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節(jié)
褚元澈收起手機,復(fù)又轉(zhuǎn)頭看向車窗外:“有人說你可以幫我,而我也是這么認為的。” 懂了,童桐打量著男孩:“你除了自己的事,還要幫你父親翻案?” “對,”褚元澈眼里汪著男兒淚:“自從我爸爸去世后,我總會夢到他在哭,流著血淚跪在火盆旁……我不想屈辱地活著,我要我爸爸安息。” 目光落到他右手腕上,童桐問到:“為什么要自殺?” 褚元澈笑了,笑中盡是與他年齡不符的凄涼:“因為生活看不到希望,在我被顏東來迷.jian.后,他并沒有就這么放過我,”低頭看向自己的手腕,“他讓人綁過我兩次,沒有了迷.藥,我割腕反抗,他沒有得逞。第三次……”抬眼看向童桐,“恰巧一位老人路過,停下了車,從此顏東來再不敢來找我?!?/br> 童桐了然了:“是那位老人讓你來找我的?” 褚元澈回視童桐:“是他的管家。其實沒有榮爺爺?shù)奶嵝眩乙矔碚夷?。顏東來牽扯進了柏俊的案子,無論是外界的輿論還是您這位柏俊的代理人,對我的事和我爸的案子都非常有利。 我懂法,我國.強.jian.罪偏重于保護女性,對男性的保護很薄弱。顏東來迷.jian我,極大的概率判不了強.jian.罪,構(gòu)成強制猥褻罪又判不了他幾年。柏俊事件中,他左眼被摘除,年紀也不小了,到時他的律師完全可以給他辦保外就醫(yī)?!?/br> 很聰明,童桐長呼一口氣,明白男孩的意思了:“強.jian.幼.女加上指使他人殺見義勇為者,還有柏俊和你的案子,足夠槍.決顏東來了?!?/br> 男孩點頭:“是?!?/br> 童桐看著他,鄭重地保證:“我會盡我所能幫你配合警方查清這兩件案子,你也要答應(yīng)我別變壞?!彼斆髁?,不能走上歪路。 黑色路虎駛進朝營區(qū)海燕東路的一片老小區(qū),小區(qū)內(nèi)設(shè)施很舊,路道也狹窄,好在今天是工作日,車位很多都空著。根據(jù)褚元澈的指引,雁子將車停靠在169號旁的空車位上。 “你mama今天沒去上班?” “她做一休一,”褚元澈領(lǐng)著童桐和雁子走向167號樓:“我爸媽2000年結(jié)婚的時候,買了一套房。2002年我出生,爺奶貼了一半,我爸又買了一套三居。2006年,我要上學(xué)了,我爸媽掏了老底在交航附小旁邊的新樓盤按揭了一套兩居。 三套房都在三環(huán),地段很好。我媽把房子全租出去了,交航附小那套兩居還在還貸款,但一個月也就2000塊。爺奶都有退休工資,每年也會給錢我媽……” 走到門口,他突然剎腳回頭看向童桐:“他們要送我出國留學(xué),但身上的臟泥不洗干凈,顏東來不死,我絕對不會出國?!?/br> 童桐點頭:“我知道了。” 母子兩租住在六樓,老房子沒有電梯,她跟在男孩身后,兩眼一直盯著他細得只有她手腕粗的腳踝。 “你怎么回來了?”一個穿著灰色長袖t恤的大姐手里拎著空的帆布大袋子,從六樓下來,站在五樓的樓梯拐道口,目光自兒子身上掃過,見到童桐明顯很詫異:“你……” 褚元澈一聲不吭,拉著他媽回家,進門就伸手向童桐要代理協(xié)議書。 “你這孩子……” “媽,如果你想我好就簽了這份協(xié)議書,”褚元澈比他mama高了近一頭,態(tài)度很堅決地捶著自己的心口:“病在這里,你把送出國我也好不了。” “褚太太,您好,”童桐見母子僵持,適時地出聲:“我是律師童桐,大概在40分鐘前,您的兒子褚元澈沖到了我的車頭……” 大姐一聽說這話,立馬拽過兒子查看:“你怎么樣,有沒有傷到?”握著他皮包骨的手腕,眼淚不禁下來,“你說你這孩子怎么這么不聽說?”氣得在他背上捶了兩下,但打完又心疼地幫他揉了揉。 “媽,”褚元澈兩眼通紅,哽聲說:“您還記得我小時候怕老鼠嗎?”抽了兩下鼻子,“我爸不斷地給我灌輸老鼠的危害和弱小,一遍又一遍,還領(lǐng)著我給唐奶奶家捉老鼠。 