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行越問傅明笙為什么把表盒留下了,傅明笙也說不上來,反正當時就那么做了,之后也一直放在身邊。 可行越卻高興壞了,睡覺之前還要在傅明笙耳邊說:“原來你早就喜歡我了,也對,我這樣招人喜歡,你要是再不動心,就是…” 行越的話還沒說完,就被自己的美夢打斷了傾訴,他依偎在傅明笙懷里,明明是每天都在做的事,可行越還是很開心。 傅明笙將他抱進懷里的時候,行越能感覺到安全,對于別人來說,傅明笙也許像是一座牢籠,行越進來了,就再也出不去。 可對行越來說不是的,傅明笙是他堅不可摧的盔甲,是他可以放心藏身的防空洞,行越可以大大方方的對傅明笙說“你來幫我解決”,也不會覺得丟人。 翌日一早,行越又起不來床。 明明傅明笙沒回來的時候行越也不怎么賴床,可現(xiàn)在傅明笙一用溫柔的聲音叫他,行越就在被子里不滿的蹬腿,嘴里嘀咕道:“我不要去上班了,我還是決定去上大學?!?/br> 傅明笙捏他的臉,說:“那我去替你辭職了?” 行越只好睜開眼睛,問:“幾點了?” “七點半?!?/br> “早餐準備好了嗎?” “好了?!?/br> 行越?jīng)]有理由再拖延,只好老老實實的坐起來,揉著眼睛在床邊找來找去:“我的拖鞋呢?” 傅明笙無奈,只能繞到另一側把行越的拖鞋拿過來,行越乖乖的穿好,又慢吞吞的去洗了個臉,最后才坐到餐桌上。 結果餐桌上什么都沒有。 行越登時精神了幾分,問:“我的早餐呢?” “真當我是管家了?”傅明笙從冰箱拿出昨天買回來的牛奶和面包,說,“將就吃吧,以后我們工作時間不同,想吃什么自己做。” 行越氣的狠狠咬下一口面包,埋怨的看了眼傅明笙,之后含糊道:“那還是算了,我交的生活費可不夠吃你買的東西,你不要擔心,行瑞書一把錢還給我,我就交上生活費?!?/br> 傅明笙故意問:“準備交多少?” “我每天只有早餐和晚餐在家吃,早餐十塊,晚餐二十塊…”行越說到一半,腦子里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一個數(shù)字,加上水電費,一千塊是他小半個月的工資,行越又覺得很不劃算,就慌忙改口道,“有的時候沒有胃口,早餐五塊,晚餐十塊。” 行越小心的看著傅明笙的眼色,說:“周末是我們的正常約會,不算在生活費里的,這樣一個月二十天,就算四百塊,再加上其他費用,就是五百,不過這只是暫時的,以后我漲了工資,會多交一些……” 行越聲音越來越小,說到最后只能心虛的看著傅明笙,問:“可以嗎?” 傅明笙剛剛開啟唇瓣,行越就接著自己的話說:“那就這樣定了。” 樣子像極了是怕傅明笙反悔。 傅明笙問:“你怎么去公司?” “打車……”行越剛脫口而出,就覺得不對勁,于是臨時改了口,“坐公交車。” 傅明笙抬了下眼皮,問:“坐幾路?” “好幾路。”行越又趕緊喝了幾口牛奶,就說,“好了,時間來不及了,我要去上班了。” 行越叮叮當當?shù)呐艹龃箝T,沒三十秒又按響了密碼。 “我的手機忘拿了,你幫我拿一下?!毙性讲幌霌Q鞋,就站在玄關使喚傅明笙。 傅明笙給他拿了,行越又欲言又止的看著傅明笙,直到傅明笙笑著拿起手機,行越聽見自己的手機里傳來一陣悅耳的轉賬聲,才說:“我很快就還給你,再見!” 行越的那點工資都給行瑞書交了藥費,估計最近是交不上生活費了,傅明笙摸著自己的下巴,陷入詭異的深思。 