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一手教大的女孩, 已然學(xué)了他冷酷絕情的所有。

    在這種情況下，虞綰仍然是極致的理性。

    她看著虞寬，嘴角卻緩緩勾起了弧度。

    這是她這些年第一次露出笑容, 在虞寬的眼里卻有些不寒而栗的驚悚。

    他第一次感覺, 自己已經(jīng)看不透這個(gè)孩子了。

    “……你要做什么？”虞寬喃喃道。

    很快他就知道了。

    虞綰毫不猶豫收回了一直捅/在他腹部劍，不等虞寬痛哼出聲，便已經(jīng)自然而然地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虞綰！”看到她的動(dòng)作，虞寬厲聲道，“你到底要做什么？！”

    虞綰看向他。

    “你隱瞞著什么。”她冷冷地說, “可不論你有什么陰謀, 你這些年都一心想讓我活下去，既然如此——”

    她抬眸，眼眸漂亮卻泛著冷光。

    “你若不說, 我便讓你，前功盡棄。”

    “你——”虞寬愕然。

    若是換了別人, 他盡可以冷笑著讓對方試試。

    可他知道, 虞綰說到做到, 她就是這樣果斷狠厲的人，若是他不同意, 她便放棄這些年痛苦的修煉和艱難，放棄飛升大道，直接香消玉殞。

    虞寬咬緊牙關(guān)，血在他的嗓間泛著癢意。

    他卻別無他法。

    過了一會兒，他深深地吸了口氣, 讓自己冷靜下來。

    “我身上有一個(gè)詛咒?！庇輰捳f, “只有你能解開?；蛘哒f——只有真正真?zhèn)鞯难}繼承者, 才能解開?！?/br>
    “什么詛咒, 你又想讓我解開什么？”虞綰蹙眉道。

    虞寬輕輕呼吸著。

    “我不會死?！彼f，“這就是我的詛咒，只有你能殺了我。”

    虞綰愣怔了。

    虞寬不等她問，便說道，“我不記得我是誰，可我只知道，我活了很久，而被束縛在虞家，永生永世，尋不得死，也不能超生?！?/br>
    他抬眸，定定地注視著虞綰。

    “我不記得我為何落此地步，可我只知道，我要一直為虞家教導(dǎo)血脈覺醒的孩子，直到有一人，未被血脈吞噬，反而成起主人，只有這人，才能讓我了斷。”虞寬道，“你就是這個(gè)人，虞綰?！?/br>
    虞綰怔怔地低下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虞寬看著她，他呼吸急促地說，“快啊，來殺了我，快些動(dòng)手殺死我——我讓你家破人亡，你定是恨透了我的！”

    他撐起身體，死死地盯著她。

    “阿綰，我也是你身邊的人之一?！彼p輕地說，“你殺了我，我解脫。你報(bào)仇，便是也解決了心魘，定能得道成仙……我們認(rèn)識這么多年，到了最后了，互相成全，不好么？”

    虞綰抬眸，她的眼神如此冰冷，卻不帶一絲殺氣，沉得讓虞寬心中發(fā)慌。

    “殺了我！”他厲聲道，“你若是不殺我，我就去你的師門，殺了那方沉，殺了你的師弟師妹！”

    虞綰驟地抬眸，死死地盯著他。

    虞寬本來想激怒她，可虞綰的眼神里仍然沒有他想要的殺意。

    過了半響，她放下了劍。

    “你不會的?！彼暤?，“而我也不會殺了你?！?/br>
    虞寬微怔，他看著虞綰轉(zhuǎn)身要離去，驚怒之下，一把抓住她的衣擺。

    “你為何不殺我？你——”

    虞寬對上了虞綰的目光，他的聲音戛然而止。

    虞綰的眼眸帶著無比的嫌惡。

    她不是因?yàn)樾能浂胚^他，而是因?yàn)椤?/br>
    虞寬的血液都凝固了。

    虞綰低下頭，她輕輕地說，“你說得對。你我血海深仇，可你既是尋死，我又怎能讓你如愿？”

    虞寬的手開始顫抖，他咬牙道，“……虞綰！”

    虞綰注視著他，她說，“我要讓你活著，永遠(yuǎn)活下去，永遠(yuǎn)不能解脫?！?/br>
    “虞綰！”虞寬顫聲道，“為什么？你對世人都抱有慈悲之心，他人想殺你，你都愿給他們一條活路?？蔀楹文阍覆环胚^我？”

    虞綰并不回答，她收了劍，轉(zhuǎn)身離去。虞寬已經(jīng)被她重創(chuàng)，根本無法追來。

    “虞綰！”虞寬趴在地上，他說，“你必須要?dú)⑽?！血脈者渡劫皆是人劫，我是你舊時(shí)最后一人，你不殺我，絕無辦法飛升！”

