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匪石很淡定地說：“沒什么，我打算策反你。”

    賀華庭：“………”

    他簡直要氣笑了，直聲反問：“策反我？你憑什么以為——”

    林匪石打斷他說：“除了你那個不是玩意兒的后爹，這些年你還傷害過其他人嗎？”

    賀華庭的身體輕輕一僵，抿起嘴唇?jīng)]有說話。

    “朋友，你可能對魚藏不太了解，在很多時候我一眼就能看出一個人的善惡——作惡的人眼里的東西是不一樣的，并且丑陋到難以掩飾，當(dāng)然，像舒子瀚那樣已經(jīng)‘惡’到一定境界的除外。”林匪石的聲線本來就帶著金屬般的磁性，刻意輕柔壓低的時候，近乎是蠱惑的，他用一種很親近的語氣說：“而你眼里并沒有那種東西，所以這也是為什么我當(dāng)時愿意信任你的理由?！?/br>
    賀華庭想：林匪石在說什么？想“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嗎？還想策反他，在做什么白日夢？這個條子居然這么天真嗎……？

    他的手殺過人、見過血，靈魂上帶著洗不清的污點，只能匍匐在地獄茍延殘喘地活著，是一團(tuán)見不得人的影子，怎么能再跟林匪石這種走到哪兒都發(fā)光的人站到一起呢？

    “雖然這么說不符合現(xiàn)代依法治國的理念，但是我覺得吧，天道好輪回，惡人自有惡人磨，如果我不是刑警，我甚至還要跟你說一句‘干得漂亮’，”林匪石話音一轉(zhuǎn)，又語重心長道：“可是華庭，終究罪不至死啊，就算你那個倒霉后爹再豬狗不如，想方設(shè)法懲罰他一下、讓他得到應(yīng)有的報應(yīng)就算了，沒到殺人分尸的地步。”

    “你那時只是被仇恨以及凌駕在生命之上的快感控制了——這幾年來，你真的沒有后悔過嗎？午夜深眠的時候，你不會看到一雙沾著血的手出現(xiàn)在你夢中嗎？”

    賀華庭緊緊咬著牙一言不發(fā)。

    “我從來不勸人做什么‘圣母’，甚至最不喜歡遇事就要你大度的人，又不是普度眾生的觀音菩薩，為什么要慈悲為懷？”林匪石注視著他，繼續(xù)不停洗腦：“我覺得睚眥必報是一種很好的品德，畢竟‘以德報怨、何以報德’？只是你報復(fù)的分寸太過了?！?/br>
    賀華庭：“………”

    “不過現(xiàn)在說什么都晚了，就像你剛才說的，那么多年過去，我們也找不到證據(jù)給你定罪，西邊河的魚都變成灰了，根據(jù)我國法律根據(jù)，孤證不能定案，就算你本人去派出所自首也沒人會理你，”林匪石稍微停頓，慢慢地說：“所以，我給你一次洗白的機(jī)會，讓你從地獄里爬上來，再次回到陽光燦爛的人間——你要不要？”

    “……”賀華庭感覺自己現(xiàn)在就像一根吊在懸崖上半死不活的某種牲畜，林匪石對他伸出一條救贖的手，他抓住就能回到人間活下去……抓不住，掉下去就是萬丈深淵粉身碎骨。

    可是他憑什么回得去呢？他憑什么……去抓住那道光呢？他已經(jīng)犯了太多錯了，長年與虎謀皮、為虎作倀，他變成深淵，也回不去了。

    賀華庭抖著肩膀低低地笑了一聲，慢慢咬字清晰地說：“我不知道在你們眼里舒子瀚是一個怎樣的人，可是這么多年，他給我衣食、供我住行，甚至因為他我才不至于在我母親死后顛沛流離地去流浪，就這點程度的三言兩語就想讓我背叛他，魚藏，你未免太天真了。”

    林匪石點頭評價說：“重情重義，不像是反派?！比欢窒褚粭l洞察人心的毒蛇，吐著冰冷的信子般輕輕地反問：“可是你從來沒恨過他嗎？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年能有多大的恨意？想必那時候你沒有那么重的殺心，根本沒有要把你繼父大卸八塊扔到河里喂魚，是舒子瀚在不停誘導(dǎo)你吧？是他握著你的手教你怎么殺人、怎么分尸吧？是他給你親手鋪了一條路，然后推著你走上去的吧？”

    賀華庭鬢邊一絲冷汗滑了下來。

    “我很抱歉讓你遭受這一場無妄之災(zāi)，你本來可以以自己的面貌活在世界上，現(xiàn)在卻不得不變成另一個的模樣。”林匪石嘆息道：“可是你甘心就這么一直作為一個替身活下去嗎？你年輕的時候，難道就沒有一顆赤誠善良的少年肝膽嗎？”

    賀華庭的喉結(jié)無聲地滾了一下。

    林匪石繼續(xù)循循善誘：“只要你愿意跟我合作，將我順利送到沙洲內(nèi)部，取代你的位置，沙洲就有可能全軍覆沒，而你作為提供重要線索的功臣，就算以前犯了錯，也足以將功補(bǔ)過了。”

    賀華庭低著頭沒說話，烏黑的發(fā)旋充滿了無聲的抗拒。

    林匪石的誘餌與壓力都給予的恰到好處，這時候也不再逼問，怕物極必反，他看了江裴遺一眼，溫和道：“打開他的手|銬吧，我看他那么坐著也挺難受的，反正在咱們兩個眼皮底下，他也沒辦法通風(fēng)報信，也沒地方跑?！?/br>
    江裴遺神色復(fù)雜地跟他對視，林匪石剛才說的好像是掏心掏肺的“肺腑之言”，簡直感天動地，聽的人都要哭了，可江裴遺也分辨不出他是真的同情賀華庭，還是單純?yōu)榱恕罢邪病辈叛b出來的善解人意。

    ……就算他們已經(jīng)好到可以互相托付性命的地步了，江裴遺竟然還是看不懂他。

    “他肋骨應(yīng)該骨折了幾根，剛才我通知醫(yī)生過來了，應(yīng)該很快就到?！苯徇z對林匪石說完，拿著鑰匙走到賀華庭旁邊，蹲下來給他打開手銬，冷淡道：“無意傷你，好自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