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節(jié)
自從有了身子,她的胃口就奇奇怪怪的,要不就是一天吃不下多少飯,要不就是一天都想吃東西,御醫(yī)怕吃壞身子,特意跟著路相和太子殿下強調(diào)了好幾下。 溫歸遠一見她撒嬌就忍不住心軟,倒是路相狠下心來,管得極嚴。是以,這幾日,路杳杳見人就是繞道走。 結(jié)果今日一踏入院子,就看到暖閣中,路尋義正在和江月樓對弈,兩人皆是沉默認真之色,下棋如風(fēng),格外有氣勢。 她一時間楞在遠處,疑惑地歪了歪腦袋:“怎么回事,我就幾天不在,怎么突然關(guān)系這么好了。” “還不是怕你為難?!睖貧w遠捏了捏她鼻子,無奈說道。 “說得好像我很壞一樣?!甭疯描绵洁阶欤粣偟卣f著。 “哪里的話,天下第一好人呢?!睖貧w遠愛極了她嬌俏的樣子,低下頭,忍不住吻了吻她的眉心。 冰冷的眉心被溫?zé)岬拇剿鏌?,路杳杳臉頰泛上紅意,哼哼了一聲。 “我去看他們下棋,你和我一起去嗎?”她問。 “你去哪,我就去哪?!睖貧w遠牽著她的手,朝著暖閣走去。 路相見人來了人,抬眉掃了掃:“去哪野了,都是雪漬?!?/br> “去玩水了?!彼掳?,挑釁道。 路相斜了她一眼,最后看向溫歸遠。 溫歸遠倒是老實,乖乖把人按在椅子上,笑著解釋道:“剛才在花園里逛了逛?!?/br> “云太守呢?!彼謫柕馈?/br> “走了,機靈得很,不敢多留怕留下話柄,吃了幾杯酒就走了?!甭穼ちx倒是滿意地點點頭。 知情識趣,他素來喜歡。 “這次也是多虧了他?!睖貧w遠意味深長地說道。 “可不是,淮南道這么近的水路不走,偏偏走江南東道的浦陽江,可不是好運氣?!甭穼ちx也是笑說著,態(tài)度上卻沒有太多的不悅。 想要靠近他的人不少,做的這么光明正大又恰到好處地卻又不多。 “他收了我的玉佩。”路杳杳見縫插針地說道。 路尋義點點頭。 “越州新來的太守看著面生?!睖貧w遠岔開話題,說起尋常庶務(wù)。 路杳杳聽得沒趣,摸摸鼻子,靠近江月樓坐下。 “越州遇水而起,對水自然敬畏歡喜,只是圣人有意收攏水域,下放到江南的幾十個人一般都都是天子親信?!?/br> “你下這里,把他的路堵死?!彼嶂巫幼浇聵沁吷?,興致勃勃地指點江山著。 “江南一帶水運四通八達,自然怕養(yǎng)虎為患?!?/br> “啊,要不下這里吧,他這里是不是要起勢啊?!彼S躍欲試地猜測著。 “圣人做得急了些,只怕長安現(xiàn)在不安全。” “啊,你真的下這里啊,我隨便說說的,會輸?shù)??!甭疯描眉钡脫甘种浮?/br> “相爺如今就在江南,只管看著他們即可?!?/br> “既然不會,就不要瞎指揮?!甭穼ちx啪地一下下到白龍正中,斷了黑龍起勢,嘲諷道。 路杳杳嘟嘴。 “杳杳下這里也不錯,至少斷了你右邊的生機。”一直沉默的江月樓輕聲說道,不緊不慢地繼續(xù)下著。 路尋義冷笑一聲,繼續(xù)殺伐果斷,一騎突出,殺得黑子人仰馬翻。 “真的嗎?!甭疯描米约阂膊淮_定,驚疑地問道。 江月樓只是笑著,看著自己眼皮子底下晃動的毛茸茸腦袋,蒼白的唇色彎了彎。 “廚房那邊問,可以起鍋了嗎?”春嬤嬤站在簾子外,恭恭敬敬地問道。 路杳杳眼睛一亮:“起起?!?/br> 熱鬧的年終于在奶白色的白煙中騰然生氣,掛滿荷花燈的別院終于逐漸亮起,微弱但絢爛的螢蟲點亮著這片還未來得及消雪的夜空。 主子隨和,下人們也逐漸泛開,一片祥和。 路杳杳盯著滿院的人,手底下牽著溫歸遠的手,嘴角的笑再也沒下來過。 這是再好不過的年了。 她開心地想著。 ,, 第94章 一行人回長安都是不緊不慢的行程, 初八天氣,難得的艷陽天。新太守規(guī)規(guī)矩矩地送人上了船,這才松了一口氣。 路杳杳這回倒是不暈船了, 就是不愛吃東西, 整天船頭船尾溜達,就是不回船倉吃飯,溫歸遠每到飯點就開始逮人。 眼下,他一看到綠腰迎面走來就知道又要去尋人了。 “去哪玩了?”他問。 “一樓船頭,正在和紅玉釣魚呢。” 大昇河運發(fā)達,制船技術(shù)更新極快,江南又是船運大戶, 越州新太守這點眼力見還是有的,早早備好了船舶——鳥船,船首形似鳥嘴, 又因鳥船船頭眼上方有條綠色眉, 又名綠眉毛。 這船入水如蛟龍過江,講的就是一個快。 