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節(jié)
“傻孩子!”韓文山笑著拍了拍他的手,像個寵得不得了的長輩,“就憑你這條嗓子,五百萬是你給哥哥打了大折了!” 寶綻覺得他在騙自己,嘴上沒說,眉目間露出難色。 韓文山看出來了,“這么說吧,”他重新給寶綻倒一杯茶,“在這個城市,普通人瞧不見的地方,有一個嚇死人的戲迷圈子,只是你還沒接觸到?!?/br> 寶綻不是很懂他的意思。 “慢慢來,”韓文山給自己也續(xù)上一杯,茶香暖人,“我保證,不出半年,你再回頭看這五百萬,就不是錢了?!?/br> 寶綻愕然。 “我呢,先把你買出來,”韓文山叮地跟他碰了下杯,“你利利索索干干凈凈的,哥領(lǐng)你上‘凌霄寶殿’走一遭?!?/br> 凌霄寶殿?云里霧里的四個字,寶綻卻鬼迷心竅地答應(yīng)了,可能輕率,甚至冒險,但他就是當機立斷,要替自己、也替如意洲,爭一個改天換命的機會。 坐在匡正的副駕駛,寶綻系好安全帶,不知道怎么開口,就在不久前,他剛為這事和匡正吵了一架,匡正要買他,他不干,結(jié)果一扭身,他上了別人的船。 “哥……”寶綻蚊吶似的叫了一聲。 “餓了吧,”匡正沒聽見,從后座拎過來一個蝴蝶造型的粉色紙盒,“我買了蛋糕,蜜糖家的牛油果起司。” 寶綻接過來,沉甸甸的,匡正替他打開包裝紙,撲鼻是清甜的蜂蜜香,“回家再吃吧,”寶綻說,“弄車上不好洗?!?/br> “管車干什么,”匡正掛前進擋,單手撥動方向盤,“你餓不餓才重要,車臟了咱們換一輛?!?/br> 二百八十萬的車,三百六十萬的違約金,還有五百萬的贊助費,過去想都不敢想的天文數(shù)字,如今不過是生活中的日常,寶綻拿起叉子,說不好這種感覺,窗外的夜色溫柔,深藍色的天際泛著一點紫紅,他們向著那紅開過去,像是在追逐命運。 第一口,他沒想著自己,兩手捧著喂給匡正。 “不錯,”匡正的眼睛盯著路,心卻在他身上,“先墊一口,你唱了一晚上,累壞了?!?/br> 第二口,寶綻才給自己,軟綿綿的奶酪,甜得人瞇眼睛,不是廉價的糖精味,而是真實的花果香,他猜這樣小小的一片也要幾十上百塊,他第一次意識到,人活在這世上,還要活得好,沒有錢是萬萬不行…… 突然一個急剎車,他猛地往前一晃,車嘎吱停下,窗外是刺耳的喇叭聲。 “holy!”匡正罵了一句,掛倒檔,搭著寶綻的椅背快速倒車,他們正前方,一輛撒哈拉和油罐車追尾,幸虧匡正剎的及時,要不就成了串糖葫蘆的第三輛。 “周五晚上就是容易出事,”匡正自言自語,連忙往寶綻那邊看,“你沒事……”驀地,他笑了,哈哈的,伸手刮了寶綻的鼻子一下,刮下來一團奶油,趁著夜色,裝作隨意,送到嘴里,用舌頭吮掉。 普普通通的奶油,因為摻了寶綻的味道,甜美得讓他心悸。 “弄臉上了?”寶綻對匡正的癡心妄想一無所知,翻下頭上的小鏡子,看到小花貓似的自己,兩手抹著舔凈,“幸虧沒掉車上,要不就難洗了?!?/br> 他那個懵懂的樣子,匡正偷偷瞄著,真的克制不住,伸手過去,輕輕的,在他臉蛋上掐了一把。 寶綻立刻歪了下頭,耳朵后頭麻麻的:“哥……” “嗯?”匡正帶著鼻音,像是醉了。 “我……”寶綻猶豫。 “什么?”匡正不急,等著他說,他說什么都好聽。 “我要和小牛解約了。” “哦?”匡正挺意外,“那我準備錢?!?/br> “不是……”寶綻低下頭,“不用你的錢,有人……給我出錢?!?/br> 匡正聽出不對了,皺起眉頭,之前隱隱的一點危機感,還有嫉妒心,都在這一刻變本加厲,膨脹起來。 “是今天的客人,”寶綻怕他擔心,趕緊補充,“特別好一大哥,要把我買出來,讓我安心唱戲。” 什么?買?誰買?