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韜把注意力放到尸體上，嵐蒼月的尸體多處骨折，大量的血跡已被擦干，她的臉雖然瘦削蒼白，但難掩她的絕世姿容。她身上穿的依舊是儀式當(dāng)天的圣女白袍，上面的血跡已經(jīng)變成褐色。聞韜將她的白袍剪開，仔細(xì)檢查她身上除了墜樓的傷口外是否還有別的痕跡。

    突然，聞韜注意到嵐蒼月的小腿上有兩片紅紫色的痕跡，一片已經(jīng)消退了大半，一片卻還是新的。兩片紅紫色的傷痕中間有都一個細(xì)小的傷口，只不過一個已經(jīng)結(jié)痂，一個還是剛咬不久的樣子，似乎是被毒蟲咬過的痕跡。他用銀針一試果然毒性不小。此處毒蟲眾多，聞韜不能確定這個傷口是嵐蒼月不小心被毒蟲所咬還是有人蓄意用毒蟲害她。五毒教中從左護(hù)法到五毒使，包括嵐蒼月自己都是用毒高手，就是低階弟子也都擅長用毒。但是從那個新的傷口可以斷定這是在她死前不久被咬的，她死前一直被關(guān)在蚩尤塔頂層，一般毒蟲難以攀到這么高的地方，況且她被關(guān)的密室并沒有窗，那她是如何被咬的呢？

    聞韜帶著疑惑用白布蓋住嵐蒼月的尸體，又去看楊翰的尸體。他這次看得格外仔細(xì)，確認(rèn)楊翰的致命傷確實(shí)是刀傷無疑。他不由想起上次在少林金王爺被殺那一次，他原本以為王爺是被佩劍殺死的，后來仔細(xì)查看才發(fā)現(xiàn)是青霄匕首所殺，這才鎖定了唐無衣殺人的事實(shí)。而這一次，他很希望能像上一次一樣，找到楊翰是被其他兇器殺死的證據(jù)，這樣就可以幫唐無衣擺脫嫌疑，然而，并沒有。楊翰是明明白白被唐無衣手中握著的烏金寶刀殺死的。

    這把被當(dāng)作兇器的刀就放在楊翰的尸體身邊。刀柄和刀鞘都是上等的烏金木所制，依稀可辨刻著祝融火神的圖案，刀刃已經(jīng)晦暗，上面還殘留著楊翰的血跡。整把刀的制作工藝和紋飾都出自苗疆，對于聞韜來說并不能看出什么端倪，但讓他非常在意的一點(diǎn)是，唐無衣曾清楚說過他夢到過的和他長相一樣的男子就是佩著一把烏金寶刀，為何這把出現(xiàn)在唐無衣夢中的刀會出現(xiàn)在案發(fā)現(xiàn)場？

    聞韜在五毒圣殿邊研究尸身邊思索，絲毫沒有意識到已經(jīng)到了掌燈時分。他忽聽得圣殿前門吱呀一聲被人打開，恍惚間，他似乎見到無數(shù)次推門而入對他微笑地唐無衣，然而這一次，卻是右護(hù)法董盛拿著食盒來找他。

    “聞道長，我到處找你，想來你還未用膳，多少吃一些東西?！倍⒚嫔俱玻@然這幾天發(fā)生的事也讓他心力交瘁。他比任何人都希望聞韜可以找出真相，這兩天教中希望和漢人斷絕關(guān)系的呼聲越來越高，他數(shù)年的經(jīng)營眼看就要付之一炬，燭光中，他的眼角低垂，心事重重。

    聞韜食不甘味地吃著東西，他并不擅長聊天，但是看到此刻的董盛，心中還是升起一股深深的同情。

    “董先生，你在五毒多久了？”聞韜憋了半天，想出了一個開場白。

    “十年有余了?！倍⒂挠牡?，“從前覺得他們不過是蠻夷之人，后來相處久了，方才覺得苗人的喜怒哀樂和我們并沒有什么不同，所求也不過是平安喜樂。”

    “唔，董先生的家人……是歿于南詔之役？”聞韜想到他在五毒孑然一身，聽聞他原先也是出身播州世家，家破人亡后才決定投身五毒。

    出人意外地，董盛搖了搖頭道：“南詔之役并未波及播州世家，當(dāng)年的天策軍寶劍出鞘，所向披靡，一舉滅了南詔。但是南詔滅國后，當(dāng)?shù)氐拿缛瞬⒉怀挤?，大周的天策軍已撤，苗人只好拿播州的漢人世家出氣，我們董家才受到了牽連……”

    “依董先生看，當(dāng)時的南詔國果真那么好嗎？我似乎聽圣蛇使說過懷念南詔的話。”

    董盛深深嘆了一口氣：“我原本以為我看懂了，看透了，現(xiàn)在又漸漸覺得自己看不懂了?！?/br>
    “此話怎講？”

    “此地本來有六詔，是為六個苗疆部落，部落間連年征伐，敗者男丁婦孺全部淪為奴隸。后來南詔統(tǒng)一六詔，御下的苗人，只有少數(shù)能過上安穩(wěn)的日子，其余的大多數(shù)都是奴隸，終日勞作，一旦有戰(zhàn)就必須充當(dāng)先鋒。我本以為天策軍掃平南詔，當(dāng)?shù)氐拿缛藭屑?，可是我想錯了，我眼睜睜地看著那些南詔手下最慘最累的戰(zhàn)奴們在天策軍回京后對我們倒戈相向。他們寧可要他們的同族來壓迫他們，逼他們流血、勞作，也不要漢人統(tǒng)領(lǐng)他們，善待他們?！?/br>
    聞韜沉默了，他靜靜地聽著，思考著，他想起了在揚(yáng)州云裳坊時丹鳳白所說的金城之役，她說她的族人自愿用活人獻(xiàn)祭圣火，他們并不需要魏王來拯救他們。世間萬事，到底孰對，孰錯？

    董盛繼續(xù)道：“我一直以為苗人如此是因?yàn)閷h人缺乏了解，所以家破人亡后，我自愿進(jìn)入五毒教化他們。最近幾年我也看到了一些成效，看到苗人對漢人不再那么敵視，我以為我做對了，可是這兩日僅僅因?yàn)槭ヅ蜅罟又?，教?nèi)眾人竟是紛紛叫囂著不想再和漢人有瓜葛，甚至還有人提出要南詔復(fù)國……我真的不懂，我這些年究竟是做對了還是做錯了……”

    聞韜自己也沒有答案，他坐了片刻起身，不小心碰到了身邊的烏金寶刀，想起一事問道：“董先生，你看一看，這刀是否和南詔有關(guān)？”

    第98章 4.16一半

    “哦？”董盛這才注意到這把殺死楊翰的兇器，他端詳了片刻道，“刀柄有祝融紋樣，可能是南詔王室之物?！?/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