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節(jié)
應笑儂握住那只手,緊緊的,接著,第三只、第四只手扣上來,段家的四個孩子并著頭湊成一團。段老爺子一定想不到,他死后,這些桀驁的子女們竟會戮力同心,把個人的命運系于家族之上,為這一個“段”字舍生忘死。 第211章 “我買他的工作時間?!?/br> 小先生資金到賬的當天, 匡正聯(lián)系了房成城。 房成城是動影傳聲的創(chuàng)立者,和風火輪的董事高管們稱兄道弟,他幾次浮沉, 匡正都沒袖手旁觀,這次他自告奮勇, 替匡正去游說自己的老部下,愿意出讓股份的, 他許諾高額補償,不愿意套現(xiàn)的,也表態(tài)將全力支持愛音的收購。 同一天,中午12點整,戰(zhàn)國紅中國區(qū)版主雁翎甲發(fā)布聲明, 第一次向全社區(qū)公開自己戰(zhàn)國紅創(chuàng)始人的身份, 同時呼吁來自世界各地的持有者不要恐慌, 停止大面積拋售, 對做空資本說“不”。 12點03分,戰(zhàn)國紅第二大賬戶b.d.跟進, 轉(zhuǎn)載了雁翎甲的聲明,明確主張堅守陣線, 拒絕拋售。 12點05分,戰(zhàn)國紅第三大賬戶小顧跟進,做出了同樣的承諾, 表示不會趁亂交易, 力爭穩(wěn)定戰(zhàn)國紅價格。 12點17分,戰(zhàn)國紅社區(qū)唯一有影響力的金融機構(gòu)、中國萬融臻匯做出對惡意做空的應對決定:全力抵制,絕不低頭。 至此,戰(zhàn)國紅一線賬戶聯(lián)盟正式形成。 一周后, 應笑儂率領(lǐng)段家兄弟,在各直播平臺召開線上記者會,霸氣宣布已持有風火輪21.6%的股份,成為正彩短視頻業(yè)務的最大股東,并聲稱不會停止對正彩集團的收購,愛音的下一個目標將是半導體板塊。 消息一出,輿論嘩然。 從記者會下來,應笑儂拿著股權(quán)轉(zhuǎn)讓合同去了得意城,那棵沒了頭的宮島大阪松依然在,他鄒叔沒舍得扔,還好好地活在向陽的窗下。 之前說好的五倍價格,雙方落筆簽字,劃下最后一個句點,鄒叔由衷地感慨:“不愧是老段的兒子!” 應笑儂收起合同,一言不發(fā)。 “你長大了,”鄒叔端詳他,“不是小時候那個伸著手讓我抱的小鐸了?!?/br> 應笑儂抬起眼:“你也不是那個摸著我頭問我吃不吃糖的鄒叔了?!?/br> 他們隔著一張方桌對視,應笑儂越來越強干,而鄒叔老了,兩鬢已經(jīng)斑白,除了這點股份換來的錢,他雙手空空。 “鄒叔,”應笑儂起身,“錢別都給兒子了,自己留點兒?!?/br> 鄒叔意外,他還會關(guān)心自己。 “我知道,”應笑儂晃了晃手里的合同,“這些股份你一直挺著沒賣,就是在等我?!?/br> 鄒叔撇開眼,像個怕被看出心事的老人:“你想多了,我只是在等你的好價?!?/br> 無所謂了,反正愛音的股份他沒賣給別人,賣給了段家的孩子,應笑儂轉(zhuǎn)身要走,鄒叔不舍地叫住他:“小鐸。” 應笑儂回身。 “這么多年,”鄒叔靠坐在椅子上,有些傴僂,“我還沒聽過你唱戲。” 應笑儂笑笑:“我唱旦角的,太扭捏?!?/br> 鄒叔直起身,忽有些當年馳騁商海的勁頭:“是不是爺們兒,不在喉嚨粗細上?!?/br> 這話說得在理,應笑儂清了清嗓子,望著窗下那株宮島大阪,秉著氣唱:“說什么花好月圓人亦壽,山河萬里幾多愁,胡兒鐵騎豺狼寇,他那里飲馬黃河血染流!” 