    虞綰轉(zhuǎn)過頭，她注視著他。

    “看起來你將自己想象得太過重要了?！?/br>
    留下這句輕嘲，虞綰的身影消失不見。

    看著她離開的地方，虞寬眼前昏昏暗暗，一股血腥從五臟六腑沖向咽喉，虞寬猛地吐了口血。

    后來，虞綰順利飛升。

    只徒留給他漫長的歲月，和深深地自嘲。

    虞綰心中從未重視他，甚至在最后，她放下了。

    放下，卻是最大輕視。

    ……

    “縱使你口口聲聲說自己與阿綰之間只有利用，可你分明是在意她的?！标I塵真人的聲音沉沉地響起，“虞寬，你一直都在乎那孩子，不是嗎？”

    虞晚晚一行人離開之后，闕塵真人曾經(jīng)和他聯(lián)系過。

    透過法寶，虞寬冷冷地注視著他。

    “方沉，別大言不慚地想要表示對我的了解。”虞寬陰沉地說，“縱使你如今得到成仙，我也仍然瞧不上你。”

    “我知道?！标I塵真人注視著他，“可你對我有如此大的偏見，不正是因?yàn)槟阍诤醢⒕U嗎？”

    虞寬冷冷地轉(zhuǎn)過頭，卻沒有說話。

    “以我這個(gè)小仙的眼睛來看，虞寬前輩，你的身體似乎不如從前了?！标I塵真人說，“我聽說血脈者，不能動(dòng)情，否則后果不堪設(shè)想?？墒悄恪?/br>
    他深深地注視著虞寬。

    “你心系阿綰，可她血脈更加強(qiáng)大，那克死的詛咒自然落不到她的頭上?！标I塵真人道，“虞前輩，這兩千年，你每每思念感懷阿綰的時(shí)候，恐怕反過來傷的都是你自己吧?！?/br>
    “閉嘴?！庇輰捓淙坏?，“方沉，這一切都和你無關(guān)。”

    他抬手就要關(guān)閉法寶，闕塵真人卻開口道，“如果她有危險(xiǎn)，你也不管嗎？”

    虞寬的動(dòng)作一頓。

    “你已經(jīng)見過她和她的四個(gè)弟子，她與天帝之間有糾葛，我怕天庭可能會想借此機(jī)會鏟除異己。”闕塵真人沉聲道，

    “虞前輩，阿綰需要你，人界也是?！?/br>
    …

    結(jié)束通話后，虞寬在屋中坐了很久。

    他緩緩的合上眼睛。

    當(dāng)初虞綰質(zhì)問之時(shí)，虞寬對她說的是實(shí)話，但卻只是一部分實(shí)話。

    他還有另一個(gè)事情沒有告訴過任何人。

    虞寬再次睜開眼睛，他的面前懸浮著一把暗紅色的長刀。

    第62章 062

    天魔大軍之間的戰(zhàn)爭浩浩蕩蕩, 魔兵天人的尸首橫尸遍野。

    虞綰站在寢殿的窗邊，注視著魔城上空泛著紅色的天空。

    沈燼來到她的身邊，注視著她。

    “師姐?！彼吐晢镜? “你還好嗎？”

    虞綰說不上自己算不算好。

    她遭受誅仙雷之后雖然魂魄四散，可仍然活著, 已經(jīng)是被上天庇佑。

    可是……

    虞綰緩緩閉上眼睛。

    她體內(nèi)的真氣緩緩地流動(dòng)著，仍然只是二境修士的水平。

    雖然只剩下最后一塊碎魂沒有容納, 而她此刻的天賦相比于平常修士仍然算是有資質(zhì)的，可相比于她原身，還是差得太遠(yuǎn)了。

    她背負(fù)那血脈那么多年，雖然歷經(jīng)波折，可確實(shí)也因此獲得了巨大的力量。

    和那時(shí)的自己相比, 現(xiàn)在的身體力量猶如滔滔江水前的一小滴，讓她感覺自己手無寸鐵。

    這次大戰(zhàn), 她注定沒辦法做些什么了。

    “……這場戰(zhàn)爭沒有意義?！庇菥U低聲道，“越早停戰(zhàn), 才能救回越多人的性命?！?/br>
    沈燼便知曉, 對于無法做些什么，虞綰的心中是有些難受的。

    他一向不善言辭, 又想安慰她。

    沈燼嘴唇抿了抿，才說, “師姐不必如此擔(dān)憂。就算靠我……和你的弟子們，還有所有人，也會結(jié)束這一切……相信我?！?/br>
    說完這些話, 沈燼便恨不得咬下自己的舌頭來。