震驚、妒忌、憤怒,各種強烈的情緒充斥著頭腦,匡正覺得自己要炸了,努力控制著語氣:“不讓我買,”他下意識轟油門,因為開得太快,只能瘋狂拍喇叭,“卻讓別人買?” “不是的,”寶綻解釋,“他特別有錢,不光付違約金,還給如意洲贊助,一共八百六十萬……” 他口口聲聲說著錢,匡正忍無可忍,吼了一嗓子:“你找著比我有錢的了是吧!” 沒頭沒尾的一句話,寶綻愣了。 他想過匡正會不高興,可能會發(fā)脾氣,但沒想到是這樣的盛怒:“哥?”起司蛋糕還在手里捧著,他茫然地問,“你怎么了……” “我……”匡正一口氣堵在胸口,想就這么跟他挑明了,“我他媽……”他憋悶,他嫉妒,他有變態(tài)的獨占欲,因為他傻逼兮兮的,喜歡了—— 他把牙咬住,終究是不敢,因為他了解寶綻,男人和男人在他眼里是臟,是耍流氓,是違背倫常。 匡正不再說話,黑著臉一路狂飆,到家門口,他甩門下車,寶綻想追上去,可起司蛋糕還在手里,他忙亂地收拾。 匡正大步跨上臺階,掏出鑰匙要開門,對面啪嚓一響,他聞聲回頭,見有人從樓里出來,借著昏黃的路燈,看到一個模糊的身影。 夸張的金色西裝,反著光的油頭,匡正一眼就認出來,他本來的鄰居、寶綻的房主,不是別人,正是他的老對頭代善。 代善鎖好門回身,也看見他,電光石火間,兩邊都怔住了,這時寶綻提著蛋糕從車里追出來,有些討好的意思,拉著匡正的胳膊:“哥你等等我……”他一偏頭,看到路對面的代善,眨了眨眼睛,叫了一聲,“代老板?” 第83章 寶綻這聲“代老板”,讓匡正的火兒竄得更猛了,代善居然真是寶綻的房主,而自己一直戀戀不舍的,居然是他媽代善的床! “你誰?”代善瞄著寶綻,顯然沒認出來,那天寶綻給他摔吊毛翻搶背,是戴著妝的,眼角眉梢高高吊起,和現(xiàn)在判若兩人。 “我是如意洲……”寶綻話沒說完,被匡正拉了一把,他以為代善把人忘了,忘了好,最好一輩子也別想起來。 代善的腦袋很好使,聽見“如意洲”三個字,立馬有了印象,是幾個月前那場京戲,演員給他翻了倆跟斗就說病了,非訛著他要錢,他嫌煩,把公司的房子給他們住,上禮拜剛還了鑰匙:“就你啊,那個……” 猛地,他意識到,還鑰匙那天他家里有點事兒,不知道他們團那人撞沒撞見,有沒有給他瞎傳,是不是傳到了匡正耳朵里……一股寒氣從腳底下往上冒,一直沖到腦瓜頂,代善的頭皮都麻了。 匡正和他斗了十年,一個細微的表情變化都能立即察覺,此時此刻他敢肯定,這小子在害怕。 “你聽戲?”匡正抓住機會,壓上一步,“就你那品味,聽得懂京劇?” 寶綻這時想起來,應(yīng)笑儂在電話里告訴他,姓代的和男朋友鬧分手,衣服褲子扔了一地…… “哥,”他連忙拉著匡正,“咱們回家吧。” “你回去,”匡正看都沒看他,冷眼盯著代善,“家里等我?!?/br> 寶綻拽著他的膀子,想跟他說悄悄話,被匡正一把搡開:“讓你回去!” 他聲音不大,但對寶綻是最兇的一回,寶綻看壞人似的看了代善一眼,一步三回頭地往家走,開指紋鎖進屋。 “喲,匡總現(xiàn)在的脾氣好大啊,”寶綻不在,代善也放得開了,“怎么著,讓那破爛私銀榨得連素質(zhì)都沒了?” “我的生意用不著你cao心,”匡正比他高一截,頭頂著頭勝他一籌,“你在薩得利天天琢磨搶別人的公司,小心遭報應(yīng)?!?/br> 代善哈哈大笑:“這世上要是真有報應(yīng),萬融五十層以上得死一半!”他邪邪地笑,“我呀,沒你那好命,白天伺候富豪,晚上有唱戲的弟弟伺候?!?/br> 話說到這兒,變味了,匡正那么冷靜一人,差點控制不住體內(nèi)的洪荒之力:“你他媽說什么,”他壓低聲音,“嘴給我放干凈點!” “嘖,不就那么回事嘛,”代善拿眼瞟著他那棟樓,再瞟瞟自己的,“不就是在我這兒勾搭上的嗎,小男孩看著挺純的,都住一起……” 匡正一把揪住他的領(lǐng)子,不是怒不可遏,而是氣急敗壞,他不知道代善怎么想到那兒去的,自己那么明顯嗎,讓人家一眼就看出來,他對寶綻有歪心? “好事兒,”代善像灘爛泥,被他揪著還不知道收斂,“我替你鑒定過,腰和腿都是一流的,那小叉劈的,特開……” 嘭!