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還未喝藥，竹赦大人說，一日三次不可停。”

    喬靈嫵不耐道：“回來再喝。”

    她踏出寢殿，便感覺到了嗖嗖的寒風(fēng)直往她脖子里鉆。

    寂無追上來，說：“姑娘，您穿得單薄，還請(qǐng)換一身衣裳?！?/br>
    喬靈嫵不怕冷，但她垂首看了一眼自己的白衣，想起裴云棄現(xiàn)在整天一身白在她眼前晃悠，便折返換了一襲紅裳，領(lǐng)口、袖口、裙擺都鑲嵌了一圈黑色的絨毛，看著暖和又討喜。

    “這是什么毛？”喬靈嫵摸了摸，問。

    寂無站在殿門口，看了一眼，然后答道：“這是黑心兔的毛。”

    喬靈嫵不知想到了什么，怔愣的目光中，透出些許的笑意，但很快被冷漠取代，她沒回應(yīng)寂無的話，抬腳走了上去。

    寂無快步走到她身后，喬靈嫵腳步頓住，皺眉看著她，寂無連忙道：“奴婢只引您出魔宮，您的行動(dòng)，奴婢不干涉。”

    寂無領(lǐng)著喬靈嫵一路往外走。

    這修筑得華麗又恢宏的魔宮，很大，也很空，連往來的魔都沒有幾個(gè)，寂寥到了極點(diǎn)，唯一的亮色，約莫便是偶有的幾叢魔鳶花了。

    從前的魔主，便是在這樣一個(gè)大而空蕩的地方，獨(dú)自一人寂寞的生活了上千年。

    喬靈嫵出了魔宮后，寂無便不再跟著她，她抬腳下了山，在山腳看見了正酣睡著的梼杌。

    她的腳步聲一傳來，梼杌便睜開了一雙堪比銅鈴的眼睛，冷漠的看著喬靈嫵。

    喬靈嫵嫌惡的移開目光。

    相看兩厭，不外如是。

    但她走了沒兩步，梼杌沉重的腳步聲便傳來，延綿不絕。

    喬靈嫵轉(zhuǎn)過頭看去，那梼杌不耐的朝著她吼了兩嗓子：“主人讓我跟著你?！?/br>
    喬靈嫵盯著梼杌看了兩眼，然后走近了梼杌，伸出手，拍了拍它毛茸茸的大腦袋。

    梼杌憤怒的鼻息噴灑在她臉上。

    喬靈嫵腳尖一點(diǎn)，便坐在了梼杌身上，她揪著它脖頸上的毛，說：“去魔都?！?/br>
    梼杌一路罵到了魔都。

    它跟著喬靈嫵的身后慢悠悠的走在魔都的街道上，往來的魔看見了魔主的坐騎，紛紛露出敬仰的目光，他們不約而同的往前看去，看見的并非裴云棄，而是一位身著紅裳的女子。

    她眉眼如畫，清冷矜貴間，又透出天生的嫵媚明艷。

    所有魔都知道，這是魔主歸來時(shí)，帶回來的姑娘。

    喬靈嫵不喜魔淵，對(duì)于魔們自然也沒有任何好感，對(duì)于一切好奇打量但大多都是善意的目光，她也視若無睹。

    直到一個(gè)手捧魔鳶花的魔淵少女站在了喬靈嫵面前，她不好意思的遞出手中的善意：“夫人，您真好看，這束魔鳶花送給您。”

    喬靈嫵看向那魔淵少女，說：“我不是夫人，我也不要你的花?！?/br>
    少女倔強(qiáng)的捧著花。

    她身后的梼杌張大嘴，叼走了少女手中的魔鳶花，銜在嘴上。

    少女適才露出笑容：“謝謝您接受！”

    喬靈嫵：“……”

    一條街走下去，梼杌已經(jīng)幫她收到了不少的禮物，頭一次這么受歡迎的喬靈嫵心情復(fù)雜。

    街道熙熙攘攘，往來的魔臉上洋溢著笑容帶著對(duì)未來的憧憬，這副景象，喬靈嫵在之前來魔淵時(shí)，便早已見過，那時(shí)只是感慨，但此時(shí)再見這比人世間更甚的繁華，她心中已是一片平靜。

