心,便自負地忽略了這些表象,才讓人鉆了空子。 系統(tǒng)悄悄留意著他,有些不解,他的宿主在看到這些畫面時,內(nèi)心竟然毫無波動。 它跟著姬長離去過東望,尋遍了那里每一個山谷,又去過洞庭、妖族的山山谷,甚至回去過太珩派,搜尋過御獸宗的每一寸角落。 踏遍了謝信芳遺留在修真界的所有痕跡。 每一個女主曾經(jīng)去過和未來可能會去的地方,他們都去找過,這之后,大魔頭開始漫無目的地四處游走,它以為他是漫無目的,后來才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走過的地界,他再沒去第二次。 只有劇情需要的時候,他才會按照它的要求,回到魔域來。 系統(tǒng)覺得,要是走遍整個人間都找不到人,他可能會順著漭蕩深淵,沿著天河逆流而上,殺到天界去。 姬長離現(xiàn)在很少會對它動怒,也幾乎從不捏它,系統(tǒng)檢測不到他的情緒,反而更害怕他了。 留影珠里的景象一直在繼續(xù),系統(tǒng)聽到俞喬笑著說,“如果能成全你們也挺好,反正這個世界也沒什么值得人留戀?!彼拗鞯膬?nèi)心才劇烈波動了下。 喬喬要把謝信芳的小鯉魚還給他。 謝信芳問道:“那么,我抹掉你的所有記憶和情感,只留下小鯉魚的,也可以嗎?” 俞喬沉默良久,點了點頭。 系統(tǒng)幾乎想哭了,急道:“怎么辦,若是這樣,那就不是喬喬了。”那他們找了這么久,即便是找到了,又有什么意義呢。 姬長離默不作聲,只是撐著手臂盯著留影珠里的畫面,幽深的眼眸中波瀾不驚,除了剛剛心中那一絲波動,根本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后面的他不用看都能逆推出來,她在涿光山上等著他,只是想讓他摘掉魂花。 讓他親手切斷他們之間最后的聯(lián)系。 第69章 男人嘛,拜拜就拜拜,下…… 鳶尾城, 涿光山外第一大城,在姬長離空降魔域之前,魔域之中最有希望入主涿光山的, 便是這鳶尾城的城主。 不過那位魔尊只在魔域呆了短短一年, 便封山消失,之后十年行蹤不定, 現(xiàn)如今整個魔域?qū)嶋H上早已掌握在無鳶手里。 十年間, 妖魔濁氣沉淀入魔域之中,魔域早已今非昔比,雖仍不及修真界底蘊深厚, 但實力也堪與正道修士博弈周旋。 無鳶回到城主府, 在正廳上座看到姬長離時, 不見驚訝, 像是早知道他在此, 他走上前來, 躬身行了一個禮,“師尊?!?/br> “我何時允許你這樣稱呼我的?”姬長離把玩著桌上的一支玉如意, 眼也不抬地說道。 無鳶沉默片刻, 改口道:“尊上?!?/br> 姬長離這才掀起眼瞼看了他一眼, “有什么遺言先去交代了吧。” 無鳶又沉默了,他筆直站了會兒, 問道:“敢問尊上,屬下是犯了什么罪過?” 姬長離漫不經(jīng)心地看著他,“當(dāng)初把你扔來魔域, 是因為你是魔族,我不想你死在我院子里,臟了我的地方?!?/br> “不是我悉心策劃, 也并沒有打算利用你什么,”姬長離輕蔑地笑了聲,“我要收服魔域,何需倚仗他人?!?/br> 被人道破心中想法,無鳶神色變了變,姬長離的話讓他想起了一些他不愿記起的過往。 他那時年少輕狂,背著父母偷跑出山,闖入太珩派的地盤,被多名劍修追殺,誤打誤撞跑進他的洞府。 撞見洞府主人的時候,他原以為自己死定了,然而對方卻對他視若不見,無鳶才得以有個小角落可以躲藏。 但那時候他傷得很重,太珩山中充裕的靈氣就像是慢.性.毒.藥,不斷侵蝕他的身體,無鳶蜷縮在角落里,絕望地等待自己一點一點死去。 他陷入昏沉,迷迷糊糊被人拎起后脖子,扔入傳送陣中,在法陣的光芒下,最后的視野里只看對方低垂著頭,用一塊手帕擦手。 再醒來他就身處在魔域中了,體內(nèi)團著一股精純的魔氣,陷在一群魑魅魍魎里。 無鳶不知道自己該感激他,還是記恨他,魔域?qū)嵲诓皇莻€容易生存的地界,他在這處煉獄中掙扎的時候,無數(shù)次地產(chǎn)生過“還不如就死在太珩派”的念頭。 好不容易爬上高位,然后,便再一次見到了他。 無鳶從那一刻開始,才明白,自己給人當(dāng)了墊腳石。 他知道這樣的想法是瞞不過姬長離的,他在朱沉二人叛亂時,見識過這位魔尊的魂花,不用猜都明白,他的心里想必也有一朵。 姬長離:“你心里就算轉(zhuǎn)再多的小心思,我都無所謂?!?/br> 無鳶神情微僵,他并不覺得高興,沒人會因為被人這樣輕視而感覺到高興。 姬長離長眸微瞇,身上漫出一股強勢的威壓,慢慢道:“但若不是你故意獻身,又怎么會三番五次讓人占據(jù)身體?!?/br> 無鳶出了一身冷汗,四肢動彈不得,身體本能地暗暗發(fā)抖。 他在魔域中一步步廝殺著走到如今這個位置,已經(jīng)很少有人能讓他產(chǎn)生這樣恐懼的感覺了,就好像他還是當(dāng)初那個走投無路的小魔,闖進那座洞府,即便主人視若無睹,他依然在對方的氣息下瑟瑟發(fā)抖。 姬長離沒讓他坐,無鳶便規(guī)規(guī)矩矩地站著,回憶了片刻,“原來是因為那件事?!?/br> 那時候,他被人壓制意識,奪走身體,第一次察覺到異常,是因為有一天他醒來后,嘴里那股令人作嘔的味道。 無鳶隱約察覺這件事可能牽扯到姬長離身邊的人,所以他毫不猶豫,選擇了閉目塞聽。 他不知道那人用他的身體去做了什么,他也不能知道,因為他一旦知道了,姬長離便能通過魂花感知到。所以,直到現(xiàn)在,他都沒去深究過這件事。 如今聽他提及此事,又想到這些年探聽到的,他四處找人的傳聞,無鳶很快串聯(lián)起其中關(guān)聯(lián),向來冷淡的眉目舒展開,竟露出了些許笑意,“被一只你毫不在意的螻蟻反咬一口,是什么滋味?” 姬長離沒有說話,魔氣從他身上傾瀉而出,扼住無鳶的脖子,伸手折斷那對顯眼的鹿角。 鮮血淌了無鳶滿臉,有忠心的手下前赴后繼地沖來救他,都被姬長離當(dāng)著他的面斬殺在當(dāng)場。 尸體在城主府的正殿前越堆越高,血氣沖天,無鳶眼里的笑意被一點點抽干,他撇下眼去,說道:“木秀于林,風(fēng)必摧之,尊上,你越是這般強大,肆無忌憚,懼怕你的人便越多,這十年你可知有多少人時時刻刻都關(guān)注著你的行蹤?” “自長云之戰(zhàn)后,魂花所帶來的陰霾,就從沒在這世間消散過?!?/br> 心念不得自由,比什么都讓人害怕。 姬長離面無表情:“你說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