2015年,你為了節(jié)省開支租下了這套老房子。因為裝修老舊,管道口透風,家里老鼠橫行。我?guī)椭闶帐拔葑印⒆嚼鲜?、翻新裝修。 跟你說這么多,我只想告訴你,逃避不是解決問題的辦法,只有勇敢直面問題,才能將它從根上拔除?!?/br> 大姐看著兒子,眼淚越發(fā)洶涌。 褚元澈請童桐和雁子到客廳里坐,童桐卻沒挪腳,從包里掏出一張紙巾,遞給褚元澈的mama:“周芳芳女士,你有一個很棒的兒子,他雖然才17歲,但是個男子漢?!?/br> 周芳芳抽噎了一聲,接過紙巾擦干凈臉,側(cè)身抬手:“童律師,家里寒磣,您別嫌棄?!?/br> 目光掃過房內(nèi)的擺設(shè),童桐淺笑:“很干凈很溫馨,”來到沙發(fā)邊坐下。 將大帆布袋子折好放到一旁柜子的抽屜里,周芳芳走向廚房:“你們先坐一會,我燒壺茶?!?/br> “謝謝,”童桐看著褚元澈跟進廚房,不禁彎唇。 廚房里,褚元澈挨到他mama身邊,周芳芳還在氣兒子的自作主張,最近的新聞她沒少看,現(xiàn)電視上的那位大律師就坐在客廳里,她心很亂。 一起生活了這么多年,褚元澈太了解他mama了:“你是在怪我?” “沒有,”周芳芳是在怪自己,淚浸濕了眼角的細紋:“我一會給你班主任打個電話?!?/br> “媽,那年顏東來是等我醒來才實施強.jian的……” 周芳芳手下一頓,嘴半張著,人都木了,意識到兒子在說什么后,恨意淹沒了理智,手中電熱壺一下子砸向了水龍頭,歇斯底里地蹬腳嘶吼:“那個畜生那個畜生……” 坐在廳里的童桐站起身,看向廚房,但卻沒有要進去的意思。 隔了足有五分鐘,像沒了半條命的周芳芳麻木地拖著腿走到童桐對面坐下,沙啞著聲緩緩地說:“他爸不在了,我一個女人帶著個孩子,老家還有兩老人,一步一步地往前熬,不敢死不敢回頭看。孩子出事,是我對不起我家老褚……我也想剁了那老畜生,但不能啊……咻老褚家這根獨苗還沒成年……” 童桐將矮木桌上的協(xié)議書推向周芳芳:“褚元澈說了,律師費他以后賺錢了還我。” 這回周芳芳沒有再抗拒,顫抖著手拿起協(xié)議書,認真看了起來??赐旰螅阢U筆畫圈的地方簽上了自己的名字。 “我有錢,律師費不用他給,我給。只要能把那畜生送進去,我就是賣房子都……都高高興興。” “讓褚元澈給吧,我之前都同意了,”童桐確定協(xié)議書簽字有效,便將它收進包里,瞥向端著三杯茶從廚房出來的男孩。 “事情的經(jīng)過剛在車上已經(jīng)談過了,你們要跟我去一趟公安局。報案后,我回去將2014年褚石強.jian.幼.女案的目擊者方棟梁是顏東來保鏢的證據(jù)整理好,最遲后天提交給警方,要求警方重新立案偵查2014……” “你說什么?”周芳芳猛然抬起頭看向童桐:“那個殺我家老褚的方棟梁是顏東來的保鏢?” 童桐轉(zhuǎn)眼望向男孩。 褚元澈倒是老實:“我還沒告訴我媽?!?/br> 這男孩主意挺大,童桐回視周芳芳:“疑點利益歸于被告,在顏東來涉多起強.jian.案的情況下,作為褚石的家屬,你們有權(quán)懷疑顏東來的保鏢方棟梁所謂的見義勇為行為是殺人滅口,掩蓋強.jian.幼.女案的真相?!?/br> 周芳芳站起身,快步進屋換了身衣服出來,到洗手間抹了把臉:“童律師,我家老褚不可能強.jian那個13歲的女孩。以前我們就住在學(xué)校邊上,從來沒有出過事,他倒是攆過那些無所事事攔人家女孩的小青年?!?/br> “你兒子也這么說,”童桐拿起手包:“那我們就走吧?!?/br> 到警局的時候都十一點了,周芳芳有點不好意思:“我該請你們吃完飯再過來的?!?/br> “沒事,警局有盒飯,我們給錢請他們順便帶,”童桐登記后,領(lǐng)著人去刑偵隊。 這頭呂凡郢從看守所回來,屁股才沾椅子,聽小劉說童律師來了,立馬又起身去迎,見多兩個人,不禁問道:“怎么回事?” “來報案的,”童桐回頭看了眼略顯緊張的周芳芳,跟呂凡郢說:“大案子,跟顏東來有關(guān)?!?