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畫棠一聽有些失望：“去了南方？那興許又回來了呢?！?/br>
    “好多年未見了，人家記不記得我都不一定?！泵钫Z似乎有些黯然的樣子，“后來婢子家出事的時候他們已經(jīng)走了?！?/br>
    第20章 .姐弟

    沈畫棠見妙語的樣子就知她一定還忘不了那人，妙語可是一向喜怒不行于色的，如今竟也會露出這等傷感的樣子。

    “總之我會幫你找個好人家的，”沈畫棠握住妙語的手說，“雖然我現(xiàn)在人言式微的，但為了你們，我也會給自己爭取到一定的話語權(quán)的！”

    “話語權(quán)？”妙語似乎有點疑惑的樣子。

    沈畫棠臉色一滯，這一激動就拽出來前世的詞了，她忙搪塞過去道：“就是在家里說話辦事的權(quán)利。”

    妙語卻搖搖頭：“婢子不會嫁人的，就算嫁人，也要等到姑娘長大。以前婢子答應(yīng)過何姨娘，要照料好姑娘的。”

    沈畫棠聽見這個名字有些猶豫地問道：“我...娘究竟是個怎樣的人呢？”

    “姨娘是個很好的人，”說起前位主子，妙語臉上露出些緬懷和溫柔來，“只是姨娘不若姑娘那么聰明，她對誰都好，最終也...害苦了自己?！?/br>
    沈畫棠看著妙語欲言又止的神情，便也沒有多問，現(xiàn)在還不到她應(yīng)該知道這些的時候，便是知道了，她也沒有能力去做什么。

    不論前世還是今生，沈畫棠一直很有自知之明。

    卻突然有人推開了房門，秋水端著木盆走進來，在她身后，還黏著一個小跟屁蟲。

    “jiejie！”明川看見沈畫棠立即一臉神往地撲了上來。

    “怎的把他帶來了？”沈畫棠訝異道。

    “川哥兒一直等著婢子呢，”秋水嘟嘴道，“就等著見了婢子將他帶來姑娘這里?！?/br>
    “這么晚了，你也不怕人瞧見了說嘴？”

    沈畫棠好笑道，說起來明川也快十歲了，就算是親姐弟也該注意下了。

    “怕什么，這一路奔波勞累都在忙著歇息，有誰顧得上我呢？”沈明川蠻不在意地說道，隨即神色又轉(zhuǎn)為擔憂，“我聽說jiejie這一路上身子狀況都很不好，現(xiàn)下沒事了嗎？”

    沈畫棠勉強一笑：“好在沒幾日就要到京城了。”

    “連祖母都沒有事，倒是jiejie這一路怪叫人擔憂的，”沈明川流露出關(guān)切的神色，“jiejie這身子骨，還是太差了些。”

    秋水聽到這兒忍不住插嘴道：“老太太說要給姑娘撥丫鬟的事，是川哥兒你透露給老太太的吧？”

    “我就隨意提了一句jiejie這里的狀況，jiejie也知道，這個家一向是太太全權(quán)在管，”沈明川說道，“不過好在父親事母極孝，上次祖母當著父親的面提，太太以后總不好意思再太過為難jiejie了吧？”

    “只要別太刻意就好，省得叫老太太多心，以為是我教你那些話的?！鄙虍嬏闹獣陨蚶咸膊皇莻€簡單的，要不也不可能培養(yǎng)出沈君陽這個榜眼了。

    “你放心吧jiejie，這些事不用你說我都知曉的，上次我在祖母那吃糕點的時候故意露出點哀拗之色，祖母自己察覺到不對才來問我的?！鄙蛎鞔冻鰴C靈的神色說，“然后我才向祖母告罪，說一時想起jiejie那里粗糙的用食才這樣的。祖母也沒多問，我也沒再多說?！?/br>
    沈畫棠不由得笑了起來：“你倒會裝模作樣呢。”

    沈老太太雖然對姑娘們都不看重，但畢竟也是沈家的子嗣，她也做不到完全坐視不理。再說她對明川一向疼愛，對她的這一點照料也算是愛屋及烏了吧。

    沈明川得了jiejie的夸贊最是開心不過的，立馬小貓一樣朝jiejie懷里歪去，并像往常一樣在jiejie胸口蹭了蹭：“只要jiejie開心，我就最高興了。”