他得利用這段時間做點什么,讓行越用一些勞動換取生活費…… 行越出了小區(qū)才偷偷的打開了轉賬記錄,他滿足的看著傅明笙給他的轉賬金額,伸手正要叫車,一個人就忽然出現(xiàn)在了他面前。 行越差點認不出喻昕雷。 兩個人各自錯愕了一會兒,但還是喻昕雷先開的口:“行越?你……你一直在國內(nèi)嗎?” 喻昕雷rou眼看上去比之前瘦了十五斤不止,他的眼眶發(fā)青,整張臉消瘦的快要架不住眼鏡,一點精氣神也沒有。 “沒有,我剛回來不久?!毙性交卮鹜辏謫?,“你怎么瘦這么多?” 喻昕雷一愣,然后扯了下嘴角,干巴巴的問:“你回來怎么不告訴我?” “我怕耽誤你考試……” “沒什么可耽誤的了?!庇麝坷讚屜滦性降脑?,垂了下眼睛,又問,“你要去哪嗎?” “哦,我找了份工作,正要去上班?!毙性竭€是不放心喻昕雷,就問,“你是要去學校嗎?” “嗯?!庇麝坷椎穆曇袈犉饋矸浅Fv,行越?jīng)]法視而不見,就說,“那還有點時間,我們?nèi)コ詡€早飯吧?” 喻昕雷猶豫了一下,但最終沒有拒絕。 喻昕雷吃了兩個包子,行越看他好像沒吃早飯,就又點了幾個放到他手里,笑道:“你這是幾天沒吃飯了啊?” 喻昕雷沒有回答,行越放進他手里的包子燙了他的手心,喻昕雷低了下頭,忽然問:“行越,你回來的事,袁奕恒知道嗎?” 行越點點頭,說:“知道是知道……” “那你不怕耽誤他學習嗎?”喻昕雷說完,又把包子從手心里推開,說,“哦,我忘了,他跟我不一樣,人家有保送?!?/br> 行越終于感覺到喻昕雷的不對勁,擔心道:“你到底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嗎?” “沒有?!庇麝坷灼鹕?,他能從密集的早餐廳中聞到行越身上散發(fā)出的清香,喻昕雷攥了攥拳頭,說,“以后再說吧,我去學校了?!?/br> 行越再想叫他,喻昕雷就已經(jīng)快速的走進了旁邊的小路。 照理說喻昕雷家里雖然不是大富大貴,但父母也都是工薪階層,每個月拿著穩(wěn)定的工資,怎么也不至于讓喻昕雷挨餓,可事實就是如此,喻昕雷像是餓了好幾天似的,但他最后也沒有拿走那幾個包子。 行越一直到了公司都還是不放心,他給喻昕雷發(fā)了微信,喻昕雷沒有回復,行越只好又問了袁奕恒。 袁奕恒說幫行越打聽打聽,然后中午就給行越打來了電話。 “行越,你找個人少的地方我跟你說?!痹群阍捯怀隹冢性骄挖s緊把盒飯扔到了垃圾桶,然后輕著腳步躲進了樓梯間。 “我這是打聽到的,可不保證百分之百準確啊?!?/br> 行越心里急著,催道:“知道了,你快說?!?/br> “好像是喻昕雷他爸去世了,他之前請了幾天假,不過也沒對外說原因,消息是從老師那兒傳出來的。”袁奕恒在電話里說,“我看了眼上兩次的成績單,他成績下滑挺多的,估計也有這個原因吧。” 行越怎么都沒想到會是這樣的原因,他掛了電話,好一會兒都沒緩過神來。 行越的年紀還接觸不到身邊人的生老病死,除了他母親以外,這是行越第二次接觸死亡。 行越只見過兩次喻昕雷的父親,但都是問聲好就算了,喻昕雷的父親既嚴肅又嚴厲,是家里的頂梁柱,現(xiàn)在人突然沒了,喻昕雷一時半會兒肯定調(diào)整不過來心情。 行越想了想,還是又給喻昕雷發(fā)了一條信息,說:我聽說了,你什么時候有時間,我們一起吃飯吧。 喻昕雷沒有回復行越半個字,只是在一會兒之后,給行越轉了十二塊錢過來,那是他今早吃的包子錢。 喻昕雷是行越真正意義上的第一個朋友,行越不可能注意不到他的情緒,當天晚上,行越就跟傅明笙說要晚一點回家,然后去學校門口給喻昕雷打了電話。 