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十天來唯一的好消息就是在晏闌回來的這一天，上面關(guān)于重啟“蘇榮車禍案”和“徹查恒眾興歷年涉案”的正式文件終于下發(fā)到了市局。

    隔著近二十年的光陰，即使證據(jù)湮滅，也要排除艱難險(xiǎn)阻去查出真相，因?yàn)槊恳粋€生命都值得尊重，每一個人都不該枉死。

    一輛巴博斯趴在晚高峰的車流里慢慢向前蹭，坐在駕駛室里的蘇行拿著一個幾乎只剩下冰的星巴克杯子猛吸了兩口。晏闌則躺在那個之前被他嫌棄的零重力座椅上，雙手放在頭后，慢悠悠地說道：“前邊路口右轉(zhuǎn)還有一家星巴克，要不我再給你買一杯去？”

    “再買一杯拿鐵是嗎？”

    “你怎么這么記仇?。　标剃@說道，“我那天是真的忘了，說起來還是怪你，要不是被你氣糊涂了，我怎么會忘？”

    “領(lǐng)導(dǎo)，咱倆犯的錯誤根本就不是一個量級的?！碧K行轉(zhuǎn)頭看了一眼晏闌，“我是騙了你，可是你生氣和我騙你之間沒有什么必然聯(lián)系，我騙你之后你生不生氣那是主觀選擇，你可以生氣也可以不生氣。但是‘你給我喝拿鐵’跟‘我喝完拿鐵之后會有生命危險(xiǎn)’是有直接相關(guān)的，我喝了就會過敏，過敏就有危險(xiǎn)，這不是我能選擇的。你把這兩件事劃等號，使我不得不重新思考我這條命在你眼里的價(jià)值。”

    “……”晏闌抓起自己手邊的咖啡喝了一口，“幾天沒見你怎么又跟開了掛似的？我是越來越說不過你了?！?/br>
    “那只能證明你本來就理虧?！?/br>
    “好，我理虧，我錯了，我不該跟蘇行同志犟嘴，更不該跟蘇行同志賭氣，更更不該忘記蘇行同志對牛奶過敏。我保證以后一定打不還手罵不還口，蘇行同志說往東，我絕對不會往西半步，這樣可以了嗎？”

    蘇行笑了一下，說：“手伸過來?！?/br>
    “干什么？真要打我??？”

    “伸過來?！?/br>
    晏闌小心翼翼地把手伸到蘇行面前，一個帶著些許溫度的金屬物落在了他的手上。

    “這是……？”

    “我家鑰匙?！碧K行說，“沒有你家那個高級玩意，窮人只用得起普通防盜門?！?/br>
    晏闌猛地坐直了身子：“你……你給我你家鑰匙？”

    “怎么了？不想要可以還給我?！?/br>
    “要！為什么不要！”晏闌快速地收回手，“以后你躲回家我也能抓到你了?！?/br>
    “我只是怕我一個人死在家里沒人給我收尸?！?/br>
    “你給我閉嘴！”

    “好，不說了?！碧K行挑了下眉，“隨便說說而已，急什么？”

    “你隨便說說的話都是這么不吉利的嗎？”晏闌瞪了一眼蘇行。

    蘇行輕輕搖頭：“領(lǐng)導(dǎo)，封建糟粕要不得，吉利不吉利什么的，我可從來不在意。要按照你這么說，我這工作就沒吉利過，我這人也不怎么吉利。”

    “你又胡說什么呢？！”

    “沒什么。這不是我爸的案子重啟了嗎，讓我想起來小時候的一些事情?！?/br>
    “嗯？”

    “領(lǐng)導(dǎo)，你說人性本善還是人性本惡？”

    “你怎么開始思考哲學(xué)問題了？”晏闌靠回到椅子上，“孟子說人性本善，荀子說人性本惡，兩位圣賢都沒理出個所以然來，我更不知道了。你到底想起什么了？”

    “想起我爸死了之后，我同學(xué)說我命硬，克死爸媽，是天煞孤星，誰碰誰倒霉?！碧K行笑了一下，“你說如果人性本善，一個小孩子怎么會對同齡人說出這樣惡毒的話？”

    “你……你小時候都是這么過的嗎？就沒有人對你好？”

    “有啊，師父對我很好啊?！?/br>
    “你知道我問的不是王老?！?/br>
    蘇行想了想，說道：“其實(shí)也有，不過后來也沒什么聯(lián)系了，我懶。”

    晏闌無奈地?fù)u了搖頭，他不打算讓蘇行繼續(xù)回憶小時候過得有多艱難，于是說道：“欸，我問你個問題?！?/br>
    “什么？”

    “你是真不喜歡活人嗎？”

    “是啊?！碧K行把手臂架在窗框上，“活人太麻煩了。有思維有意識的高等生物都麻煩，因?yàn)樘珪鲋e。”

    “那我算什么？”

    “你？”蘇行側(cè)頭了眼晏闌，然后無聲地笑了笑，沒再說話。

    “說??！”晏闌有些不依不饒，“光笑算什么意思？快說，為什么單單對我不一樣？”

    大概因?yàn)槟闶堑谝粋€不管不顧橫沖直撞地闖進(jìn)我心里的人吧，蘇行想。

    晏闌用手指戳了一下蘇行的腰：“快說！”

    “別鬧！我開車呢！”

    “這都堵成停車場了，你開個鬼??！趕緊說！為什么對我不一樣？”

    “因?yàn)槟汩L得帥。”

    “認(rèn)真的嗎？”晏闌似乎對這個答案不太滿意，“你這么膚淺？就看臉??？”

    “借用歡姐的一句話，誰年輕的時候沒當(dāng)過顏狗呢？”

    “那看來我得好好保養(yǎng)一下了，萬一哪天年老色衰了，你棄我而去，我可就真的成了孤家寡人嘍！”

    “目前看來還不會?！碧K行拍了一下晏闌的腿，“坐起來，別躺著了。”

    “我十天沒休息了，你讓我躺會兒吧……”

    蘇行指了一下副駕一側(cè)的反光鏡：“右后第二輛車，霽A·78D38。”

    晏闌立刻把座椅調(diào)直，問道：“跟你的還是跟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