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不知幾位侄子如今可還方便？”聞胤瑾緩緩開口，“小侄想現(xiàn)在就與他們比一比試試?！?/br>
    沈鐘海訝異挑眉，他認(rèn)真想了想，而后擺手：“今兒個(gè)還是算了吧，時(shí)間不夠。當(dāng)然，若是你準(zhǔn)備將時(shí)間都耗在這方面也并無不可。”

    只是這樣，接下來想要與他寶貝閨女見面的時(shí)間都沒有了。

    聞胤瑾立馬聞弦歌而知雅意：“那倒是小侄唐突了，待小侄改日再與他們幾個(gè)討教。”

    沈鐘海輕哼了一聲，眼角余光不由多觀察了聞胤瑾一會兒。

    心下嘀咕：也不知他就憑他這瘦弱的小身板兒，到底是哪兒來的自信。

    *

    中午，沈精羽在沈母處一起用了午膳，然而今日她卻明顯有些心不在焉。

    沈母瞧她那模樣，好笑道：“就這么著急？”

    沈精羽最后喝了口甜湯，無奈嘆息：“到也不是著急，只是女兒對于未知總是好奇罷了。都惦念著這么久了，眼看就要臨門一腳，瞅瞅?qū)Ψ介L什么模樣了，卻被攔下了?！?/br>
    沈母被她這形象的比喻給逗得直樂，已經(jīng)不年輕的臉上，依稀能看到年輕時(shí)的絕代風(fēng)華。

    “你這丫頭，如果你不說，我還以為你是在擔(dān)心一會兒的午睡，會壓壞你今日好容易梳好的發(fā)型呢。”

    沈精羽嗯嗯點(diǎn)頭：“確實(shí)也有一些。為了這發(fā)型，我早晨起來可折騰了不短的時(shí)間，果然還是娘了解我?！?/br>
    “你個(gè)小沒良心的，聞家小子每年幾次的禮物看來是都打了水漂了?！?/br>
    沈精羽故作不舍地?fù)u頭：“沒有沒有，那哪兒能啊，那些禮物女兒都喜歡著呢。沒有打水漂，你看我這不也一直在為他擔(dān)心著呢?！?/br>
    被沈母又打趣了一會兒，沈精羽才帶著丫鬟回到蕙桐院午休。

    將婢女們都打發(fā)出去后，沈精羽在屋內(nèi)不安地轉(zhuǎn)悠了幾圈，想著自家老父親虎起臉來，連小孩兒都能嚇哭的嚴(yán)肅臉龐，又想了想她那小未婚夫那不大好的身體，越想越有些心虛。

    半晌，她絞著帕子嘆出一口氣，輕聲低語：“本來身子就弱，可別真把小孩兒嚇出什么好歹來?！?/br>
    “也罷，就讓我來助你一把?！?/br>
    說罷，她在房間左右看了看，開始閉目虔誠許愿，“我希望，讓父親不要太為難我小未婚夫了，松松手，放他一馬吧！”

    等說完后，想想自己之前為了防止身邊首飾品質(zhì)提升得太快，特意將“法力”都給耗完了，沈精羽又感覺不是很保險(xiǎn)，連著多說了幾遍。

    再次睜開眼，她放下一半心。

    “我這法力都是十愿八靈，他總不會那么倒霉，總是被分到不靈的那波里面吧?！?/br>
    然而事實(shí)證明，聞胤瑾還就是這樣的運(yùn)氣。

    等他被沈鐘海放出來，答應(yīng)讓他去花園中見見沈精羽時(shí)，時(shí)間已幾近傍晚。

    沈精羽瞪著雙水汪汪的桃花眼，又抬眼看看窗外的天色，無力嘆息：“也不知我們這是八字不合，還是八字太合。”

    怎么她感覺，她的愿望在他身上就少有好使的時(shí)候。

    也或者是因?yàn)樗@些年在他身上許下的愿，都是與他身體有關(guān)的緣故？！

    青黛見沈精羽還坐在桌前發(fā)愣，疑惑開口：“小姐，您不出去見瑾郡王了？”

    沈精羽反手按了下自己已經(jīng)有些松散的步搖，噌地一下站起身：“見見見，走，咱們現(xiàn)在就去走?！?/br>
    她一定要去好好見見，她這位小未婚到底是哪里特殊，竟然能三番兩次地讓她的法力無效。