喻昕雷聽起來非常意外,他對著話筒確認了兩次:“你是說你來學校了?” 行越莫名其妙道:“怎么了,你不在學校嗎?那你在哪,我可以去找你。” “不用了,我在學校…我現(xiàn)在出來?!庇麝坷讙鞌嚯娫?,沒一會兒就從校門口走了出來。 行越看見他,就揮了揮手,然后走過去,說:“你是不是還要復習?那我們?nèi)タ煲稽c的飯店?!?/br> 喻昕雷跟行越走了一會兒,走到可以攔車的主路,又叫住行越,說:“飯就別吃了,你有什么事,我們可以…” “喻昕雷,你有完沒完?我們這么久沒見,就當我請你吃個飯不行啊?”行越叫停一輛出租車,又把喻昕雷推上車,問,“你想吃什么?” 喻昕雷撇過臉,說:“你定吧。” 行越就讓司機開去了他們以前常去的一家中餐廳。 喻昕雷看著桌上明顯多于兩人飯量的菜品,忽然笑了一聲,問:“這是干什么?” “吃飯啊。”行越毫不客氣,夾起一塊里脊放進嘴里,說,“順便聊聊最近的事?!?/br> “聊什么?聊我爸是怎么死的嗎?”喻昕雷始終沒拿起筷子,他看行越的眼神也不像從前那樣清澈,行越頓了一下,然后咽下口中的東西,小心的問,“到底是怎么回事?” “沒怎么回事,工傷?!庇麝坷撞幌滩坏?,“鋼筋調(diào)砸下來,我爸沒看見?!?/br> 行越疑惑道:“你爸不是不用去施工現(xiàn)場嗎?” “那是之前?!庇麝坷卓戳诵性揭谎郏f,“我爸那家公司的股東是文昊他爸,我也是后來才知道?!?/br> 行越心里一驚,不好的預感席卷而來。 “我爸剛被開除的時候,還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后來文昊告訴我,我才知道?!庇麝坷资萘颂?,一用力脖子下面就繃起一條青筋,他看著行越,說,“但我能怎么辦,我早就說了,不應該惹文昊?!?/br> “我爸怕我上大學開銷多,就臨時找了個在工地的活,結果……”喻昕雷話音一哽,說不下去了。 而行越也聽懂了,喻昕雷是在怪他。 “工地賠了三萬塊錢,這事就這么過去了,但是行越——”喻昕雷抬頭,死死的看著行越,說,“我沒爸了?!?/br> 那頓被行越精心挑選出來的菜系,最終只少了一塊里脊rou,行越付款的時候,服務員詫異著問行越要不要打包,行越說不用了。 喻昕雷走了,行越也打車回了家,他們沒有吵架,但行越知道,他們再也回不到過去了。 喻昕雷的每一句話,每一個眼神,都在質(zhì)問行越——你為什么要多管閑事。 行越回到家,一句話都沒說,換下衣服,澡也不洗,直接就躺到了床上。 不久后,他的枕頭就陰濕了一小片痕跡,行越死死咬住嘴唇,希望傅明笙不要發(fā)現(xiàn)。 可當傅明笙真的沒有說話,行越又希望他能來哄哄自己。 行越最后實在忍不住了,啜泣聲從嗓子眼兒溢出來,傅明笙緊緊抿住的嘴唇也按奈不住,他摸著行越的頭發(fā),說:“行越,你要是不想讓我問,就別哭成這樣?!?/br> “又、又不是我想哭的。”傅明笙一開口,行越就哭的更兇,他上氣不接下氣的扒開傅明笙的手掌,說,“不要你管,你去、去做你自己的事!” “我做什么?”傅明笙繞到行越那側的床頭前,單膝跪下,哄著他說,“你這樣我能做什么?” 行越被傅明笙擦了眼淚,然后索性抱著傅明笙的手臂大聲哭起來,他哭了多久,傅明笙就在他床前蹲了多久,直到行越眼睛也腫了,嗓子也啞了,才委屈巴巴的抬起頭,說:“幫我拿一下紙?!?/br> 傅明笙片刻都不敢耽誤,兩張紙放在行越手里,兩張紙親自拿著,給行越擦著眼角。 