    可沈明川后知后覺地感覺到這觸感似乎不太對??？

    沈畫棠立即黑了臉：“沈明川！”

    沈明川直起身子，一臉無知地喃喃道：“jiejie長胖了呢，身上rou實了很多?！?/br>
    沈畫棠不知怎么跟他解釋，幸好妙語秋水兩個丫鬟剛才出去了，要不然讓她以后還怎么在兩個丫鬟面前做人？

    她努力使自己和顏悅色起來，語重心長地教導(dǎo)明川：“川哥兒你長大了，以后不能這么隨心所欲地和jiejie這般親密了?！?/br>
    想不到沈明川的臉色一下子惶恐起來，低下頭小聲說：“jiejie的意思是...我以后便不能親近jiejie了么？”

    沈畫棠瞧見他的神色，突然心中一痛，這孩子雖被老太太領(lǐng)了去養(yǎng)，可因為身世不幸，小小年紀便有了很濃的自保意識，為了不讓老太太厭棄自己，要盡力裝得乖巧懂事。又為了不讓其他兄弟猜疑顧忌自己，又要努力裝得愚鈍不開竅?？墒钦f到底他也只是個剛滿十歲的孩子而已，大概他人生中唯一的盼頭便是在親jiejie身邊的溫存了，只有在親jiejie面前他才不用那么費力地偽裝，才能做回這個年紀本該有的沈明川。

    罷了罷了，既然自己占了這沈家小姐的殼子，就替她對她弟弟好一點吧，雖然她不是什么大愛泛濫之輩，可由此撲滅一個孩子唯一的盼頭，她也覺得太過殘忍。

    她伸臂攬過沈明川的頭，沈明川受寵若驚地抬起一雙清澈的眼睛不安地瞅著她。

    這小鬼...怎么長的那么好看，看著沈明川清秀玉白的小臉，再想想自己的這張臉，沈畫棠猜想他們的親娘何氏一定是個不可多得的美人。

    “我不是這個意思，”沈畫棠柔聲說，“只是以后你別那么隨意地...往jiejie身上蹭了。”

    沈明川似乎也明白了什么，突然紅著臉點了點頭。

    沈畫棠立即敏銳捕捉到他表情的變化，追問道：“太太沒往你那兒安排什么人吧，比如...長得好看的丫鬟什么的？”

    “jiejie在說什么啊，”明川不滿地嘟囔道，“哪有這樣的事?！?/br>
    想起來明川也有十歲了，若是劉氏有心要毀掉他也該開始動作了。畫棠心虛地瞧了他一眼說：“沒有就好，你還小，要好好讀書，千萬不能沉浸女色...”

    “放心！我只喜歡jiejie一個啦！”小明川又死性不改地撲上來纏沈畫棠。

    沈畫棠翻了個白眼裝作沒聽到的樣子，腦子里卻在想著措辭，該怎么不著痕跡地將他打發(fā)回去。

    就在這時，妙語輕手輕腳地走了進來，見明川還沒走也是吃了一驚：“小少爺怎么還沒回去？”

    沈畫棠立馬順勢引導(dǎo)說：“對對對，這么晚了，快回去吧！”

    妙語卻搖了搖頭：“過一會再走吧，現(xiàn)在外面正吵嚷起來了，等過去了這陣再回去?！?/br>
    沈畫棠心頭一驚：“出什么事了？”

    妙語走近兩步，壓低了音量說：“聽說是碧水閣的那位，有了?！?/br>
    碧水閣的那位，那就只有沈君陽的那個妾室殷氏了。

    “聽說那位早就不舒服了，只是這時候才放出來信，可把老爺給急的?！泵钫Z繼續(xù)低聲說。

    “這眼見著就要進京了，萬一這時候出了什么差池，太太那邊肯定交代不過去?！鄙虍嬏恼f，“那殷氏也是個有心眼子的?！?/br>
    “瞧咱家都幾年沒動靜了，這下子可把老爺給高興壞了，親自選了幾個穩(wěn)妥的照顧那位，要是平時透出一點口風(fēng)，說不定早就被太太暗中給掐死了，偏偏半路上爆出來這個，正巧叫所有人都清清楚楚地知道。”