    京城沈府的花園與她們之前在邊關(guān)江城中的很不一樣。

    江城的花園雖然也漂亮，但勝在一個(gè)蔥蘢繁盛，遮陰避暑，京城沈府的花園則是按沈大夫人的喜好布置打理的，勝在一個(gè)文雅精致，詩情畫意。

    沈精羽穿著她今早特地?fù)Q上的煙霞色的白梅繡花長裙，頭戴梅英采勝步搖，一身輕軟的柔和色澤，為她五官上本來強(qiáng)盛的艷麗，添上幾分柔和的溫潤。

    聽聞京都這邊多流行斯文儒雅的才女，沈精羽感覺自己不太有才，但在衣著打扮上稍微向著京都這邊的審美靠攏一下，也算是在初次見面時(shí)，給予小未婚夫的基本禮儀。

    三月間里，花園中的花朵尚未完全開始打蕾，觸目所及的都是郁郁蔥蔥的綠色枝條與灌木。

    聞胤瑾被小廝引著來到花園入口之外，那小廝就恭敬地與他行過一禮：“小的就先將郡王帶到這里，老太爺說，接下來就全憑郡王的直覺指引?！?/br>
    換言之也就是說，如果直覺沒有指引他找到，天色又將晚了，那他可能就會錯(cuò)失這次機(jī)會。

    聞胤瑾想想沈鐘海這一天對自己那種時(shí)常糾結(jié)的態(tài)度，了然勾唇：“我知曉了，你退下吧。”

    等小廝轉(zhuǎn)身離開，松海上前一步，在他耳畔低語了兩句。

    聞胤瑾眼底本來淺淡的神色，突然柔和起來。

    他取出帕子，捂著嘴輕咳了一聲，唇畔是止不住的欣喜：“應(yīng)是等急了吧。這次是我知曉得太晚，否則……”

    他定能為她達(dá)成心愿。

    大晉民風(fēng)開放，并不禁男女出行見面，已經(jīng)定了親的男女更是會少很多顧忌。

    沈鐘海哪怕再不愿兩人今日相見，還是體貼地早早將花園及其附近清了場。

    聞胤瑾邁步走入青翠的花園，在松海不經(jīng)意地引領(lǐng)下，直直向著花園東方的寬大假山方向行去。

    等他再次踏入一條花間小路，繞過一處頑石翠竹，能夠看到假山全景時(shí)，就見到那假山旁的四角涼亭中，一身煙霞色裙衫的窈窕少女正單手撐著香腮，側(cè)頭眺望遠(yuǎn)方。

    從聞胤瑾的位置，他看不清少女的相貌五官，但他的眼神還是忍不住幽深和灼熱起來。

    四角涼亭中，沈精羽原本正撐著下巴坐在石凳上發(fā)呆，身后的青黛不動聲色地碰了她一下，她恍然回神。

    微微側(cè)頭，就看到遠(yuǎn)遠(yuǎn)向涼亭走來的青衣少年。

    少年眉眼精致，面色蒼白，似帶著些微的病態(tài)。但這種病態(tài)卻并未為他減損半分姿儀，反而多出一股柔弱精致的獨(dú)特美感。

    在如今以白為美的大晉，頗受主流審美。

    她又欣賞地多看了兩眼，才聘聘婷婷起身，步下涼亭石階。

    隨后沈精羽又發(fā)現(xiàn)，方才遠(yuǎn)遠(yuǎn)瞧著感覺倒不明顯，現(xiàn)在兩人距離拉近，當(dāng)她不得不仰頭看向?qū)Ψ綍r(shí)，才不由發(fā)出一聲感慨：好高。

    這人雖面帶病氣，身材也看似瘦弱，但粗略估計(jì)，得比她高出一個(gè)頭。

    沈精羽垂頭，向聞胤瑾優(yōu)雅地行了一個(gè)福禮：“臣女見過瑾郡王?！?/br>
    聞胤瑾看著少女頭頂上微晃的發(fā)釵流蘇，漆黑的眼睫顫了顫，伸手將人托起：“沈家jiejie多禮。”

    見沈精羽抬頭看他，目光清冽而疏離，他眸光閃了閃，而后眼瞼低垂：“沈家jiejie之前都叫我胤瑾的?！?/br>
    他的面上明明沒有多少表情，卻莫名就是讓人看到幾分低落與委屈。

    再配上那京城特有的官話口音，余味悠長的尾音，備顯乖順。

    這般與京城傳言完全不同的表現(xiàn)，讓沈精羽微愣。

    她目光滑過少年繃直的唇角，心下卻是一松，挑眉輕笑：“臣女記得自己只提過一次，其他時(shí)候都是喚的是聞家弟弟。”

    那一次，還是她及笄之前，聞胤瑾在給她禮物中偷藏著的信箋上寫道，原本準(zhǔn)備去江城參加她的及笄禮，但因?yàn)槿钕碌钕略缭绾退A(yù)約了要參加他十五歲的生辰禮，前后時(shí)間太短，他可能趕不及過去。