行越哭的一抽一抽的,他拽著傅明笙的袖子坐起來,盤起腿,咬著嘴唇說:“我剛才去見了喻昕雷?!?/br> 傅明笙倒也算不上意外,他從第一次聽到喻昕雷的事,就對這個人沒有任何好感。 傅明笙剛靠著行越坐下,行越就說:“你不要擠在這里,回你自己的位置?!?/br> …… 傅明笙只能一言不發(fā)的繞回了床的另一側。 行越這才任由傅明笙摟住自己,吸了吸鼻子,說:“他爸爸前不久去世了。” 行越把事情的經(jīng)過重復了一遍,他的腿盤的麻了,最后干脆放開,一條腿騎在傅明笙身上,說:“喻昕雷很生我的氣?!?/br> 傅明笙卻沒有像行越預想的那般溫柔的安慰他,聽完行越的話,傅明笙的聲音甚至比之前冷漠了一點,他問:“所以你哭什么?” 行越被這么一問,居然也回答不上來,他仔細想了想,不知道自己為什么哭成這樣。 “我覺得喻昕雷好可憐?!毙性皆噲D為自己找一個合適的理由,但這個理由沒能說服他自己,自然更不可能說服傅明笙,行越想了想,又說,“他瘦了很多,應該沒有好好吃飯,都快高考了,他卻遇到這樣的事,成績也有下滑……” “行越。”傅明笙打斷他,說,“我問你哭什么?” 行越一下咬住嘴唇,不說話了。 “委屈是嗎?” 傅明笙這么一問,行越的眼淚就又忍不住,斷線珍珠似的往傅明笙的衣襟上落,行越把眼淚蹭在傅明笙的胸前,但怎么也控制不住接下來的淚水,行越說:“喻昕雷好像認為是我害的他爸爸去世了,我覺得不是這樣的?!?/br> “你覺得呢?”行越問出這句話的時候,把手指狠狠嵌進掌心,但每兩秒就被傅明笙掰開,傅明笙把行越的手握在手心里,說,“聽實話嗎?” 行越點點頭,而后又搖搖頭,說:“你委婉一點,我的心靈還很脆弱?!?/br> 傅明笙抬起行越的下巴,強迫他看自己的眼睛,然后說:“確實跟你有關系。” 行越鼻子一酸,眼前剛一模糊,傅明笙就又說:“不光是你,跟喻昕雷認識的每一個人都有關系?!?/br> 行越一下收住眼淚,問:“這是什么意思?” 傅明笙不太溫柔的笑了一下,說:“喻昕雷的邏輯?!?/br> “他的成績下滑,是因為父親去世,父親去世,是因為被原公司辭退,被原公司辭退,是因為你打了文昊?!备得黧险f,“他會把所有的事都關聯(lián)起來,但沒有做絕?!?/br> “再往上推,你打了文昊,是因為文昊欺負了喻昕雷,文昊欺負喻昕雷,是因為喻昕雷跟文昊的meimei表白——”傅明笙的條理過于清晰,行越只能頻頻點頭,聽著傅明笙繼續(xù)說,“包括他被當成sao擾的表白,也是因為知道文昊的meimei喜歡你,所以喻昕雷只敢偷偷寫情書?!?/br> “按照他的邏輯,歸根結底,他父親的死是因為他的懦弱。如果他敢反抗,就不至于你來替他出頭,再退一步,他也可以怪到文昊身上?!备得黧戏词肿プ⌒性降氖滞螅浔?,“但他只敢怪你,這是為什么?” 行越不安的眨眨眼,問:“為什么?” “因為你好欺負?!备得黧险f,“他一不愿意把責任攬到自己身上,二不敢去向工地討說法,三不敢去找文昊的麻煩,他的發(fā)泄口只能是你。” 傅明笙的語氣逐漸凌厲起來,行越聽著聽著就感覺出不對勁,但他反應過來的時候,傅明笙就已經(jīng)把他的手腕掐出了紅印。 行越想要甩開傅明笙,但傅明笙的力氣太大,行越只能瞪著眼睛,生氣道:“我才不好欺負!” “那就別因為這種事哭成這樣?!备得黧暇従徦砷_行越的手,用拇指撫摸他眼下哭紅了的皮膚,“行越,就是我死那天,你也別這么哭?!?/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