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外的秋棠端了杯茶敲了敲門，聽到公主喊“進(jìn)”，便推開了書房的門，就瞧見阿九跪在地上，公主冷著個臉。她放下茶，忙退了出去關(guān)好了門。

    她自是知道公主交予阿九什么事兒，這還是她去吩咐的。阿九耳聰目明，盯著個人輕而易舉?？汕品讲爬镱^氣氛凝重，怕是出了什么意外。

    意外？李如意可太意外了！

    等秋棠退出去，她飲了口茶，不輕不重地擱下杯子，冷著張俏臉，道：“出了什么事？”

    “今日屬下領(lǐng)命出了宮，一路尾隨崔大人。他出宮后先是騎馬去了戶部，但在他進(jìn)門之前就發(fā)現(xiàn)了屬下，之后卻并未尋屬下麻煩。在戶部之時并未與他人有過交談，飲了兩杯茶，用了午膳。待得半個時辰后侍從松青手持禮單備了禮，二人便從戶部離開去了房公府里。”

    如意聽到這里，挑了挑眉道：“他當(dāng)真與房公有約？輕而易舉便進(jìn)去了？”

    阿九羞愧道：“屬下不知，崔大人當(dāng)時站的位置實在刁鉆，我只能瞧見小門人與那侍從交談，然后進(jìn)去通報，卻不敢靠太近，聽不見那二人交談。崔大人進(jìn)了府待了一個半時辰便告辭，回到宰相府后直到宵禁都并未出府?！?/br>
    “屬下有負(fù)公主所托，房府周圍俱是鄭將軍手底下的人在守衛(wèi)，未免打草驚蛇，屬下不敢探進(jìn)房府?！?/br>
    這鄭將軍幼時受了房公大恩，故而一直派人看護(hù)著房府。對房府之人照料有加。

    如意聽到這兒，撥了撥額間散落的幾根頭發(fā)，道：“既如此，也不怪你，你起來罷?！?/br>
    阿九低著頭跪在那兒不肯動，語氣晦澀：“今日之事，是屬下大意，未探得崔大人曾習(xí)武，泄露了行蹤。請公主責(zé)罰?！?/br>
    如意這才聽出不對，擰著眉，眼神銳利地看著地上跪著的人，道：“崔甫會武？”

    “是”，阿九頭低得更深，“崔大人下盤穩(wěn)健，行動有力。屬下與他相距甚遠(yuǎn)卻能輕易被他發(fā)現(xiàn)，不僅會武，且還是個高手?！?/br>
    如意敲了敲椅子，似是自言自語道：“崔甫行走于李朝，外邦，會一點防身術(shù)倒也正常，可若是個高手...”

    她目光灼灼地盯著阿九道：“你們幾個之中，哪個能與他一較高下？”

    “阿大阿二或可一試?！?/br>
    這回如意可算是開眼了，原以為崔甫只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讀書人，像他們這樣出身的人，會一些防身術(shù)是正常的。

    就連如意也使得一手好劍。但決不能與阿大阿二那樣的練武奇才相比較。他們二人乃是宮里最出色的暗衛(wèi)，崔甫竟能與之相比？

    李如意一臉高深莫測，崔甫總能帶給她驚喜。

    她揮了揮手，安慰道：“既然知道不足，回去多去練練，下去吧。”

    “是”，阿九這才抬起頭站起身，離開了書房。

    秋棠瞧見阿九推門出來，皺著眉上前問道：“可是差事辦砸了？”

    阿九冷著個臉，也不答話，“哼”了一聲便離開了。

    秋棠看著他離開的背影，氣得跺了跺腳。辦砸了事還敢這么囂張，回頭必要秋雅姑姑好好教訓(xùn)他。

    秋棠本還在生氣，卻聽見書房門口傳來動靜，忙為公主打開書房門，李如意出了書房也不說話，秋棠跟在后頭也噤了聲。

    公主金枝玉葉，尊貴非凡，哪怕她們這些人服侍公主多年，也不敢胡亂搭話。

    如意進(jìn)了寢殿，歪靠著臥榻，隨手拿起旁邊案上的一本書，便看了起來。芍藥捧著香爐進(jìn)來，如意聞到香味，有些詫異地抬起了頭，問道：“芍藥，今日換了香了？”

    芍藥將香爐擱在案旁，微微一屈膝，笑著回道：“回公主話，這香是這些日里奴婢剛研制的，比往常的香里添了幾味。公主不妨猜猜看？”

    如意聞言，捏著書，細(xì)細(xì)嗅著。這往常晚上的香是常點的安神香，只是今日之香聞著卻頗為清朗。

    她勾了勾唇角，笑道：“今日香聞著頗有春意，你莫不是把青草添了進(jìn)去吧？”

    芍藥一向與調(diào)香上頗有創(chuàng)意，若是真把草添了進(jìn)去，她也不會驚訝。

    芍藥笑了笑，溫聲道：“公主猜對一半，近來觀公主要務(wù)繁多，便自做主張做些清神的香，試了頗多，才配出這香。里頭最特別的是添了春雨后的嫩竹。調(diào)制之后，聞起來便有一種春意。讓人心情愉悅，精神放松?！?/br>
    如意點了點頭，滿意道：“確實如此，不錯。不過這香味，我近日似乎在哪兒聞過。”

