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修年聽到俞故笙的喊聲，立即帶了人進(jìn)來。

    他身后跟著人也急忙上前，要將已大半個(gè)身體都浸泡在血水里的李琮抬起來，送到外邊去就醫(yī)。然而，李琮卻抓住了俞故笙的領(lǐng)子，不肯放手。

    “俞故笙！俞，故笙！”

    俞故笙被他拽著不放，臉上，領(lǐng)子上，身上，都是血。他面龐緊繃，并不見慌亂，而是一種沉淀下來的憤怒與惱恨。

    反過來一把抓住季修年的手，俞故笙毫不掩飾對他的厭惡：“放手！”

    李琮臉上也都是血，他能感受到自己身體溫度的流失，生命的流失，然而，這種漸漸虛弱，將要墜入黑暗的感覺，他并不感到害怕，反而感到一絲絲暢快。一種將要解脫的暢快。

    “就算是死，我也不會放過你！你，你奪走了我，我最重要的人，我要你們這輩子，也休想，休想幸福安寧！”

    俞故笙對眼前人的厭惡到達(dá)了頂點(diǎn)，眸中的顏色也漸漸黑暗了起來。他緊抿著唇，朝季修年看了一眼：“讓所有人都出去！包括你！”

    季修年驚道：“笙哥！”

    “出去！”

    季修年無可奈何，雖然感到訝然與擔(dān)憂，卻還是帶著趕來救助的人又再次出去。

    俞故笙將那血人一樣的李琮拎起來，丟到對面的椅子上。自口袋里拿出一張手帕慢慢的擦著手上沾染到的，李琮身上的血。

    對面的人已將近失去生息，張著嘴，大口大口的，像是瀕臨死亡的缺水的魚，不停的想要再延長一點(diǎn)兒自己的生命。

    “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想借著我來見你這一次的機(jī)會，死在我跟前，好叫外邊那些蠢貨散播謠言，說是我殺了你，借此來離間我跟穗心的感情。好讓我俞故笙后院著火，自顧不暇。給東洋人以可乘之機(jī)?！?/br>
    手上的血擦不掉，帕子倒是從一方干凈變成了徹底的臟污。俞故笙嫌惡的將那方手帕丟了出去，他并不是未曾雙手染血的人，只不過，眼前這人的血，更叫他嫌惡罷了。

    眼皮上挑著，在面對一個(gè)垂死之人時(shí)，他面上沒有半點(diǎn)兒同情和憐憫，有的只是冷漠與不屑。

    “有一件事在你死之前，我倒是不吝告訴你。早在柳方萍死之時(shí)，穗心以為我心里沒有她，想過不要那個(gè)孩兒離開我，重新生活。這才回的上海。這件事，你應(yīng)當(dāng)不曉得，只當(dāng)穗心是與我做了一個(gè)將計(jì)就計(jì)來哄騙金宗平?！?/br>
    李琮那已支撐不住的眼皮陡的往上掀了一掀，不肯相信的朝著俞故笙看過去。將死之人的眼白，較于普通人，更顯出一種可怖來。

    然而俞故笙卻全然不在乎，反倒嘴角微微往上勾著，帶出一點(diǎn)兒似是而非的微笑來?？粗矍叭艘稽c(diǎn)一點(diǎn)的墜入死亡的深淵。

    “可她得知因?yàn)槟?，我生命垂危，她還是來了。即便曉得我心里沒有她，即便曉得我這個(gè)人，縱然她救得了我，我也不可能會對她多看一眼，她還是來了?！?/br>
    李琮竭盡全力，卻還是控制不住死亡的降臨。他渾身發(fā)抖，四肢都打起寒顫來。他知道他的時(shí)間不多了，可是這一刻，他卻不想死了。他不想死，他想再見穗心一面，想當(dāng)面問問她，俞故笙說的是不是真的，她心里果然是只裝著這個(gè)流氓頭子了嗎？

    忽領(lǐng)口被人一揪，那被玻璃扎破了血窟窿似乎也在這一瞬間得到了一點(diǎn)兒喘息之機(jī)，好像也能令他的死亡來得更遲一些。

    俞故笙的身體微傾，壓在他上頭，把他上方所有的光都遮蔽了去。李琮看到他臉上駭人的兇色與鄙夷，那聲音幽幽的，既是奚落也是嘲諷：“從她出逃時(shí)起，你就該知道，她這輩子都離不開我。你算個(gè)什么東西？想死是不是？”

    他眸子驀的一收，嘴角那一抹笑便像是修羅索命時(shí)的繩索。

    李琮瞳孔最后一次放大，他嗓子眼發(fā)出一聲意味不明的聲音，手微微抬起來，想要抓住眼前的人，但是最終，他什么都沒法兒做。瞳孔之中，俞故笙兇煞的樣子從清晰，一點(diǎn)一點(diǎn)的變淡，渙散，最后消弭于無。而他想要最后一次抬起來的手，也垂落了下來。徹底失去了氣息。

    俞故笙如扔抹布一樣，將手上的人丟到了地上，喊了季修年進(jìn)來。

    季修年看到李琮那渾身是血，眼睛睜圓的慘烈景象，不禁有些擔(dān)憂。

    “要是這件事被嫂子知道了，恐怕.......”

    “他就是想要讓穗心知道，好讓穗心因此遷怒于我，受東洋人的蠱惑，背后捅我?guī)椎?。?/br>
    “笙哥你既然知道，為什么還要......”

    “還要讓他得償所愿？”俞故笙掀了一邊眉梢，朝季修年看了一眼。

    季修年點(diǎn)了點(diǎn)頭。

    俞故笙把季修年遞過來的手帕也擦了擦手，還是擦不干凈手上的血，他把手帕丟回了季修年身上，道：“把這東西交給外邊的人?！?/br>
    邊說，邊往外邊走。

    季修年跟在他后頭，俞故笙慢聲說道：“他剛才跟我提到程閣老。他在這里，怎么可能知道程閣老已經(jīng)死了？顯然是有人從中給他傳遞消息?？峙率且娭麤]什么用了，便要最后再利用一次。偏偏他還信了，竟真拿自己的命去幫別人辦事兒。蠢鈍如豬，死了活該?！?/br>
    季修年道：“不過他這一死，咱們原先想要從他身上探聽東洋人的消息，豈不是又沒有了線索？”

    “所以我才要讓你把這東西傳出去?！庇峁鼠鲜疽馑麘牙锏呐磷樱袄镱^還有一件，到時(shí)候讓警察廳廳長去辦這件事，正好也能試一試這個(gè)人能用不能用?！?/br>
    俞故笙這么一說，季修年立即就明白過來。東洋人想要借著李琮的死來破壞俞故笙跟金穗心之間的關(guān)系，俞故笙便將計(jì)就計(jì)，先他們一步把東西流傳出去。里頭還有一條手帕卻是里邊跟李琮傳消息的人必定會留下的，而后讓警察廳廳長得知，他要是向著俞故笙這一頭，就要正經(jīng)查的，若不是......那就只會有一條帕子到金穗心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