是《生死恨》的韓玉娘,弱質(zhì)女流,卻有一顆不懼強虜?shù)男摹?/br> “嘗膽臥薪權(quán)忍受,從來強項不低頭,”應笑儂也一樣,雖是個唱戲的,但在家族榮譽面前,他寸土不讓,“思悠悠來恨悠悠,故國月明在哪一州!” 好一個“權(quán)忍受”,好一個“不低頭”,鄒叔出神地看著他,看著那片纖腰薄背,從自己家走出去,去迎門外的日光,去闖更大的世界。 ------------------------------------------------- 寶綻坐在邁巴赫后座,幾天前的夜里,他跟霍匪說,他就是那個被丟掉的孩子,霍匪先是震驚,接著想到自己說過的話,羞愧難當,光著膀子跑了。 前頭小郝停穩(wěn)車,回過頭:“寶哥,到了?!?/br> 馬路對面是上次那家采耳店,玫瑰色的門臉,寶綻走進去,恰巧,霍匪就在大堂,正給一位散臺的客人掏耳朵。 穿著旗袍的年輕姑娘迎上來:“先生,一位嗎?” 寶綻指著霍匪:“我等他?!?/br> 姑娘瞄一眼他的穿戴,熱情地說:“先生,您可以先到二樓包間等,我們有鐵觀音、大紅袍……” 這時霍匪下鐘了,床上坐起來的是個四五十歲的阿姨,一頭蓬蓬的卷發(fā),紅裙子,踩著錐子似的恨天高,拽著他的胳膊:“小伙子手法真不錯!” 霍匪邊收拾工具邊笑著道謝。 那阿姨不撒手,纏著他問:“小伙子多大啦?” 霍匪也不拒絕,謊報了一歲:“十八。” “那剛上大學嘛,”阿姨的眼睛亮起來,“和我兒子一邊大,暑假啦,出來打工?來,阿姨照顧你生意,先加個微信……” “霍匪!”寶綻喊了他一聲。 霍匪回過頭,不光他,整個散臺區(qū)的客人都往這邊看,前臺的姑娘看寶綻不像來消費的,板起臉:“先生,私人事情麻煩私下處理,現(xiàn)在是我們工作時間?!?/br> 寶綻頂回去:“我買他的工作時間?!?/br> 姑娘當他是開玩笑:“先生,瞧您這話說的……” 寶綻掏出錢包,卡位上一排vip卡,他沒動,抽出一沓現(xiàn)金,三千多塊,輕輕放在桌上,轉(zhuǎn)身上樓:“讓他過來?!?/br> 霍匪到前臺交工牌,那阿姨跟著一起,顫巍巍地結(jié)賬,老大的不高興:“有錢真是了不起,幾分鐘都等不了!” 霍匪在她的小票背面寫上自己的名字,撂下一句:“那是我哥!” 寶綻坐在大紅色的按摩床上,西裝脫了,隨手搭在身邊,陽光從身后的窗子照進來,像要把他融化,霍匪杵在門口,沒進去。 “過來。”寶綻叫他。 霍匪耷拉著腦袋,別別扭扭:“有什么事,你說吧。” 寶綻拿著師傅的架子:“我讓你過來?!?/br> 霍匪挪了一步。 “你這孩子,”寶綻嚴厲起來,“快點!” 霍匪于是蹭過去,寶綻一打眼,在他右手腕上看見一道新傷:“怎么弄的?” “讓云刀(1)刮了一下,”霍匪咕噥,“沒事?!?/br> 寶綻盯著那道傷,拉起他的手:“回來吧?!?/br> 回?回哪里,那座富麗堂皇的戲樓?霍匪自問,他曾經(jīng)屬于那里嗎? “練功服給你做好了,”寶綻抬起頭,看進他的眼睛,“我教你唱戲,讓你讀書,再送你出國留學,”他很認真,“我沒有的,你都會有?!?/br> 他沒有的?霍匪嘟囔:“你金枝玉葉的,什么沒有?!?/br> 寶綻給了他兩個字:“青春?!?/br> 霍匪不明白。 “我媽走的時候,我也是十七八,”寶綻笑了,苦澀,“我上大學,是師哥省吃儉用供我的,我打工,一個星期五十快錢,劇團最窮的時候,沒水沒電,我們在月光下排練,這就是我的青春。” 霍匪難以想象,像寶綻這樣的人上人,也有那樣艱難的歲月。 “我和你一樣,在社會最底層掙扎過,不同的是,我有師哥,有朋友,”寶綻攥了攥他的手,“現(xiàn)在你有我了,我不會離開你,我會讓你幸福?!?/br> 幸福,霍匪想都沒敢想過的東西,猛一下砸在頭上,讓他發(fā)懵。 “只要你好好的,”寶綻很溫柔,“踏踏實實唱戲。” 霍匪怕他的溫柔:“我是社會人,背上還有條龍,你不怕我起壞心?” 寶綻笑了:“從你出去打架只是為了找一份工,我就知道,你是個好孩子?!?/br> 霍匪臉紅了,老半天沒說話,再開口,有些局促:“龍……” “什么?”寶綻沒聽清。 “龍,”霍匪重復,終于露出了這個年紀的孩子該有的緊張,“要不要洗掉?” 寶綻反應過來,他是覺得有紋身的人不該唱戲,怕自己身上這條龍給京劇抹了黑。 “為什么要洗掉?”寶綻反問他。 “?。俊被舴苏f,“我怕他們……” “他們是誰?”寶綻又問。 霍匪答不出來,寶綻告訴他:“你是什么樣的人就做什么樣的人,這個世界的喜好和你沒關(guān)系,不要扭曲自己去討好任何人,知道嗎?” 霍匪懵懵懂懂,但還是點了頭,“行,”寶綻搖著他的手,“那叫哥吧。” “去你的!”霍匪不好意思了,一把甩開他,“你想得美!” 寶綻燦爛地笑著,拎起外套:“走,帶我去看看媽?!?/br> 他們的mama并沒葬在墓地,而是在殯儀館的寄存區(qū),因為寄存只要一點錢。 密密麻麻的小格子里,寫著她名字的骨灰盒占著一席之地,這里很熱鬧,人來人往,地上落著踩扁的菊花和各式各樣的煙頭,一個完全不適合憑吊的地方,寶綻卻流了淚,霍匪攬著他的肩膀,把他用力摟緊。 寶綻原諒了她。 很簡單,怨恨已隨著逝者而去,留下的只有一點模糊的愛,供活著的人回憶。 從殯儀館出來,匡正來了個電話,他今晚還是回不了家,戰(zhàn)國紅依然在跌,萬融臻匯的損失已經(jīng)到了能夠承受的邊緣。 去年十一月,雁翎甲和b.d.的一篇聯(lián)合聲明成功把戰(zhàn)國紅從分岔危機中拯救了回來,不過短短半年,三大賬戶卻無法阻止一場非理性的拋售,改變的不是持有者,而是戰(zhàn)國紅本身,它從小社區(qū)變成了大市場,市場在乎的,從來只有利益。 匡正在來曉星的電腦前使勁摁煙頭的時候,張榮到了,氣勢洶洶,一進貴賓室就指著他的鼻子罵:“姓匡的,你他媽是不是忘了,你是我的私銀!” 他來興師問罪,說明局勢的天平已經(jīng)傾斜,匡正有底了:“兄弟,你應該清楚,我對你沒敵意。” 張榮知道,但冷靜不了,他已經(jīng)失去了風火輪的控制權(quán),不能再被割走更多rou。 “在商言商,”匡正說,“我不能為了哥們兒義氣,放棄一筆好買賣對吧?” 這是張榮的原話,他碾著牙:“匡正,你跟我纏什么,你那戰(zhàn)國紅都快跌廢了,萬融臻匯的損失你坐牢賠嗎!” 呵,匡正笑了:“代善告訴你的?”他挑起眉,“他一定沒告訴你,他搞戰(zhàn)國紅加了多少倍的杠桿吧?他也沒告訴你,賣得兇的都是歐美賬戶,戰(zhàn)國紅中國區(qū)、甚至整個亞洲都在挺著,我們還沒認輸!” 張榮曾經(jīng)說過,他不想跟境外投行合作,因為他是個有國家榮譽的人,匡正抓的就是他這一點:“代善跟你說,戰(zhàn)國紅垮了你們就能贏?”他冷笑,“代善是什么人你未必清楚,但我是什么人,你一定知道。” 是的,張榮了解匡正,他是個君子,但兇起來,有氣吞萬里如虎的本事。 “退出吧,”匡正勸他,“還來得及。” 不能退,為了愛音,張榮已經(jīng)砸了太多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