    沈畫棠沉吟說：“是啊，大哥哥雖用功上進，卻始終欠缺了點法門，二哥哥又是個心思不在讀書上的，父親始終對他瞧不上眼。明川也還年紀不大，若那殷氏真為沈家再添個哥兒，這局勢可真就不好說了?！?/br>
    明川也聽出了畫棠話里頭的意思，看著兩人也是很專注地聽著。

    “是呀，”妙語輕嘆了一口氣，“可對姑娘來說未嘗不是好事，太太放在那位身上的心思多了，自然注意姑娘就少些?！?/br>
    “但愿吧，太太這些年一直想方設(shè)法地阻了別的女人進門，我瞧著卻是父親越來越有自己的主意了，”沈畫棠摸了摸明川的頭說，“說來也是，父親的官越做越大，近來對徐姨娘又不復(fù)之前寵愛，怎么也得從別處尋尋樂子。”

    “要不老爺當初去潯州任職還堅持帶著那殷氏，想來也是這個心思吧。”妙語搖搖頭說，“總之，咱們做咱的事就是了。”

    沈畫棠點點頭，又過了一會瞅著外頭沒動靜了，才好言好語地把明川給勸走。

    第21章 .秋殤

    因殷氏懷了孕，沈君陽生怕顛簸著她，一路上行得更慢了，這對沈畫棠來說簡直就是慢燉式的折磨。一路上她又暈得天昏地暗的，沈畫芷一直細細撫慰著她，心里很是擔憂。

    又過了四五日，終于到了沈家在京城的府邸。由于沈君陽官兒做的大了些，前兩年又由京城的管家cao辦將臨近的院子也買了下來，與沈府合并在了一處。這樣cao整下來也看著大了些，不至于太墜了沈家的顏面。

    劉氏選了一處大些的院子，要沈畫芷，沈畫盈，沈畫棠三姊妹一起住了進去，美其名曰相互之間有個照應(yīng)。

    沈畫棠怎么也沒想到沈畫盈也要和她們住在一處，得知這個消息后愁眉苦臉了一陣子。沈畫芷心情也不好，不知是不是劉氏有意，竟安排著她的住處和沈畫盈對著，一想到打開窗子就能看到沈畫盈那副搔首弄姿的鬼模樣，沈畫芷就氣不打一處來。

    沈畫盈似乎也覺得很委屈，她自那日在浣香堂跪了一夜后腿腳就一直不好，脾氣也大了不少。身邊的丫鬟都被她訓(xùn)斥了好幾頓了，而且一有機會就朝沈君陽那去哭訴，連府里的丫鬟都悄悄議論四姑娘這臉皮兒可真厚。

    這次給她們姐妹三人安排的地名叫沁雪居，一共就三間屋子正巧一人一間，地方比起潯州的香榭軒大不了多少。沈畫盈一住進來就滿是怨氣地收拾東西，她不比沈畫芷和沈畫棠，那一箱箱的妝匣衣裳收拾了好幾日都未收拾好，擺得滿院子都是，沈畫棠和沈畫芷也只當作沒瞧見。

    劉氏又將沈畫棠和沈畫芷叫了去，一臉和藹地說在潯州地界小，覺得帶的人太多不方便，因此疏忽了她們的用度，下午人伢婆子會帶來一些丫鬟給她們挑選，要她們每人挑選兩個合適的。還說以后有什么難處盡管跟她這做母親的說，不必拘謹什么的。

    沈畫棠和沈畫芷應(yīng)了，沈畫棠不太懂這個，下午只叫妙語去挑了兩個丫鬟。兩個丫鬟看起來手腳粗壯，只是悶聲悶氣得不太說話。

    妙語小聲告訴沈畫棠，這批丫鬟都不是什么穩(wěn)當相貌好的。沈畫棠心里也明白劉氏不可能在這上面花大價錢，若不是劉氏授意，人伢婆子也不敢拿些次等品糊弄沈家。

    好在妙語眼光還不錯，這兩個丫鬟雖然話少了些但干起活來還算勤快，這兩個丫鬟沈畫棠就一個叫了漫雨一個叫了飄雪，讓她們在房里伺候著，有時候也做些粗使活計，不過貼身衣物首飾什么的還是由秋水妙語兩人看管。