/br> 呂凡郢請他們到問訊室,叫了張梁過來記錄。 這一次對著警察,褚元澈沒有隱瞞地將被迷.暈醒來后發(fā)生的所有事巨無遺漏地敘述:“完事了,顏東來的保鏢又給我灌.腸,還捏著我的下巴,將管子戳.進我嘴里清洗里面的痕跡,”回憶過去雖然很痛苦,但他想顏東來死,“他們很謹慎,清洗完關(guān)鍵地方,還將我整個人摁在浴缸里沖洗……” 這些他從來都沒講過,周芳芳已經(jīng)崩潰了,右手緊摳著嘴,默默地流著眼淚。在她被那些人威脅后,兒子只對她說一切都是處于他昏迷的時候進行的,怪不得……怪不得他會得厭食癥…… 咔嚓,呂凡郢手中的鋼筆攔中斷了,他的眼眶也紅了,一個十五歲的孩子… 褚元澈說完后,童桐出聲了:“2014年10月7號晚上七點左右,西城區(qū)悅?cè)换ǔ前l(fā)生了一起強.jian.幼.女案,受害人是一個13歲幼.女。開車經(jīng)過小樹叢的方棟梁見義勇為,跟暴.力實施強.jian.者褚石扭打了起來,混亂中一扳手敲碎了褚石顱骨,致其當場死亡。這個案子是你們刑偵隊經(jīng)手辦的嗎?” 完了,來事兒了。呂凡郢后仰倚靠椅背:“是西城區(qū)刑偵支隊辦的,這個案子我有點印象,因為除了方棟梁之外,還有兩個目擊證人證實褚石是實施暴.力強.jian.幼.女的人,最關(guān)鍵的是受害人指認了褚石是強.jian.者,最后方棟梁只被判了一年九個月?!?/br> 童桐嗤笑:“2014年,方棟梁是顏東來的保鏢,他武校畢業(yè)的,褚石只是個汽電維修工,兩人之間力量明顯存在懸殊。他完全可以制服褚石,為什么要殺了他?” 張梁已經(jīng)進入系統(tǒng)調(diào)出檔案:“2014年8月底,方棟梁有受傷,他的右手臂在國慶前剛拆了石膏?!?/br> “這就是他合法殺人的理由嗎?”童桐傾身向前,問到兩位警官:“我認為正是因為方棟梁8月底有受過傷,他才是殺真正目擊者褚石的最佳人選,”坐直身體,“明天我會代我的委托人提交疑點,要求警方對2014年褚石強.jian.幼.女案重新立案偵查?!?/br> 呂凡郢沒意見:“現(xiàn)在還有一個問題,就是……”目光投向褚元澈,“沒有證據(jù)……” “顏東來有,”褚元澈打斷呂凡郢的話:“他喜歡拍視頻,還……還會在完事后收集掉落在受害人身上的毛發(fā)。有他自己的有受害人的,我親眼看到他把那些毛發(fā)裝進一個紫色的琉璃管中?!?/br> 張梁和呂凡郢對視一眼,后跟童桐說:“我們這邊可以立案偵查,但不能打草驚蛇。如果這孩子所說的東西真的存在,那么就是定顏東來罪的關(guān)鍵。” 同樣也是反轉(zhuǎn)褚石強.jian.幼.女案的關(guān)鍵證據(jù),童桐斂目:“那就請你們盡快確定顏東來藏東西的地方?!?/br> “我知道在哪?!?/br> 在場的幾人,除了童桐外,都很錯愕地看向那個清瘦少年。 第74章 褚元澈掏出手機:“我在卡莎ktv被迷.暈后失去了知覺, 什么也不知道??伤麄兯臀易叩臅r候,我是清醒的。雖然被摁在商務(wù)車的底盤上,但慣性不可能消失, ”將手機推到呂凡郢面前。 “根據(jù)慣性和摩擦力等等原理, 我推算出了顏東來犯事的yin.窩, 也去踩過點,再三確定過。那地方就在我爸出事的西城區(qū)悅?cè)换ǔ菛|面的悅?cè)痪?棟, 信恒地產(chǎn)開發(fā)的獨棟豪宅。” 童桐斂下眼睫毛, 這個男孩不能出差錯。 生了這種想法的還有呂凡郢、張梁,周芳芳一把抱住兒子哽咽痛斥:“以后不許再去…不許去…你不能有事, 不然mama就是死也不敢跟…嗝跟你爸葬一塊…” 呂凡郢雙手交叉趴在桌上,盯著坐在對面的孩子:“小褚, 你的案子、你爸的案子我們一定會查清楚。