    她好看的遠(yuǎn)山眉挑了挑，又低下了頭去看手上拿著的書。

    又翻了幾頁紙她猛然抬起頭。她想起來從哪里聞過這味道了，是崔甫。

    崔甫上午與她告辭之時，擦肩而過，她隱約聞到了他身上有青竹的味道。想到崔甫便再也看不下去手里的書。

    她捏了捏眉間，開口道：“安置吧?！?/br>
    幾個宮女紛紛上前伺候她更衣入眠。

    一連幾日，如意都未曾再見過崔甫，直到圣人跟前的大太監(jiān)李蓮衣午膳時分過來特意尋她。

    李蓮衣笑得頗為和氣，進(jìn)了摘星宮，瞧著這摘星宮樣樣都是金貴的御賜之物，眼里的笑意更深，瞧著頗為慈眉善目。秋棠若不是知道李蓮衣深得帝心，私底下行事頗為狠辣，還真會被他這副模樣給騙了過去。

    秋棠引著李蓮衣向客廳里走去，李蓮衣笑呵呵道：“公主可還在用膳？老奴來得不巧，多有打擾?！?/br>
    秋棠回過頭笑著道：“哪里哪里，李總管難得來一回摘星宮，該是要怪我們奴婢招呼不周。公主此刻還在里頭用膳，還請李總管稍候片刻，先用些茶水糕點?！?/br>
    如意本在用膳，聽聞李蓮衣造訪，詫異的望向房內(nèi)番邦貢獻(xiàn)的西洋時鐘，微微皺了下眉，道：“李總管怎么這時候來？”

    她輕輕擱下手里的筷子，揮了揮手，秋雅姑姑立刻上前招呼宮女撤下案上的飯菜。又有宮女端上漱口水，為她凈手潔面。

    等安置妥當(dāng)，她從榻上起身穿上鞋子，秋雅姑姑跟在后頭，略帶了些喜意道：“方才秋棠派人過來打招呼，道是李總管今日格外客氣，臉上的笑就沒落下來過。他突然造訪，必是有喜事?！?/br>
    如意聞言不曾搭話，只眼里露出了一絲笑意，她只當(dāng)她與崔甫一道領(lǐng)的差事有了明旨。

    李蓮衣瞧見公主出來，忙上前行禮道：“問公主大安，老奴今日不請自來，多有打擾?！?/br>
    無需如意提醒，秋雅姑姑連忙上前扶了他一把，如意笑瞇瞇，彎著一雙大眼，格外動人，溫聲道：“李公公安好，您老人家貴人事多，今日怎有空來我摘星宮？”

    李蓮衣被秋雅扶著站直了身子，拱了拱手，止不住臉上的笑：“今日老奴斗膽要提前恭賀皇太女。明日圣人便頒布旨意，立公主為皇太女，今日令諭已下送到中書門下，老奴討個巧，在此提前恭賀公主！”

    秋雅姑姑大喜，連忙跪下，恭賀道：“恭喜公主，賀喜公主，此乃李朝之福，百姓之福！”

    院子里的宮女跟著跪倒一片，都在道賀。

    李如意耳朵里聽著恭賀聲，有些恍然，阿耶竟真的立她為皇太女了。往日里，她所學(xué)所聞皆不似尋常人所學(xué)，學(xué)的是為君之道。

    她曾也想過，若是往后榮登大寶，不談李朝千秋萬代，但也必要延續(xù)他阿耶開創(chuàng)的太平盛世。她也有無盡的抱負(fù)，想有一番作為。不想百年之后史書上談及李朝女帝，貶低女子不堪為帝。

    聽到李公公的話，她竟有一些膽怯。覺得自個兒尚未準(zhǔn)備好迎接這重?fù)?dān)，天下百姓蒼生的未來都將壓在她的肩上。她將得到至高無上的權(quán)力，比公主更盛的榮耀，同樣，她也要承擔(dān)更多的責(zé)任。

    耳邊仍是一片道賀聲，摘星宮里人人喜氣洋洋。這是天大的喜事，皇太女與公主，那待遇是千差萬別。公主一步登天，他們也受益無窮。

    李如意眨了眨干澀的眼睛，張口緩聲道：“今日多謝李公公，等明日旨意下來，我便面圣謝恩?！?/br>
    秋雅姑姑忙備了禮，交到李公公手上。李蓮衣客氣笑道：“往日我不便收，今日便討一份彩頭，東西我就收著了。公主明日便安心等著旨意就好?！?/br>
    李蓮衣今日來摘星宮給如意賀喜，也是存了幾分討好。圣人如今年紀(jì)大了，皇太女一事已塵埃落定，他此時不來討好儲君何時再來？且圣人對如意的寵愛他比誰都清楚，公主往后有大前程。

    秋雅姑姑親自送了李蓮衣出了摘星宮，等回了宮，便見如意一言不發(fā)地坐在榻上，手里捏著快冷掉的茶杯，出神地在想些什么。

    她微收了些臉上的笑，小心翼翼的湊上前，為公主換了一杯熱茶，低聲道：“公主可是有何煩心之事？”

    李如意自小就不喜與旁人交心，對身邊的人倒是寬待，但從不吐露出自個兒內(nèi)心的想法。她性格有些敏感多疑，可能這是所有皇家之人的通病。

    幼時伴她長大的奴才宮婢姑姑，在十歲那年風(fēng)波里，被她阿娘賜死的賜死，發(fā)落的發(fā)落。如今身邊的人都是十歲后跟著她的，她更不愿與她們多說什么。

    她阿娘手把手教會了她如何治人用人，卻沒教會她如何與身邊的宮女女史相處。故而有時，宮婢們與她說話都有些小心翼翼，不敢冒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