    走出魔都，梼杌抖了抖背上喬靈嫵收到的一堆禮物，高傲的開口：“你今天所經(jīng)歷的這一切，都是因?yàn)槲覀兡е?。魔主深受愛戴，你也沾了光。?/br>
    喬靈嫵轉(zhuǎn)過身去看背后的魔都，心中毫無觸動(dòng)，她的聲音冰冷：“他們憧憬的，是什么？”

    “魔主歸來，便意味著我們無須再困在這暗無天日的魔淵！”

    喬靈嫵偏過頭去，看向梼杌，一字一句的問：“所以，你們便去掠奪他人的家？”

    正如當(dāng)年人魔之戰(zhàn)。

    “有什么不對(duì)嗎？”坐騎隨主人，梼杌理直氣壯：“我們祈盼更好的生活地方，既然容不下我們，那么我們自然便只能強(qiáng)搶？我們難道做錯(cuò)了？”

    梼杌的話和它的獠牙一樣尖利：“不只是魔，人也一樣。你憑什么看不起我們？”

    魔淵中，和梼杌一樣想法的，不知有多少，喬靈嫵答道：“無論是人還是魔，這樣的行為，我都不能茍同。當(dāng)然，我也無權(quán)置喙。你們愛如何便如何，與我無關(guān)。”

    只是……魔便該待在魔淵，待在他們?cè)摯牡胤剑敉肱d風(fēng)作浪，闔該斬殺。

    她雖未曾經(jīng)歷數(shù)百年前的人魔之戰(zhàn)，但她也并不想看見那血腥與殺戮重新上演。

    喬靈嫵的目光偏移，看向遠(yuǎn)方祭壇上方黑沉沉的天空，她知道，此時(shí)裴云棄便在那處。

    而這是她的機(jī)會(huì)，斬殺禍源的機(jī)會(huì)。

    第93章

    喬靈嫵回到魔宮, 那藥已經(jīng)放涼了，寂無給她熱了好幾遍，才見她回來。

    寂無將藥碗放在喬靈嫵面前, 然后便退了出去。

    喬靈嫵看著那黑沉沉的藥汁, 便覺嘴里發(fā)苦, 她呆坐了一會(huì)兒后, 剛端起藥碗, 忽然發(fā)現(xiàn)了窗邊的魔鳶花無風(fēng)自動(dòng)。

    她放下藥碗, 走了窗邊，然后便聽見整齊劃一的腳步聲傳來，為首的魔宮侍衛(wèi)沉聲告訴她：“姑娘，有魔闖入，還請(qǐng)不要出寢殿?！?/br>
    喬靈嫵“啪嗒”一聲將窗戶關(guān)上。

    她正打算走到寢殿門口將門給關(guān)上，那隊(duì)侍衛(wèi)便折返，侍衛(wèi)統(tǒng)領(lǐng)道：“姑娘, 冒犯了, 屬下需要查一查您的寢殿確保您的安全?！?/br>
    喬靈嫵散漫的將手撐在門上, 冷聲道：“滾?！?/br>
    侍衛(wèi)統(tǒng)領(lǐng)一板一眼的道：“這是屬下的職責(zé)?！?/br>
    “滾！”一道靈力揮出，砸在侍衛(wèi)統(tǒng)領(lǐng)的腳邊，地面上頃刻間便出現(xiàn)了一條巨大的裂縫。

    “……”

    他們走遠(yuǎn)了之后, 喬靈嫵“砰”的一聲把殿門關(guān)上，她走過空蕩蕩的寢殿，最后腳步停在一處屏風(fēng)前。

    “出來?！?/br>
    她冰冷的聲音在看見那從屏風(fēng)中繞出來的男人時(shí), 陡然驚喜：“……三師兄？”

    男人一身黑衣, 眼眸中是慣常的冷漠疏離，眉心有一顆朱砂痣，映得他整張白皙的臉都多了幾分亮色的妖冶。

    “噓?！鄙啬罕攘藗€(gè)噤聲的手勢(shì), 然后低聲說：“到你身邊還真是不容易，小五，小聲些?！?/br>
    喬靈嫵驚喜過后便有些生氣：“你不好好在你的冰城待著，來魔淵做什么？快點(diǎn)離開，這里很危險(xiǎn)！”

    韶暮平靜的回答道：“我距離你最近，我不來魔淵，誰還能來這里救你？”