    沈君陽的任職也很快下了來，是太常寺少卿，正巧原來這個位置的官兒升職叫沈君陽頂上了。

    這個任職也很符合沈君陽的性格，太常寺雖比不得大理寺，可也算不上多清閑，沈君陽又是個肯賣命的，又是每天早出晚歸忙得不亦樂乎。

    轉(zhuǎn)眼夏去秋來，皇上進行了登基起的第一次選秀。沈家送了沈畫鳶，容家送了容昕然前去參加選秀。

    那幾日沈畫盈的脾氣愈差，動不動就大聲桑罵丫鬟，罵得整個院子都聽得見。沈畫棠用棉花堵住耳朵做自己的事情，也不理會沈畫盈那邊的動靜，由得她在那里自己撒潑。

    后來聽說沈畫鳶和容昕然都過了初選，在宮里被留了牌子，只等進一步復(fù)選。消息傳來劉氏很是高興，連帶著對她們這些庶女都和顏悅色了很多，弄得沈畫棠受寵若驚的。

    之后沈畫鳶和容昕然又都過了復(fù)選，只等賜婚宗室或是成為后妃候選人，這下沈君陽和劉氏都興奮了起來，似乎看到了沈家水漲船高的來日光景。

    沈畫棠也過得甚是悠閑，自從進了京以來劉氏的注意力就全放在大女兒和那個剛抬了姨娘的殷氏身上，對她和畫芷都沒什么多余的心思顧忌。

    大約是上次得了老太太的警告，連活計都不敢派發(fā)給她們太多。雖然有一個沈畫盈在旁邊礙眼，但畫棠和畫芷都不愿意搭理她，她也自討了沒趣，漸漸地也安分了許多。

    沈畫棠還央小明川去市面上給她偷偷買了很多志怪傳奇和話本子，小明川得了jiejie的央求自然是樂不可支地照辦。

    盡管那些故事在身為現(xiàn)代人的沈畫棠看來也沒多大意思，但由于日子實在是無聊，她只能靠著這些聊以度日?；蛘吲紶柍鋈ス渖弦还?，可又不能去哪里，這個逛的范圍也只限于沈府之中。

    這日沈畫棠帶了秋水去后花園里逛了一圈，回來就看到一個穿月白色底團錦袍的修長身影站在后花園出口的那條小徑上。

    沈畫棠只一眼便瞧出了那人是誰，直覺想避開，可除了這條路又無路可走，便只好迎了上去。

    “表哥來了啊。”沈畫棠笑得有點勉強。

    容云鶴轉(zhuǎn)過身來，自從那日一別后他就再未見過沈畫棠，只見少女身量長了不少，眉目之間稚氣消散，只出落得更加秀美動人。他喉頭一干，剛想好的話突然就不知怎么開口了。

    沈畫棠眼瞅著容云鶴倒是消瘦了一些，來年就是春闈了，想必他也是用功讀書所致。

    “六meimei近來可還好？”容云鶴調(diào)整好情緒，勉強一笑問道。

    “承蒙表哥關(guān)心，我近來過得還不錯?！?/br>
    沈畫棠這說的也算實話，照著前段日子相比，她這段時間過得確實還算滋潤。

    “六meimei...”容云鶴看著畫棠輕輕啟唇，臉上浮起淡淡微笑，“我決計從明日起，就閉門不出用功讀書了，今日是來給你告別的。”

    沈畫棠的臉上卻還是一貫的柔和中摻著冷靜：“那我提前祝表哥心想事成。”

    “我一定會好好努力，不叫母親meimei失望，”容云鶴緊緊盯住畫棠，聲音不由得輕了起來，“也不叫你失望...”

    沈畫棠身子輕輕一顫，但很快她臉上又浮出了一貫的笑容，避重就輕道：“表哥向來便是不會叫人失望的?！?/br>
    “我只有變得有能力，才會有更多選擇的自由。我想好了，不論多難，我都會好好爭取的...”少年臉上露出真誠的笑容，“我知道你現(xiàn)在還不相信我，但我會證明給你看的...”

    沈畫棠被他臉上的笑容所刺痛，臉上的微笑亂了一毫，但很快又恢復(fù)如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