    讓她若得賜小字，能否與他說一聲之類云云。

    沈精羽當(dāng)時(shí)看到只覺好笑，且不說少女的及笄禮一般邀請的都是女眷和閨閣女子，他一個(gè)男子即便趕過來，也湊不上什么熱鬧。

    就說小字這種事，哪怕她知曉了，又哪能輕易松口說與一個(gè)外男聽。

    即便這個(gè)外男是她指腹為婚的未婚夫，也是一樣。

    因此之后她只回道，沒什么值得說的，大概就和他名為聞胤瑾，之后被人喚為胤瑾一樣。

    聞胤瑾對上沈精羽笑吟吟打趣的輕快眼神，不自覺地干咽了兩口唾沫，而后側(cè)頭垂眸：“那、那聞家弟弟也好聽，只是……以咱、咱二人的關(guān)系，不用生疏至喚我郡王。”

    少年似乎頗為羞澀，不過這簡簡單單的一句話，面上就已飛上幾抹薄紅，眼神閃爍，說得結(jié)結(jié)巴巴。

    第8章 交談

    沈精羽怔了一下，而后一下子就笑了起來：“聞家弟弟，你可真有意思。”

    陽光下，一身煙霞色長裙的少女笑得眉眼彎彎，一雙冶艷的桃花眼像是漾著秋水中的粼粼波紋，讓見者不由心房一顫，呼吸一滯。

    聞胤瑾瞇起眼睛，貪婪著看著這一幕被他思念了幾年的美景，而后沒忍住也跟著笑了起來。

    “沈家jiejie。”

    頓了頓又羞澀吐出一句，“jiejie今日真漂亮。”

    沈精羽收斂了笑意，打趣地看著他：“比你想象中還要好看？”

    聞胤瑾抿唇，眼神欣喜而柔軟：“當(dāng)然，比我想象中更好看?！闭f著，他又垂下眼睫低聲補(bǔ)充，“不過我感覺，jiejie如果穿著鮮艷些，會更好看。”

    這話說得沈精羽身心舒暢。

    她也感覺自己更加適合大紅大紫大橙這些稍艷些的色澤，只是這次到底是兩人間的初次見面，入鄉(xiāng)隨俗，才換上這身更加符合京都審美的衣裳。

    “算你有眼光。”沈精羽稍微昂起下巴，稍微有些小別扭地收下了對方的稱贊與建議。

    她看著面前這個(gè)個(gè)頭比她高出不少，但說話乖乖巧巧的少年，心中原本因?yàn)槊鎸φ嫒说氖桦x和陌生感，一下子降去了不少。

    恍惚中，信箋中那個(gè)一口一個(gè)沈家jiejie叫著自己的小未婚夫，與眼前這個(gè)面色蒼白、身形頎長的少年確切地對應(yīng)了起來。

    于是她彎起眉眼，很不認(rèn)生地招呼：“外面風(fēng)大，聞家弟弟咱們?nèi)鐾ぶ凶粫骸！?/br>
    傍晚的瑰麗余暉，為眼前少女的面龐染上幾許嬌艷的色澤，聞胤瑾垂下眼瞼，輕嗯了一聲。

    等沈精羽轉(zhuǎn)身后，才復(fù)又抬眼，一寸一寸地望著她的背影。

    兩人踏入四角亭后，幾位丫鬟和小廝均識趣地撤至四角亭外，亭中只剩聞胤瑾與沈精羽二人。

    年輕的少年少女坐于其中，哪怕這涼亭中四面開闊，并無遮擋，也不由滋生出幾分薄如輕紗的曖昧。

    沈精羽坐在聞胤瑾對面，原本還有些不自在。

    等她一抬眼，注意到坐在對面的聞胤瑾原本蒼白的面上不知何時(shí)已紅成一片，緋紅似血，一直自腮邊蔓延到了耳珠，這般羞澀的反應(yīng)，讓沈精羽原本心中的不自在一下子就減輕了不少，就連心情都明媚了許多。

    她彎起唇角，忍不住學(xué)著在邊關(guān)那些兵痞們的架勢探頭上前，嫵媚的桃花眼稍微上挑，釵墜上的流蘇滑過腮邊，似有艷色，似有魅波：“郡王弟弟，你這莫不是在害羞？”

    聞胤瑾的臉一下子更紅了。

    他眸光閃爍，訥訥低語：“沈家jiejie……”

    只一句話沒說完，他就忍不住低頭用帕子捂住唇角，低低地咳嗽了幾聲。

    涼亭外，松山忙將手中的竹筒擰開，遞到聞胤瑾手中。

    聞胤瑾抿唇送至唇角，連喝了好幾口，才勉強(qiáng)壓下喉間的癢意，不過這一會兒功夫，他面上的緋色已經(jīng)逐漸變淺。

    沈精羽坐在一側(cè)，耐心地等他舒緩過來，直到看他將竹筒放下，那小廝又回到?jīng)鐾ね庹径?，才笑著開口：“你這風(fēng)寒，是上次落水時(shí)染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