    喬靈嫵沉默片刻，聲音艱澀的問：“……那外面，如何了？我是不是，已經(jīng)身敗名裂了？”

    “為什么會(huì)這么想？”韶暮詫異的問。

    裴云棄前幾日所說的話，到底還是在喬靈嫵心中留下了痕跡。

    “別的仙門暫且不提，你在星劍門多年，為人如何，他們都是明了的?！?/br>
    “我為人如何？”

    “脾氣差，耐性差，師弟師妹都怕你?！?/br>
    喬靈嫵：“……”

    “但他們敬你愛你，也信任著你。小五，妖身不能代表一切，如今的仙門是年輕一代的血液，對(duì)于妖物的偏見也大大減少，所以，你始終都會(huì)是星劍門的大師姐?！?/br>
    喬靈嫵不確定的問：“可我與裴云棄共同墜下魔淵，那些追殺我的弟子都被裴云棄用殺陣?yán)ё?，生死未卜。他們相信，不是我與他聯(lián)手嗎？”

    “同仙門接納你為妖身的人一樣，好壞參半?！鄙啬汉喡哉f道，然后道：“待你離開魔淵后，勢(shì)必要有一個(gè)心理準(zhǔn)備。畢竟，偏見不可能徹底從世間消失?！?/br>
    韶暮的話讓她知道，情況還不是太壞，喬靈嫵松了一口氣的同時(shí)說道：“我還不能離開魔淵?！?/br>
    “為何？”韶暮想了想，試探著問道：“我很不解，你分明是與那裴云棄一同墜下魔淵，如何又住在了魔宮？難道……”

    喬靈嫵剛想點(diǎn)頭，韶暮就說：“難道我們的小五，魅力大到讓剛剛回歸魔淵的魔主也神魂顛倒了么？”

    喬靈嫵：“……”

    “魔主，是裴云棄?！?/br>
    韶暮：“……誰？”

    “你裴師弟?！?/br>
    韶暮將最近所發(fā)生的一切事情串連，臉色越來越難看，然后他連忙靠近了喬靈嫵，上下打量她：“那個(gè)狼心狗肺的東西有沒有欺負(fù)你？”

    喬靈嫵點(diǎn)點(diǎn)頭，又搖搖頭：“你別問了。”

    韶暮適才打量了一下喬靈嫵所處的地方，陳設(shè)精致，雖略有空蕩，但無論是半掩的衣櫥，地上暖融融的毛毯，還是窗邊那盆生機(jī)勃勃的魔鳶花，都代表了這是個(gè)極好的居住環(huán)境。

    半晌，他失笑。

    “也是我關(guān)心則亂了?！鄙啬旱曊f道：“便是那裴云棄再狼心狗肺，待你的心也是真的，他也舍不得讓你受皮rou之苦。”

    喬靈嫵看了韶暮一眼，有些不高興：“真什么啊，你看他曾經(jīng)做過的，都是什么事？因?yàn)樗覇“统渣S連受了多少說不出的委屈？”

    “我只是就事論事，怎么還那么大的火氣？”

    “什么叫就事論事？”喬靈嫵越發(fā)不悅：“他喜歡我又如何？怎么，他是魔主，是眾魔之首，喜歡我就是我的榮幸，我就要感恩戴德的接受嗎？天底下沒有這種沒道理的事。”

    韶暮錯(cuò)愕的看著她，不明白她為何會(huì)說出這樣一番話。

    喬靈嫵閉了閉眼，冷靜了一些后，道：“抱歉。因?yàn)榻裉鞂?shí)在是太生氣了?！?/br>
    “無妨，小五，我先帶你離開這里。”韶暮聲音微微溫和下來：“離開了魔淵，便不必再看見那裴云棄了?！?/br>
    喬靈嫵搖搖頭，走到一邊坐了下來，說：“現(xiàn)在還不能走?！?/br>
    “為何？”

    喬靈嫵端起已經(jīng)涼掉的苦苦的藥汁，湊到唇邊時(shí)，說道：“魔在想方設(shè)法破除封印，我們不能讓封印瓦解。所以，要斬殺禍源，永絕后患?！?/br>
    韶暮的手按在喬靈嫵的手背上，然后將藥碗拿了過來，一邊說道：“你說的禍源，是魔主？”

    “不錯(cuò)。這藥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