馬上就九月一號了,你要上高三了, 現(xiàn)在是暑期末,你們高二生應(yīng)該已經(jīng)在上課,好好學(xué)習(xí)?!?/br> “案子的事交給我們,”張梁也有孩子, 褚元澈的遭遇讓他太痛了。學(xué)生時代原本應(yīng)該是他最快樂最沒煩惱的時候,但他卻承受了這么多。動手將孩子推算出的路線圖掃描進電腦, 把手機還給他。 褚元澈沒有收回手機,手指在屏幕上滑動:“2014年指認我爸強.jian她的那個幼.女李歡,今年6月滿18歲了,”手機再次被推到呂凡郢面前:“這是她的instagram,全部是炫富。她的廊微賬戶上都是學(xué)生生活,初高中讀的是雙語學(xué)校。 今年7月底,她去了美國, 在instagram曬了茱莉亞音樂學(xué)院,并且留言明年她也會是其中一員。” 這個賬戶確實是李歡的,呂凡郢已經(jīng)看到照片,他經(jīng)辦過很多案子,其中大多是跟財.權(quán).情有關(guān),將手機推給張梁。 張梁開始掃描李歡曬出的照片,眉頭緊皺。這個李歡的父母都是外企白領(lǐng),但照片中李歡曬的包、首飾、鞋子等等動輒十數(shù)萬、數(shù)十萬。 十八歲成人禮,李歡端著一杯香檳,坐在一輛紅色法拉利車頭上笑得很開心,留言謝謝爸爸送的車和準備的高定晚禮服。這輛紅色法拉利,跟童律師的jiejie童穎開的那輛是一個款,價值380萬。 呂凡郢捏著手指,咯咯響:“你一直在查她?” 褚元澈沒有否認:“我只是想要知道這個李歡過得好不好?結(jié)果同我預(yù)料的一樣,她過得相當美好。不止她喜歡曬,她mama也喜歡曬到處旅游的照片。 她爸李達寧20天前在廊微上曬了兩只百達翡麗,說陪女兒去美國看學(xué)校,順便到瑞士轉(zhuǎn)一圈,看上了兩款表,很糾結(jié),不知道該買哪一款?網(wǎng)友激烈地討論了一番,最后他又另發(fā)了一條微博,笑笑說都成年人了為什么要選擇,兩款都買了不就不糾結(jié)了。” 真是可笑又可恥! 通過廊微關(guān)聯(lián)人,張梁很快就找到了李歡的父親李達寧、母親劉芝穎的賬戶。 童桐神情冷肅:“如果證實2014年之后,李歡家庭的收入和他們的消費水平不符,作為褚石的家屬周芳芳和褚元澈有權(quán)懷疑2014年李歡對褚石強.jian的指認系被收買,那這其中就存在串供的可能。” “這個女孩13歲,良心就爛了,”周芳芳哭得泣不成聲:“嗚啊……啊呃我家老褚那么…咻那么好的一個人……不值得,真的不值得…”人癱軟得從椅子上塌到地上,臉漲紅,“這社會還能……行善嗎?” 呂凡郢臉發(fā)燙,這是西城區(qū)刑偵支隊辦的案子,咬著下唇在心里罵娘。張梁看著童律師和瘦得跟竹竿似的褚元澈將哭得接不上氣的周芳芳架到椅子上,心酸得很。 這案子必須查清楚,不然人性中的善遲早要被一群惡狗消弭得一干二凈,那這社會就真的涼了。 從警局出來,周芳芳緊緊拽著童桐的手腕:“都這么晚了,警局的……嗝的盒飯沒蹭上,但飯還是要吃,我請……一定我請?!?/br> 沒辦法,童桐就說想吃面條了,正好離警局不遠有一家開了十多年的手工牛rou面館。 呂凡郢的動作很快,他沒有立即提為褚石翻案的事,而是只將褚元澈母親周芳芳控告顏東來迷.jian褚元澈的事上報,同時讓大良追蹤顏東來專用車近兩個月的行程,這是為了核定褚元澈提供的信息。 因為顏東來牽扯到柏俊被投.毒的案子,且奚玫顏、景樂兩位投.毒案的當事人均指認他有強.jian柏俊的意圖,所以上頭反應(yīng)很快,當天下午兩點就立案了。 大良盯著電腦一直干到晚上10點,確定了顏東來在京都的三個常居地,悅?cè)痪?棟是其中之一。 呂凡郢在局長辦公室賴了一晚上了,收到消息后觍著臉跟拜.佛一樣求已經(jīng)黑臉的蘭局長在搜查令上簽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