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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N次提審趙廷,由林匪石跟江裴遺一起負責(zé)審訊,趙廷本來就形銷骨立似的,在看守所蹲了幾天更是消瘦許多,側(cè)頰明顯凹陷下去,他坐在冰冷的審訊椅上,目光無神地抬眼望著對面兩個刑警。 “趙霜反偵查意識還挺厲害的,一路躲避警方的追捕,現(xiàn)在還沒有將他捉拿歸案,這對你來說應(yīng)該算是一個好消息吧?!绷址耸膬蓷l長腿搭在一起,用平時跟人聊天時的語氣說了第一句話。 趙廷低頭沉默不語,自從知道趙霜為他承受了什么之后,他就一直在像行尸走rou般活著,麻木而黑暗,沒有什么希望,也不想所謂的“未來”,他只要他的哥哥能好好地活著——如果早就知道趙霜已經(jīng)遠走高飛,當(dāng)時在林匪石面前他是不會承認真正的兇手是誰的。 “你沒有參與過任志義和趙霜的犯罪活動,或許還有一絲身為人的良知,”江裴遺一字一頓道:“趙霜是一個殺人犯,他在外面逍遙法外一天,就會有更多無辜的人因為他而受難甚至死亡,你坐在這里不覺得良心難安嗎?” 趙廷顫抖著吸了一口氣,仿佛是無地自容般用雙手捂住了眼睛,聲音低啞道:“我知道他犯了罪,也知道……也知道他傷害了別人,我沒有大義滅親的覺悟,我跟我哥從小一起長大,我只想看他能活下去,江隊,這個世界太大了,我不能顧及所有人,就像也沒有人能穿越時光來拯救曾經(jīng)的我們,我有罪,但我憐憫不了其他人……” 江裴遺冷淡地盯著他:“直到今天你仍然要趙霜的所作所為把歸咎于命運和世道頭上嗎?過往比你們還悲慘的人有太多了,沒有誰是注定要走上犯罪這條路的,‘無人救贖’更不是借口——警察會幫無辜的人洗刷冤屈,但是沒有義務(wù)去拉住一個走向深淵的靈魂。” 趙廷看了江裴遺半晌,露出一個慘淡的笑容:“是啊,你們活的多么光鮮亮麗,多么堅定不移,怎么會懂卑微螻蟻的放任自流,江隊,何必用高高在上的姿態(tài)來評判我們……我哥只是想活的自由痛快一點罷了,我們追求的東西不一樣,又何必同一套道德標(biāo)尺來丈量?!?/br> 林匪石在旁邊聽江裴遺用新聞聯(lián)播似的語氣跟趙廷你來我往地對話,忍不住伸手扶了一下額頭。 江裴遺無疑很聰明,大腦反應(yīng)速度相當(dāng)快,就某些專業(yè)角度而言是非常優(yōu)秀的刑警,在特定情況下甚至像一條靈敏的變色龍,可以任意控制自己的情緒——但是他其實是不適合審訊工作的。 恐怕沒有一個犯罪分子能在江裴遺的注視之下放松下來,而高度緊張的后果往往是狡辯與負隅頑抗,說到底江裴遺帶給人的壓迫感實在是太強了,到了物極必反的地步,是基本不可能問出什么線索的。 在江裴遺的認知里,一個人的是非觀一旦形成,是不會也不應(yīng)該被他人、被外界環(huán)境塑造的,就像他曾經(jīng)在黑鷲潛伏九年,歸來仍然能如寶石般光芒萬丈——可是事實上,大多數(shù)犯罪分子都有“由好變壞”的過程,很少有人生下來就是喪心病狂的瘋子,他所經(jīng)歷的種種過往,才是藏在暗處的深淵推手。 人無時無刻不在被外物所強行改造。 假如沒有任志義撕裂了他的生活,趙霜本來應(yīng)該是貧窮但單純的少年,不會走上這條惡貫滿盈的不歸路。 江裴遺沉默了片刻,“趙霜跟任志義和平共處了幾年,還是合作關(guān)系,為什么突然對他痛下殺手?” 趙廷低低地抽了一口氣,道:“我不知道,這個我真的不知道……我哥不常跟我說他跟任志義的事,他甚至不讓我跟他住在一起,但是我哥一直非常恨他,是他毀了我哥哥的一輩子……” 說到這里,趙廷枯井般的眼中又燒起了仇恨的火光,近乎是咬牙切齒地說:“任志義這個畜生,他死有余辜。” 林匪石搖了搖頭,拿起手邊的相冊走到趙廷的身邊,“這里面有你認識的人嗎?” 這些照片都是在云錦分區(qū)上報過失蹤的孩子,或許跟趙霜的“生意”有關(guān)系,趙廷快速地從頭到尾翻了一遍,平靜道:“不認識?!?/br> “……人在正常情況下,平均每分鐘眨眼的次數(shù)約為30~50次,每次眨眼的時間約為1/10秒,而在內(nèi)心緊張的情況下,眨眼的頻率約為每分鐘105次,而你在剛才一分鐘內(nèi)的次數(shù)遠遠超過了這個數(shù)字——你在緊張,或者換句話說,你剛剛在說謊,”林匪石盯著趙廷的眼睛低聲道:“從心理學(xué)上的角度來說,如果你的眨眼時間超過了1/10秒,就會產(chǎn)生‘視覺阻斷’效果,這意味著你在抗拒,內(nèi)心并不想看到這個人……” 林匪石在趙廷的眼皮底下掃過一張又一張照片,仔細觀察著他每一分微小的反應(yīng),拿到一張青年人的照片時,忽然出聲清晰地問:“你認識他?” 趙廷像是被這聲音嚇到了,整個人都抖了一下,冷汗從額角往下掉,抿著嘴唇一言不發(fā)。 “……看樣子是認識了?!?/br> 趙廷沒吭聲,全身的肢體語言都寫滿了抗拒。 “趙廷,你哥現(xiàn)在的罪名是跑不了的,不差你這一個證據(jù),而即便你什么都不說,你的眼睛、眉毛、嘴巴、整個面部四十四塊肌rou,乃至你無意識的每一個軀干動作都會出賣你,”林匪石不急不緩地走回了座位上,稍微揚了一下下巴,手臂肘頂在桌面上,十指相抵撐出了尖塔的形狀,那是一個帶著壓迫感并且相當(dāng)自信的動作,他帶著一點笑意說:“雖然你現(xiàn)在看上去很鎮(zhèn)定,自以為是的面無表情,但是瞳孔在劇烈收縮,大腿肌rou繃的很緊,你的手心冰冷潮濕,恐怕都是汗水——這里面有你認識的人,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