可見背后之人,有多急切的希望船上的人盡快回到長安。 快船意味著船下的風(fēng)波海浪的動靜極大, 這番破水長游的速度, 水底哪來的傻魚等著被螺旋攪走。 一聽就是不想吃飯,找的借口。 溫歸遠只好又一次下了懸梯去船頭找人。 船頭風(fēng)浪大,紅玉再不著調(diào)也不知道人不能凍著, 拿了一條厚毛雙層絨大氅把人裹得嚴嚴實實按在椅子上, 四周也都豎起了小座屏,擋住了凌冽的寒風(fēng)。 “怎么不去吃飯。”溫歸遠狀若無事地入了屏風(fēng)內(nèi),笑問道。 路杳杳一本正經(jīng)胡說八道著:“釣上一尾魚,我就吃?!?/br> “哦?!睖貧w遠脾氣好極了, 好似一團棉花,眼皮子也不太抬一下,對著其中一個船夫說道,“給太子妃送一尾魚?!?/br> 那船夫軍人出身,也是個鐵血漢子,大冬天的三下五除二地脫了衣服,不帶猶豫地跳了下去,沒多久紅玉就尖叫一聲。 “桿,桿子動了?!?/br> “給紅玉拉上來。”太子殿下慢條斯理,溫溫吞吞地說著。 一側(cè)的旭陽極為貼心,替她動了手,桿子很快就被扯了上來,釣上一條死的不能再死的魚。 路杳杳被這個手法驚得目瞪口呆,鴉羽一樣的睫毛撲閃了好幾下,一臉不可置信。 “走吧,釣上魚來了,我讓廚房給你熬魚湯喝?!睖貧w遠也不等人回神,直接伸手把裹成團子一樣的人打橫抱起,頭也不回地入了上了懸梯。 “你作弊,你騙人?!甭疯描蒙斐鲆恢患毮坌∈?,大聲憤慨地指責(zé)道。 “你只有釣上魚來,哪里管這魚是真的自己轉(zhuǎn)上來還是別人送上來?!睖貧w遠臉上笑容不變,規(guī)規(guī)矩矩地回道。 路杳杳手指一僵,竟然也沒琢磨出不對的地方。 有理有據(jù),無法反駁。 但是好氣。 “我不想吃飯,吃了肚子不舒服。”路杳杳坐在椅子上,開始說著。 溫歸遠聞言皺眉:“我讓太醫(yī)來看看?!?/br> 上船前太醫(yī)就說過可能會暈船孕吐,但一路上路杳杳只是不愛吃飯,倒也沒有太大的孕吐反應(yīng),一行人也都忘記這事了,今日突然聽她說起來都開始緊張起來。 “我去請個太醫(yī)來?!本G腰正準備掀簾子出門。 就看到江月樓咳嗽著,被人扶著走了進來:“今日廚房特意做了酸甜的糕點?!?/br> 睡也不曾想,江月樓暈船,還暈得還不行,一上船就倒下了。 “還做了你愛吃的糊丁。” 他坐在圓凳上,衣服套在身上,好似套在骨架上,晃晃蕩蕩漏著風(fēng),喘著氣說完話,蒼白臉頰泛著一絲青色。 路杳杳看著他常年病弱導(dǎo)致臉頰上的rou極少,顴骨突出,羸弱如風(fēng):“你怎么出來了。” “你這半月都不好好吃飯。”他笑,僵硬而無血色的臉頰瞬間泄出一點光華之色,蒙了塵的明珠便是如此奪人心魂。 “來見見你?!?/br> 他說得又輕又柔,頗為幾絲風(fēng)雨飄搖,凄風(fēng)苦雨下的燭火搖曳之色,卻因為那燭火是昏天黑地中的微弱螢光而顯得越發(fā)顯眼。 路杳杳不由乖乖坐定,拿起一塊糕點放進嘴里慢慢地嚼著,倒也沒出什么幺蛾子,不過她最近確實飯量不佳,吃了一會兒就放下筷子了。 溫歸遠松了一口氣,少吃多餐,是太醫(yī)說得,每頓吃點就行。 “三日后就要靠岸了,你身子還行嗎?”溫歸遠扭頭去問江月樓。 江月樓的飯量比路杳杳還小,小半碗粥到現(xiàn)在還沒吃到底,他卻已經(jīng)放下了筷子。 “見人不是問題?!彼l(fā)出一聲破碎的咳嗽聲,虛弱地笑說著。 “見人?見誰?”路杳杳耳朵都豎了起來,見縫插針地問道。 “圣人聽聞路相獨子失而復(fù)得,心中大喜,特意派了御林軍來到云州,親自護送我們回長安?!?/br> 溫歸遠笑臉盈盈,臉上笑意溫貼自然,毫無異色。 路杳杳眨眨眼,和他對視一眼。 “真是?”她沒察覺出玩笑,立刻露出驚訝之色。 “千真萬確?!币粋?cè)的人信誓旦旦地點頭。 路杳杳心思一窒,立馬扭頭打量著對面的江月樓:“你真的……” “真的要回長安?真的要頂著路遠道的名義回長安?真的要隨著他們頂著路遠達的名義回長安?” 他平靜地好似不是在討論自己的事情,眉目帶笑,柔和了消瘦的輪廓,注視著面前尤帶幾分天真的人格外溫柔,似明珠晃華,流光溢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