匡正給了他一拳,勁使大了,自己的拳頭都疼:“你罵我行,罵我弟弟不行!” “弟弟?”代善抹了把嘴,“晚上往床上摁那種弟弟吧,姓匡的你可真行,新中國都成立七十年了,你他媽還能享受著地主老爺包戲子的爽……” 匡正又給他了一拳,今天的代善出乎他的意料,他陰是陰,但嘴從沒這么臟,說這些話像是駕輕就熟。 匡正氣成這樣,也沒反過來嗆他一句,代善放心了,他還不知道自己的事兒,舔了舔被打疼的嘴角,他得瑟:“醋勁兒這么大嗎,很難看啊,匡總!” 匡正沒反駁,他確實是醋,不光醋他,還醋那個給寶綻拿錢的“大哥”:“你怎么認識他的?” “誰?”代善故意刺他,“你那個寶貝弟弟?” 匡正還不知道把寶綻累住院的就是代善,要是知道,揍不死他。 代善繼續(xù)跟他兜圈子:“我就是聽出戲……” “我要聽真話?!笨镎敾厝ァ?/br> 代善覺得沒勁,撂了實話:“有一次跟方副總?cè)ダ习椎霓k公室,看他桌上有個地址,是老城區(qū)的,我就去了?!?/br> 匡正挑眉。 “一看是個京劇團,你也知道我,”代善是個有縫就鉆有機會就占的主兒,“聽了出戲,沒搞明白老白要干什么?!?/br> 匡正知道,是為了應(yīng)笑儂,為了讓那位段公子回趟家。 看他倆動手了,寶綻隔著窗戶窮擔心,怕匡正出事,又怕匡正把人家打出事,穿著拖鞋啪嗒啪嗒跑出去,拉著匡正的手把他往家拽。 匡正跟著他走,不忘回頭指著代善:“以后別讓我在這片兒看見你!” 簡直是小學(xué)生茬架的話,不過不是為了妞兒:“放心,這別墅我不要了,”代善懶洋洋地說,“跟你當鄰居,我煩不起那心!” “哎呀哥你別惹他,”寶綻把匡正推進屋,往外瞄一眼,帶上門,“咱們是正常人,不跟他吵架?!?/br> 匡正的氣還沒消,黑著臉換拖鞋,寶綻神秘兮兮地湊過來,像是怕人聽:“他是……那種人?!?/br> “哪種人。”匡正對他挺冷的。 明明沒別人,寶綻還是貼著他的耳朵,咕噥了三個字。 匡正立刻抬起頭:“什么!” “真的?!睂毦`抿著嘴。 代善?gay?匡正從沒見過這么不掛相的gay:“不可能,他……” 他有過桃色新聞嗎?那些荷官、空姐、小演員,好像從沒聽說過,他那么爛的人,是有點不尋?!又?,匡正心里咯噔了一下,盯住寶綻:“你怎么知道的,”他忍不住瞎想,“他怎么你了?” “沒、沒有,”寶綻趕緊擺手,“小儂告訴我的,他撞見過?!?/br> 匡正將信將疑,畢竟寶綻住過代善的房子,沒動心那時候這都不算事兒,一動了心,什么都成了眼中釘、rou中刺。 他抽出領(lǐng)帶,往茶幾上一甩,岔著腿坐在沙發(fā)上,寶綻像個小跟屁蟲,追過來蹲在他面前:“哥,還生我氣呢?” 匡正解著襯衫不理他。 “哥,”寶綻推他的腿,“我……不是不拿你的錢,去拿別人的錢?!?/br> “那是什么?”匡正俯視著他,襯衫大敞著,露著里頭結(jié)實的腹肌。 “他要是光給錢,我不會要的,”寶綻仰著頭,討好地給他捶腿,“他是給資源,能讓如意洲見著亮的資源?!?/br> 這話匡正不愛聽,好像自己給不了一樣,冷淡地推開他的手。 寶綻往前湊了湊,還是給他捶:“哥,我跟你說實話,我是鬼迷心竅了,就想唱出個名堂,飛黃騰達,帶著大伙過上好日子?!?/br> 飛黃騰達沒錯,成名成家也沒有錯,匡正只是氣,氣自己徒有幾個小錢,不能做寶綻青云路上的貴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